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君人選
“大人,是我的錯,沒能護好八皇子。請大人責罰越驍!”越驍還未到青林宮,便遇到了八皇子,他正與幾個小太監在御花園的池塘邊玩耍。
越驍剛要過去尋他,便發生了地震。御花園裏的樹木倒伏很多,砸傷了不少人,越驍也被這些倒伏的樹木擋住了去路,無法行進。
李廷浚蹲在池塘邊抓草蜢,大地震顫的時候,他重心不穩,滾入了池塘里,在驚慌失措下溺亡。
一切平穩下來,等越驍找過去的時候,為時已晚,李廷浚的呼吸與心跳都停止了。
尹明希看着李廷浚毫無血色的臉,失了片刻的神,嘴裏喃喃道:“越驍,這不是你的錯,這是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尹明希獨自一人走回了內閣大堂內,孤寂地坐在位首,雙目失了神。
越驍不明白尹明希話中的意思,但他看到了尹明希臉上的絕望,一顆心墜入了谷底。他抱着李廷浚的屍體,無措地在廣場上跪着......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地震,宮內宮外都死傷不少。見餘震都消了,剩下的幾位內閣大學士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來。
這時,尹明希已經開始翻閱陳海遞來的死傷名單了。
據目前統計,紫禁城內共死了二十一人,傷了八十七人。死去的多數是被重物砸傷腦袋,不治身亡。傷者,或跌或撞,或磕或碰,修養一段時間之後便會痊癒。
當尹明希翻到第五頁的名單時,手指忽然就頓住了,臉色也開始變得難看。她在死亡的名單上看到了五皇子凌王的名字,陳海還記錄了他的死因——地震時,他被一個花瓶砸傷了腦袋,流血而亡。
尹明希感覺自己身體的溫度正一點一點地被抽離,這一世,上天是要同她對着幹麼?
“宮外的情況如何?吏部和五城兵馬司的人回來了沒有?”
趙顯秋答:“是分散統計的,還未匯總,一些區域還未勘察完。大人,屬下覺得,宮外的情況應當比宮內更糟糕......”畢竟百姓家的房子哪能有紫禁城的房子結實?紫禁城裏都死傷不少,外頭應當更為嚴重。
“等統計回來了再看吧。”尹明希疲憊地合了合眼,腦袋裏李廷浚的遺容揮之不去。他是她這一世全部的希望,如今破了個稀碎。
“顯秋,要是皇親貴族,或朝中大臣有傷亡,讓他們及時來報。”尹明希就在內閣大堂等着,不吃不喝,不聲不響。她估計,以目前派出去的人力物力,日落之前,便能將京城所有的傷亡統計清楚了。
午間,陳海令御膳房弄了些吃食過來,幾個年紀大的大學士挨不住餓,在一旁吃了起來。尹明希閉目養神,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趙顯秋勸她:“大人,幾位大學士都在吃了,您也吃些吧。”
尹明希輕微地晃了晃腦袋:“不必,我沒有胃口。”
她的話音剛落下,內閣大堂里就進來了一個不速之客。傅禹通出現在門外,大聲嚷嚷道:“京城中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們竟然還有閑心吃飯?若被先帝知道了,會是何等的傷心?”
尹明希睜眼,冷哼了一聲:“傅大人早間連議事都不參加,現在是在說我的不是么?”
傅禹通嘴角一勾,笑容之中藏着一些深意,擺擺手道:“自然不是,卑職哪敢對首輔大人評頭論足?卑職是有一些極其重要的事,要與首輔大人彙報。”傅禹通嘴上喊得好聽,左一個“首輔”,右一個“卑職”,但任誰都聽得出來他滿口的酸意。
他也是內閣世家出生,本該與尹明希平起平坐,奈何建昭帝不知受了什麼謠言蠱惑,竟將首輔之位給了一個二十五歲的女人!
“哦?傅大人說說看,有什麼要緊的事?”尹明希將身子坐端正,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雙眼之中有藏不住蔑視。天降橫禍,京中本就亂了,她倒要看看這人還要整出什麼么蛾子來!
傅禹通笑也不像笑,哭也不像哭,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卑職自宮外來,得知了兩條極為重大的消息。二皇子與三皇子殿下,都在方才的地震中喪生了......”
“什麼?”旁邊的幾位大臣聽他這麼說,被嚇了一大跳,雙目死死地盯着傅禹通的臉,內心中仍然認為他在開玩笑。宮中剛死去了兩個皇子,外頭了兩個也去世了?一場地震將整個皇室都給滅了?這玩笑開得未免太大了些吧!
尹明希皺起了眉,反應與其他幾位大臣不同,她了解傅禹通,知道他不會拿這種事當玩笑話的,於是她問:“你這消息來源屬實?”
“千真萬確,屍體我都命人抬來了!來人吶,將二位皇子的屍體抬進來,給首輔大人瞧瞧!”
尹明希看着那兩張沒有生氣了臉,獃滯了片刻,看來天要亡的不是她尹明希,而是整個大啟啊!
“這、這......”幾位大學士呆若木雞,震驚得無以復加。
“這該如何是好啊?”分管吏部的林長興林大人最先哭出聲來,先帝剛去世不久,他的幾位皇子竟也接二連三地去了。這老天是想幹嘛?
