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黑暗的空間中，裂開一道縫隙。
刺眼的光芒照耀下，一方通行看到了相見的人。
雖然，那人似乎並不歡迎他來到這裏。
高高懸浮於空的白髮少女，緩緩降落在地面，金色的眼眸低垂。
“你不應該來這裏，快回去吧。”
“我會回去的，不過我得帶上你一起回去。”
“新的世界快要完成了，我不會半途而廢。”
一方通行說道：“那我就算是綁，也要把你綁回去。”
望着半分不肯妥協的黑髮少年，星野白羽嘆了口氣，無奈地笑了下。
這個人就算是外表改變，內在還是和一點也沒變，明明內心是為對方着想，說出來的話卻那麼強硬。
星野白羽抬手，四周升起數面鏡子，鏡子中浮現出新世界中人們生活的點滴。
她說道：“你看，大家都非常幸福的樣子，就這樣，繼續下去不好嗎？”
“這個新的世界有什麼不好的，大家不都幸福地生活嗎？所有人能滿足自己內心的願望，這樣完美的世界，我無論如何，都不想放手。”
一方通行看向眼前的一面鏡子，上面映照出的人是星野春，她正躺在地上，一旁散落着洋娃娃和糖果。
這個臭小鬼竟然躺在地上就睡著了，也不怕感冒？
沒過一會，畫面中出現了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星野修一抱着星野春，將她挪到床上繼續睡。
啊，真是的……
這樣子的話，就算想故意挑刺，也無法做到了。
在新世界中，每個人的願望都得到實現，就算□□受傷，也能憑藉超強的自我修復能力，立刻恢復健康。
那個溫暖的世界裏，每一處，都寫滿了一個少女的溫柔。
可是，每次都對別人那麼溫柔，就不能先對自己溫柔一點嗎？
一方通行看向星野白羽，問道：“你說的這個完美世界中，包含你自己的存在嗎？”
星野白羽垂眸不語。
一方通行忍不住地扶額，低嘆道：“你啊……”
他的內心有數不清的氣惱，又有數不清的無奈。
一方通行面無表情地說：“你個笨蛋！”
被罵是笨蛋的少女，微愣，露出了些許迷茫失措的神情，與她周身氣質截然不同。
她將手放在唇邊，假裝咳嗽了幾聲。
“咳咳，雖然我不在新世界裏，但我的願望也都實現了。”
“愛田美沙、風斬冰華、妹妹們……還有我的哥哥，他們都能非常健康、非常幸福地生活着。”
希望哥哥能從沉睡中蘇醒過來，恢復正常人的生活，這是星野白羽來到學園都市最初的理由。
也是作為一個妹妹，她真心希望看到的畫面。
那個只在午夜夢回時才能看見的景象，那個寄存於PersonalReality的願望。
那個只屬於她的幻想，終於變為了現實。
怎麼可能放手？
……
然而，少年開口了。
“所以，才說你是笨蛋！”
沒有任何猶豫，一方通行用篤定的語氣對星野白羽說道。
“他們現在非常幸福？表面上，確實是這樣。但這都是建立在她們不知道真相的基礎上，如果讓他們知道，他們的幸福是以你的消失為代價而成立的，你剛才所說的那些人中，有幾個人能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份饋贈？”
“怎麼樣？你覺得你的哥哥星野修一，他是會接受妹妹因救他而消失的人嗎？你覺得做出這種事，他會開心嗎！”
星野白羽：“……”
“這種染血的饋贈，到底哪個混賬願意收到啊，就算收到，也會覺得很困擾。收下這份饋贈就能得到夢寐以求的東西，但與此同時，也會失去更多東西，收下還是不收下，都是麻煩，就連考慮收不收下的過程，也相當令人頭疼啊。”
“嘖，煩死了，為什麼我要像說教一樣，長篇大論這麼久。總之我想表達是就是……”
一方通行看向星野白羽，看向那個無論世界被重構幾次，他都能奇迹般地找回屬於他們記憶的少女。
他幾次握拳又鬆開。
明明剛才還在反思之前的語氣不太好，但他接下來，可能說更重的話了。
……非常不想說出口。
要是溫柔的少女因此，露出傷心的神情，他該怎麼辦？
要是少女因他的話而流淚，自己真的能想出安慰的話語嗎？
答案是否定的。
可是。
有些話，如果不說出口，那他絕對不能將少女帶回去。
為了將少女重新拉回溫暖的世界。
就算討厭他，也沒關係！
一方通行凝視着星野白羽的眼眸，說道。
