第8章 ——窒息(8)
周五天空中依舊是電閃雷鳴,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見到太陽。
嚴蒔把我送到了S市北站,縱然不是節假日,車站的人依舊熙熙攘攘,人聲鼎沸。
短期回家一個大號手袋解決所有行李。
正準備下車去安檢,嚴蒔把我叫住,打開後備箱,拿出了一個手提袋,邊遞給我邊說:“杉姐交代的,說這裏面是給令慈準備的東西,希望您能代為轉交。”
嚴蒔離開后,我看了看袋子裏的東西,是個包裝精美的盒子。
想着我媽和藍杉關係很好,想是給她準備的端午節禮物。
列車剛剛駛出站台,藍杉的電話打了進來,我正在好奇她怎麼會有時間給我打電話,就聽到電話那邊傳來的聲音:“上車了?”
“嗯,對了,你給我媽準備的什麼?都這麼熟了還準備什麼禮物啊?”
我好奇地問道。
“到了給我微信。”
藍杉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說完這短短的一句便掛了電話。
10個小時的車程可以說是比較煎熬,但是玩着手機吃着零食時間倒也是過得很快。
出了G省沒多久天氣便晴了,但是隨着離家越來越近,天空再次暗了下來,下起了微微小雨,看着這樣的天氣,內心不知道為什麼反而有些興奮。
出了站,爸媽已經等在出站口了。
看到快半年沒見的他們,我一路小跑過去,給了老媽一個大大的熊抱。
“哎呦,這閨女都這麼大了還是沒點大人樣子,唉,這肚子上的肉是怎麼回事?是不是又吃胖了?你這孩子,不是和你說了,自己在外面少吃點,長胖了嫁不出去看你怎麼辦……”
老媽一見到我就開始嘮叨。
在話題還沒深入到對我更多說教之前,我連忙說:“老媽,您這麼好看,有您的基因加持再胖都能嫁出去。還有,這是藍杉讓我給你的,你乾女兒千里之外還想着你呢!”
我媽接過我手中的袋子,向袋內看了一眼,沒有說話直接遞給了我爸,轉而笑着問我:“寶貝,餓了吧?回家吃飯吧!”
我連忙像小雞啄米似的點着頭,挽着老媽的手臂在她身上撒嬌說:“好想吃你做的飯,外面的飯可難吃了……”
我媽看到我一幅撒嬌耍賴的樣子,笑了出來,一邊嘮叨着,一邊上了車。
回到家不出所料是親愛的母上大人精心準備的一大桌子菜。
老媽一邊說著少吃點,一邊給我夾菜的動作就沒有停過。
晚上,看着電視,爸媽終於提出了這次回家的重點——相親對象。
這次的相親對象深得我爸媽的喜歡,是H市某高新企業的研究員,叫宋思揚。
人不僅長得帥氣陽光,性格開朗樂觀,重要的是父母關係很好。
在我之前,我爸媽已經見過他好幾次了,對他很是滿意。
我把宋思揚的照片發在了我們三人的群聊里,除了江承澤發了一個“不屑”的表情外,便再也沒有得到關於他的任何話語。
第二天,在雙方父母的安排下,我和這個叫宋思揚的“青年才俊”見了面。
俗話說聞名不如見面,宋思揚要比照片上看起來更加有精氣神。
硬朗的五官,清澈的眼睛,堅實的身型,188的身高,溫柔卻陽剛的聲音,不由得讓人聯想到灌籃高手中的仙道。
我不禁問了一句,“你高中打籃球嗎?”
宋思揚似乎對我的問題感到驚訝,頓了一下,溫柔地笑着說:“打過一段時間,你是不是想到了《灌籃高手》?”
我眼睛突然一亮,“哎?也有人說你長得像仙道?”
宋思揚眼神突然暗了下來,眼睛像是蒙上灰塵的琉璃一樣悵然若失地說:“你是第二個這麼和我說的。”
看到宋思揚神色有異,我心想可能這個話題引起了一些他不好的回憶,連忙轉向了其他的話題。
宋思揚是個很會聊天的人,和他在一起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吃完午飯就到了下午。
躲在一旁全程監視的雙方父母看我們在路子上,下午一道約着喝茶去了。
“和葉,我手頭有個項目,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合作?”
宋思揚神采奕奕地看着我似有期待地問道
項目?
合作?