尹明希坐在位子上沉默不語,眾人的目光都望向她,她統統置之不理。幾位大人只好轉回目光,開始議論:“那現在,皇位該由誰繼承呢?”
“幾位公主都遠嫁他國,並不適宜。”
“那先帝的兄弟姊妹中,可有合適的?”一位大臣問出這個問題,剩餘幾位都陷入了沉思,顯然在腦中翻箱倒櫃地尋找合適的人選。
尹明希盯着傅禹通那張看好戲的臉,心裏就不耐煩,在這時開口了:“好了,都別想了,回去看看妻兒老小吧。”
“尹大人,此等危難關頭,我等怎可置身事外?”林長興急得跳腳,怒聲道:“尹大人身為首輔,說話做事怎如此輕率?”這個林長興剛入內閣不久,資歷也淺,若不是她急於將傅禹通的人掃地出門,她根本不會提拔他。現在好了,輪到他來倒打一耙!
傅禹通在一旁看着他們窩裏鬥,悠哉閑哉地飲着茶,他巴不得他們吵個不可開交,最後分崩離析,給他個漁翁得利的機會。
尹明希看着林長興,壓抑着心中的嫌棄,皮笑肉不笑道:“我不是讓你置身事外,是想讓你別插手你管不了的事情。正統皇室血脈殆盡之後,皇位傳給誰,誰是下一任的君王,是由宗族來定,不是我們幾個在這動動嘴皮子就能定下來的!”
尹明希深吸了一口氣:“好了,各位大人都散了吧,回家做點正事,不要在這裏浪費時間了!”
趙顯秋就站在尹明希身側,她能感受得到自家大人眼裏跳動的怒火。單獨一個林長興,定然不值得首輔大人發這麼大的火,那她是為突然離世的四個皇子而生氣?還是為傅禹通的小人得志而生氣?
還未揣測明白,議事堂轟然便散了。尹明希走在最前,長袖下的手掌攥成了拳,青筋暴起,真正令她生氣的是這種無法掌控、無法意料的局面。
繼承皇位的會是誰?他是一個怎麼樣的人?他能聽得進自己的進諫嗎?會不會拿江山大事當兒戲?
這一切讓尹明希頭疼欲裂,她回到尹府之後,便將自己關入了黑暗的卧房裏。
尹明希在“小黑屋”中可以三日不吃不喝,沒有人敢去叫她。府中之人路過她門外的時候,都得小心着過。
趙顯秋知道,待宗族將新君的人選定出來,首輔大人便會自己出來了。
事實真如她所想,宗族前腳將新君的人選定下,尹明希後腳便從“小黑屋”中出來,看見她便問:“越驍回來了沒有?”越驍被她派去等候消息了。
“快馬加鞭,在路上了。”趙顯秋答。按照這個時辰,宗族已將新君的人選公示出來,越驍得知之後,會第一時間趕回尹府,告訴首輔大人。
“我去弄些吃的,越驍回來了讓他到后廚找我。”尹明希動了動自己的手指,發現自己的手指已經被凍得沒知覺了,也呈現不正常的烏青。她用力地攥了攥拳,想讓手指醒醒神兒,靈活些,奈何,這不是用蠻力便可復原的。
“是。”趙顯秋看着尹明希的動作,遲緩地應出一聲。她嘴裏的那句話都要滑出來了,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她知道尹大人做出的任何一個決定,旁人都難以動搖,於是想了想,又作罷。
后廚有一間屋子是尹明希專用的,平常不上鎖,但除了她之外沒有人會私自踏進。她渾身沉寂得沒有一絲生氣,在那黑暗的屋子裏待久了,全身的血液都似凝固了,手涼腳涼。
她有些費勁的往灶門裏塞入一團乾草,接着劃開一根火柴,盯着這一簇突然躥起的火花。火花點亮了她的眸子,她看到了煙火的氣息。
她點燃乾草,很快火苗蔓延開去,一大片的火光映照在尹明希的臉上。灼熱的氣息從灶台里發散出來,她感覺全身的血液被這股熱氣驅動,開始正常地流轉。
尹明希繼續往灶門裏塞入了一些木柴,待火焰穩定後起身,開始熟練地洗菜、切菜、炒菜。
越驍回來的時候,她剛將一碗火熱的面盛出,準備坐下吃飯。見消息來了,她放好碗筷,靜靜地看着越驍,問道:“新君定的何人?”
越驍如實答:“寧王府雲安郡主李孟庭?”
“李孟庭?”尹明希在嘴裏咀嚼着這個名字,而後在大腦中搜索關於這個人的記憶,隨後她便發現,自己對這個人一無所知。
“可有聽哪位大臣提起過這人,她是個什麼樣的人?”一同等消息的不止越驍一人,還有許多高官顯貴、朝中大臣。越驍按照尹明希的交代,聽完之後特意停留了一會兒,聽那些大臣們說起過。
“聽說這人沒讀過什麼書,目不識丁......字都寫不清楚,是山野里長大的。”
不識字,不知理,能為君否?
尹明希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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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孟庭:很能幹的我即將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