“你，給我聽好了——你做的事情，就是給大家添麻煩！”
“別再擅自替別人選擇人生的道路！”
用着自我厭棄的神情，說出這句話的少年，低下頭，握緊了拳頭。
他的指甲嵌進肉里，就像是在懲罰自己一般，鑽心的疼。
星野白羽低喃道：“麻煩……？”
半響后，她露出瞭然的笑。
“我早就知道了。”
“就算做出種種嚴密的計劃，就算這個世界運作再完美的運算規律之上，我的行為也不過是看似偉大的自我犧牲。”
“沒有人祈求我，讓我犧牲自己來滿足他們的願望，全都是我擅自做主為大家做出的選擇，即便這些選擇對他們來說確實是最好的，也不能改變我的未經別人同意，擅自做主的立場啊。”
“但這些都沒有關係。”
“因為說白了，我就是在自我滿足。”
就像被少女的話刺痛般，一方通行忍不住說道：“為什麼要說出這種話？自我滿足什麼的，不要這樣說。”
星野白羽搖了搖頭。
“我就是這樣一個自私的人啦，完全沒有一方想得那麼完美，我就只是一個普通得再普通不過的人。”
“我想為大家創造一個完美的世界，那也不過是因為我想看見大家的笑容。是的，創造新世界，不是因為我是無私的，而是我自私地希望，世界按照我希望的方向發展，我希望大家都幸福地生活下去，我希望能看見我珍視的人，過上他們期望的生活。”
“在新的世界，我終於能看見大家幸福地生活樣子，我真的很開心。”
“大家的笑容就是我的寶藏呢。”
說著，星野白羽也露出了笑容。
銀髮金眸，背生羽翼的少女，全身縈繞着白光。
一眼看過去，她就像手握神力，高高在上的神明，本該是高坐在神壇上的存在。
但這位擁有神之力的少女，她的心依舊是人。
身處神位，卻依舊心繫人類。
她便是這樣的，由六十億人類智慧凝聚而成的人類之神。
她擁有人類的七情六慾，也擁有人類的自私。
“一方，我也希望你能在新的世界裏幸福地活下去，我想要看見一方的笑容，那是我在原來的世界裏看不到的東西。”
“喂，別把我說得像不會笑的面癱一樣，我在原先的世界裏，難道沒有笑過嗎？”
一方通行挑眉望着她，嘴角勾起，露出了和往常許多次一樣的笑容，帶着點邪氣的，桀驁不羈的笑。
每次，戰鬥得酣暢淋漓之時，他便會露出這種笑，看似是在享受着戰鬥的笑。
星野白羽望着他的笑，腦海中回憶起，在虛構的世界中所看見的，少年對着家人露出的笑容。
不一樣。
說不上來理由。
但是，不一樣。她敢肯定。
“我希望看到的，是一方因為開心而露出的笑容，並不是用來偽裝自己的笑。”
星野白羽皺着眉，似乎是有些困擾又有些無奈。
她說道：“你不是真正的快樂。”
“所以，請不要再勉強自己，露出這麼令人心疼的笑了。”
“……”
一方通行看着星野白羽，少女那彷彿看穿一切的眼神，讓他一時失聲。
許久后，他才像找回聲音般，從喉嚨發出一個音節：“啊……”
星野白羽：“妹妹們的事，你的心從未有一刻真正放過自己，一直一直，都在自責，一直都在贖罪，一直都把靈魂困在牢籠里。我其實都知道的。”
星野白羽擰着眉心，也笑了。
“你的傷從不肯完全地癒合。”
難看的笑容，彷彿下一秒就要哭出來，她苦澀地笑了。
她說：“我好歹也是精神系能力者啊。”
其實，她早已經察覺到了，在原先的世界裏，無論怎麼做，都無法拯救一方通行。
這次，她之所以一意孤行，或者也包含這個原因吧。
是私慾。
她希望一方通行能夠得到真正的救贖。
有一天，他能發自內心地笑出來，不用再考慮自己罪人的身份，不用再思考自己手上究竟沾上了多少鮮血。
“我果然還是人類，就連做出這種看似救世的事情背後，都是數不清的私慾啦，我想要看見大家開心的笑臉。”
“嘛，你們新世界的創世者似乎就是這樣一位有點小自私的人，不過也希望你能諒解一下。”
“所以說啊，別管我了。”
白髮金眸的少女如是說道，臉上是溫柔的淺笑。
她揮動羽翼，緩緩飛向上空。
全身散發著微光的少女，帶着透明感，彷彿一隻即將隨風遠去的蝶，即將隱入深處，無處可尋。
“這樣啊。”
一方通行站在原地，似乎是遺憾地說：“那就沒辦法了。”
已經沒辦法，靠語言說服這位執拗的創世者了。
對方是擁有着六十億人智慧的人類之神，揮手之間，便足以毀天滅地。
面對超出人類認知範圍內的神明，只靠語言的力量，果然還是沒辦法的。