聽到這裏我頓時來了興趣,這相個親居然還能相着個合作夥伴,這等好事怎麼能不答應。
按照常規,自然是要先參觀一下他的實驗室,了解一下項目背景之類。
參觀完,我很是興奮,畢竟是大企業,實驗室設備好的真是讓我羨慕到不想回去。
我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地問他相關的問題,他也是很耐心的解答。
富有磁性的聲音,令人傾心的容貌,充滿智慧的頭腦,這種極品好男人居然還能留到現在,我不免感到一絲小確幸。
在這樣輕鬆愉快的話題中,我被他不知不覺帶到了他的辦公室。
他沒了之前的熱情,似有心事招呼我坐下,遞了瓶水給我,轉身鎖上了辦公室的門。
剛才還對他頗有好感的我,瞬間猶如一盆冷水澆到身上一般,身上的汗毛不禁豎了起來。
身為女性本能的保護意識讓我剛才還在微笑的臉不由得僵住了。
鎖門?
什麼情況?
這時,宋思揚拿着一堆材料坐在我的對面,看到他坐在我對面,我懸着的心稍稍放鬆了一點,但目光還是默默看向了門那邊。
宋思揚表情凝重地看着我鄭重地說:“和葉,我這麼說可能很冒昧,但是,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
“幫忙?”
看到剛才這張充滿暖意溫情的臉忽然嚴肅了起來,眉頭也擰成了一團,我忽然懷疑剛才那個談笑風生的宋思揚是不是偽裝的。
不管怎麼說,應該先問問清楚再說,我示意他先說是什麼事情。
“我希望你能幫我引薦藍杉藍小姐。”
宋思揚眯着眼睛言辭懇切地說道。
為什麼讓我引薦?
藍杉和他有什麼關係?
他對藍杉有求什麼?
今天的事情難道都是他刻意安排的?
他接下來還想幹什麼?
一連串的問題衝擊着我的大腦。
宋思揚看出了我的想法,接著說:“你先看一下這個。”
說著,宋思揚把他一直緊握的文件夾打開遞給了我,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去了。
他遞給我的是一份人事檔案和病例檔案,兩份都是同一個人的,一個名叫孫塵的人。
他是宋思揚所在團隊裏的助理研究員,比宋思揚小兩歲,上下級關係。
孫塵的經歷算是複雜,本科畢業后,沒有繼續深造,而是輾轉了幾個實驗室一直做着類似打雜的工作。
直到三年前他才入職現在的企業,一直在宋思揚手下工作。
雖然不算優秀,但也是勤勤懇懇,無功無過。
可是,剛剛年過三十的孫塵今年年初被確診胰腺癌,病程發展很快,確診到離世僅有短短兩個月的時間。
“這,真是很可惜啊,我很遺憾。”
看着這兩份檔案,內心難免對此有些觸動,惋惜地對宋思揚說道。
看着宋思揚不為所動,表情如喪考妣一般,剛才的疑問再次湧上心頭。
他手下的人英年早逝,找藍杉幹什麼?
捐錢設立基金會?
“你是想找藍杉建立研究基金會之類的嗎?”
我看他靜默無言試探着詢問了一下。
“不,不是。”
宋思揚語氣沉重地搖搖頭,轉身從身邊的文件袋拿出了一張癌細胞分析結果。
上面的腫瘤細胞是從一名56歲的男性胰腺癌患者身上提取出來的,PANC_1,分化速度很慢,是研究中常用的細胞系。
“這,有什麼問題嗎?”