那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啊。
真是遺憾……
“那就，沒辦法了啊！”
黑髮黑眸的少年，抬頭望着人類之神，一字一頓地說道。
“那我就，只能把你綁——！回去了！”
那就像是對神威的挑戰一般。
一方通行以輕鬆隨意的語調，朝着高高懸於空中的人類之神，發出了挑戰函。
漆黑的眼眸，深藏着出鞘的寒芒。
“這裏前面可是一方通行啊！”
“而你，只有一個方向可以走，那就是跟我回去。”
星野白羽遠遠地望着他，面露疑惑。
這種疑惑，逐漸地凝聚成如有實質的緊迫感。
她感覺到體內竄過一股寒流。
就像一曲優美的樂章中，混進了不和諧的音符。
等回過神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身體在向下墜落。
從上空墜落到地面的星野白羽，詫異地看着一方通行。
新的世界除了她以外的，其他人都不具備超能力和魔法。
她在新世界中毫無疑問是無人能戰勝的存在，就算是一方通行，沒有超能力的話，也是沒辦法戰勝她的……才對。
可是，為什麼？
她轉頭看向背後，那一雙巨大的羽翼還在，不過那也成了徒有表象的裝飾物，她無法再用它飛翔於空中了。
就算想要揮動羽翼，也會覺得太承重，無法自如驅使。
簡直，就像有人干擾了她的力量。
“該不會是……AIM擴散立場的方向！？”
星野白羽是六十億人的大腦網絡的核心，這個大腦網絡的建立，是通過分佈在全世界的妹妹們，利用她們在全球散播開來的AIM擴散力場，將周圍人的大腦一個接一個地連接起來。
可是這個AIM擴散力場的方向，它並不是那麼好控制的，所以這裏出現的一方通行。
通過電極連接到星野網絡中的他，本身也是計劃中的一環，如果沒有一方通行，無論是董理事長的[人工天界]計劃，還是月崎輝的造神計劃，都談不上成立。
可是，現在這一點，竟然會反而被一方通行自己利用！
他利用AIM擴散力場的方向，對她的能力產生了干擾。
“你……”
星野白羽詫異地看向一方通行。
能讓全知全能的創始者露出這種表情，這個新世界裏恐怕只有一人了。
“我一開始就說了吧。”一方通行走向她，在她面前停下。
他俯下身，深邃的眼眸凝視着無法再使用羽翼的少女：“我就算是綁，也要把你綁回去。”
星野白羽看向俯視着自己的少年，記憶彷彿飄回最初與他相遇的那段時間，第二次見面、第三次見面，他們之間的關係緊張，一見面就開打。
那個時候，她所感受到的學園都市超能力者第一位的強大，那令人直接喪失勝意，只求能拖延時間的強大。
那不僅僅是超能力的強大。
說到底，超能力的強大是依託於能力使用者演算能力的強弱，這點，星野白羽作為一個輔助他人進行演算的能力者，深有體會。
超能力的種類根本不是關鍵，關鍵是使用者將這種能力發揮到什麼程度。
所以，不是[矢量操控]強大，而是使用它的能力者——一方通行，讓[矢量操控]成為了學園都市最強的超能力。
又要再一次面對，名為一方通行的學園都市最強了呢！
“哈哈哈哈。”
星野白羽突然笑了起來：“看起來，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我們又要打一架才行了呀，就像最初我們相遇時一樣。”
一方通行像回想起什麼般，也笑着說：“啊，是的。”
互相着想的兩個人，就這樣笑着看向對方，像個沒事人一樣。
沒有人會退讓。
他們會堅持自己的信念，那份信念便是，保護對方。
誰都無法阻止。
於是，
為了守護重要的人，而不可避免的戰鬥，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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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配合第13章食用更美味。
牆裂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