我並沒看懂這份分析結果和藍杉有什麼關係,一臉茫然但又帶着些許戒備地看着宋思揚。
宋思揚猶豫了一下,眉頭緊蹙,咬了咬嘴唇似乎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對我說:“接下來我告訴你的都是保密的,所以資料我暫時不能給你看,你手機給我。”
這種高新企業多少都會有涉密項目,工作人員保密意識都很高。
我本可以拒絕的,但是好奇心驅使,我還是把手機遞給了他。
他起身把我們兩人的手機放在了一個看起來像是信號屏蔽器的旁邊。
放好手機后,宋思揚表情看起來更加陰沉凝重,堅實的大腿支撐着略微顫抖的雙臂,雙手抱拳緊握着放在嘴唇前。
他頓了頓整理了一下思路表情陰鬱聲音有些顫抖地說:“去年三月,我們在用這個細胞系轉染病毒研究其分化機制的時候,意外得到了其他的東西。”
宋思揚停了一下,手指按了一下鼻子控制了一下情緒,接著說:“病毒轉染的癌細胞分化速度大幅度增加,孫塵嘗試着將病毒感染的癌細胞接種到小鼠上,結果小鼠死亡時間遠快於對照組。同時我們發現,被感染的癌細胞嫁接能力很強,免疫逃逸發生率很高。”
“這種情況已經不是我們實驗室能夠繼續研究的了,所以我們按規定上報轉移銷毀,一切都按流程走的。本以為這件事情過去了,今年二月的時候孫塵開始出現腹痛黃疸等一系列癥狀,到醫院檢查,已經是胰腺癌晚期。三十歲,沒有家族病史,生活習慣良好的一個人怎麼會……”
宋思揚說到這裏,話語中已經透出了哭腔,雙手不停地按着鼻子和咽喉來穩定自己的情緒。
我也不知道這個時候該說些什麼才好,急忙從包里拿出紙巾遞了過去。
宋思揚接過紙巾哽咽了一下接著說:“我本來以為這可能就是命。但是,孫塵後期的表現很奇怪,在確診之初,他積極治療心態很好。每次去探望他,他都帶着笑容沒有一絲抱怨,他的主治醫生都表示孫塵是他見過最樂觀的病人。”
“直到二月二十七號那天,有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在我不在的時候探望過孫塵,兩人閉門談了很久,那人離開后,孫塵整個人都變了。他脾氣變得異常暴躁不安,不僅拒絕治療,還試圖逃離醫院。”
宋思揚停頓了一下,擦了一下眼角不自覺流出的眼淚,接著說道:“我嘗試和他談過,但是他一個字都不肯說。和他的主治醫生聊過後,當時認為這是癌症晚期病人常見心態和變化。胰腺癌五年複發率太高,在治療後期出現情緒崩潰是可以理解的。”
“我聯繫了在國外的朋友,想要把他送到海外接受更好的治療。對方醫院看了孫塵的病例和檢查,告訴我孫塵的病程發展太快,所有治療手段都沒有起到抑制作用,有點不太正常。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不對勁,借口海外送樣取得了孫塵的癌細胞切片……”
宋思揚的眼圈已經紅了,身體略微抽動,努力抑制眼淚不從眼眶中流出。
我安慰了他兩句,讓他緩緩再說。
宋思揚喝了口水,平復了一下心情,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悲愴地說:“我在培養的過程中,從孫塵的癌細胞中檢測到了病毒的存在。知道這個結果,我立刻就去找了孫塵,可是,孫塵病情惡化很快,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在昏迷狀態,不久便離開了。”
聽到這裏,我不禁在想,難道是實驗過程中出的意外?
“是實驗意外嗎?”
我小聲試探着問道。
宋思揚雙手掩面,再次深吸一口氣,語氣略有憤恨地說:“我原以為是意外,操作失誤導致孫塵感染,我檢查了試驗記錄,不是不可能。所以我一直很自責,也願意為這次事故承擔責任。直到三個星期前,我收到了孫塵留給我的時間包裹,看完裏面的東西,我想這不是意外。”
宋思揚的手停止了因為悲傷而產生的顫抖,平靜地從身邊的公文包中拿出了幾張照片,放在我面前。
照片上是一份文件的幾頁,雖然字跡較小,但是勉強能夠看得清寫的什麼。
費勁地看完上面的內容后,我不禁背後升起一絲涼意。
文件上英文的黑色絕密水印在我看來越發的刺眼,我下意識地把照片扔在了桌子上。
這幾張照片里的文件是有關A大學的爆炸事件的英文調查報告。
媒體報道是消防設施老化和學生沒有妥善處理危險品導致的,可是這份報告上不是這樣的。
宋思揚看到我吃驚的樣子,冷笑了一聲接著說道:“孫塵應該是知道了這些才被滅的口,我想報警也沒什麼用。所以思來想去,能幫我的只有藍杉了。”
他的話把我從剛才的震驚與驚恐之中拉了回來。
“這…她既不是偵探也不是警察,你找她也沒有用啊?”
我含糊其辭地對宋思揚回道。
這話我說得違心,拜江承澤所賜,這種事情藍杉倒是接手不少,找她還真是找對人了。
不過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明面上藍杉從未參與其中,他怎麼會知道?
不知道是他聰明還是我的想法都寫在了臉上。
宋思揚緊接着語氣堅定地說:“是一位舊年老友告訴我的,聯繫上你就能聯繫上藍小姐,有藍小姐在,這件事情一定能夠水落石出的!”
我倒吸一口涼氣,想着他口中的老友究竟是誰?
江承澤?
不會,如果是他,就不會通過我,可是我的朋友里沒有人知道我和藍杉還插手這些事情。
低頭看着照片里的文字,我沒有多想直接拒絕了他的請求。
“對不起,A大學的爆炸既然是人為的,官方都沒有查出來這背後的真相,這後面水有多深不用想都知道。我不能讓她蹚這趟渾水!今天這些我就權當沒看到,也沒聽過,我、我要走了。”
說著,我拿起包,慌不擇路地想要離開,手上的汗讓我費了半天的勁才打開門鎖。
宋思揚低頭呆坐在沙發上,神情恍惚,眼神黯然,像是在陰間奈何橋邊遊盪的鬼魂一般,迷茫而又不知歸路。
好在他沒有打算攔住我,我帶着驚恐的表情頭也不回地快速離開了這裏。
地鐵上空空蕩蕩,聽着車軌撞擊發出的聲音。
回想着今天發生的一切,我失去意識昏睡了過去,再次恢復意識,是被地鐵內檢查的乘務員叫醒的。
迷迷糊糊地回到家,發現爸媽還沒有回來。
我癱坐在沙發上,腦海里閃過一幅幅畫面。
這些年來,雖然我和藍杉介入了不少事情,也幫了江承澤不少。
但是什麼能碰什麼不能碰,我們心裏還是有數的。
宋思揚口中的“幫忙”無疑會把我們拖入到無盡的麻煩中。
隨着開門的聲音,我的目光轉向門口,爸媽從外面回來了,手裏還提着不少菜。
“你這孩子,怎麼在家啊?”
我媽看到我窩在沙發上,一句話也不說,燈也不開,她鞋都沒來及換,一把把菜放在餐桌上,急忙走了過來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責道:“你是不是又想找借口?你都多大了?人家小宋條件那麼好,你還有什麼不滿意?你天天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麼?哎呀,你真是氣死我了!”
老媽一通嘮叨,我內心突然感到莫名的委屈。
宋思揚明擺着是利用了我爸媽找到我,騙了我爸媽不說,還要把我和藍杉牽扯進這種事情中。
想想在S市工作的不易,我越想越委屈,一瞬間沒忍住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淚。
這一來倒是把我媽怔住了。
我爸一看這光景,連忙過來打圓場,說:“閨女大了,有自己的判斷,不合適也不能強求。”
從小到大,我的眼淚就是我媽的軟肋,我一哭我媽立馬慫。
我媽馬上抱了抱我好言安慰我說:“哎呀,媽不好,不喜歡就不喜歡,那小宋都三十多了還沒個像樣的女朋友,肯定有問題,肯定是我寶貝閨女看出來了。都是你爸不好,非說小宋怎麼怎麼好,看把我閨女委屈的,別怕,媽再給你物色好的。”
老爸在旁邊無辜躺槍,看着這鍋怎麼也要背了,無奈地搖搖頭把拖鞋遞給我媽后,拿着菜進廚房忙活去了。
我媽安慰了我好一會,才讓我止了眼淚。
看着爸媽買了這麼多菜,想想自己回來爸媽還要這樣忙乎,我內心過意不去。
我連忙擦了擦眼淚,愧疚地說:“媽,我以後再和你慢慢說。你和我爸為了我的事情也挺辛苦的,別忙了,晚上我請你們吃飯吧!”
我媽看我恢復如常,起身一邊向廚房走一邊笑吟吟地說:“你好朋友藍杉晚上過來,沒和你說嗎?難得回家了就在家吃。杉杉這孩子喜歡我包的餃子,趕緊和你爸買菜回來了。”
我愣了一下,藍杉要來為什麼不和我說,而是聯繫我媽?
不行,我要問問。
我在包里口袋裏反覆找着手機,卻怎麼都找不到。
我剛準備開口問我媽有沒有看到我手機,還沒有說出口突然反應過來,手機還在宋思揚那裏!
一定是藍杉聯繫不上我,才直接聯繫的我媽!
宋思揚這個人,我真是不想再有任何瓜葛了,雖然這個月手頭緊,但我寧肯重新買手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