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白嘉鈺花了半個小時做好早飯。
把香甜的清粥和幾碟小菜端上餐桌,樓梯處正巧傳來動響,穿着連帽衛衣的薛景言緩步出現。
“剛想去叫你呢,快吃吧。”
白嘉鈺替他拉好椅子,擺上餐具,順便夾了一筷子西藍花送到他碗中。
薛景言坐下,瞥了眼綠油油的蔬菜,濃眉皺起。
“這種東西……你就拿開水燙了一下吧?有什麼味道?”
“對胃好,”白嘉鈺解釋了一句,又補充,“想吃什麼我中午給你做。”
男人英挺的眉目這才稍微舒展,勉強夾起送入口中,頗有些不快。
“每次跟你在一起,生活作息就變成中老年人了,沒勁。”
白嘉鈺正給他夾山藥的手一頓,默默收回來。
低頭喝粥,不說話了。
本該溫馨的早餐時間,變得相顧無言。
薛景言單手支着下巴,並沒有察覺什麼。
他對菜色不怎麼滿意,挑三揀四的,好歹把這頓吃完了。
白嘉鈺起身收拾碗筷,來電鈴突然響起。
薛景言掏出手機,一看屏幕,笑容立馬來了。
“怎麼,又有樂子?”
那頭人不知說了什麼,他微微側首,指尖輕叩桌面,興味盎然。
“行啊,反正我這個月沒工作,日程隨便安排。”
“唐澈?呵,他想去就去吧,多一個不多。”
說到這裏,視線朝旁邊撇去,似乎打算看某人的反應。
白嘉鈺自顧自清理桌面,腳步都不曾滯緩一下。
等他端着餐具從桌前走過,正欲往廚房進發,薛景言掛斷電話,竟突然伸手,將他攔住。
“你沒什麼想問的嗎?”
探究的視線直直鎖定,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白嘉鈺定定站着,低眉順眼,無話可說。
薛景言半天等不到回應,“嘖”了一聲,流露出些許搬石頭砸自己腳的微妙情緒。
只得兀自說下去。
“我兄弟有座私人小島,咱們這兒冷,那邊可是四季如春,窩在京城過冬也沒意思,所以約我一起出海,放鬆放鬆。”
白嘉鈺保持着低眉順眼的姿態,輕輕一聲“嗯”,表示在聽。
薛景言將這不咸不淡的反應盡收眼底,莫名堵得慌。
那口氣也沉不住了。
“你不想去嗎?唐澈都去了,你不去?”
這兩個字一出來,白嘉鈺平平淡淡的臉上終於有了波動。
眼瞼微抬,望向他。
薛景言面色這才稍緩。
他就說,白嘉鈺愛他愛得要死,就算再怎麼裝不在意,內心肯定醋得要命。
上位者的自信又回來了,下頷輕仰。
“最近新聞都看了?他和我的緋聞炒得沸沸揚揚,我還把他帶回家裏,你不擔心?至少也得問一句吧?”
白嘉鈺抿了抿唇,遲疑半晌:“那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沒關係,”薛景言答得很乾脆,如願以償捕捉到對面人眼中陡現的意外,心下得意泛濫開來。
“硬要說的話,交易關係吧。”
“邊洪那件事,他幫了我,我才答應給他點好處。”
邊洪?薛景言辭演的那部電影導演?
唐澈那種無權無勢的小角色,竟然能在這方面幫上薛景言?
白嘉鈺格外詫異,面上卻不顯半分。
薛景言事業上的事,他不怎麼多打聽。
只將注意力放在對方希望他關注的點上,追問:“什麼好處?”
“昨天你也聽到了,電影角色。”薛景言果然很滿意,聳了聳肩。
“當然,他自己還要痴心妄想點別的,我也攔不住。”
端着餐具的手倏爾攥緊,直至聽到這一句,白嘉鈺才總算有了真實的波動。
隨即,薛景言滿不在乎的嗓音傳來。
“不過你放心,外面的那些,我最多逢場作戲,和兄弟們玩的時候消遣消遣,才不碰他們。”
懸起的心臟驟停,緊跟着,終於慢慢放下。
這般意料之外的答案,令他有種不真實的失重感。
耳畔又是薛景言一聲冷哼,飽含濃濃不屑:“誰知道有多臟。”
溫燙的掌心游移,在他皓白的手腕上摸了摸,似是褒獎。
“論乾淨,哪個比得上你?”
那才放到一半的心,“啪——”一聲,摔碎徹底。
白嘉鈺依舊定定站着,無波無瀾的表情,全身卻止不住泛上冷意。
原來,他只是勝在“乾淨”。
薛景言覺得自己最後一句升華了主題,把白嘉鈺和外面那些妖艷賤貨區別開來,誇得特別到位。
薛大影帝金口玉言,從出道到現在一路順風順水,未嘗敗績。
向來只有別人誇他的份,何曾把這等殊榮給過別人?
再說起他自己,因為出去泡吧的時候只玩不吃,多次被那幫人嘲笑“懼內”,簡直離譜。
不過,白嘉鈺伺候他伺候得很到位,也是應得的。
做錯了事才給予小小懲戒,現在又拉下架子來哄,能得到他薛景言這般對待,誰會不感動?
空氣沉默了兩分鐘,似乎是因為沒在白嘉鈺臉上見到想像中的喜悅,好看的眉擰起,有些不高興。
拽了拽胳膊,示意把餐具先放下。
白嘉鈺乖乖放下了,順着力道後退一步,坐在他腿上。
薛景言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低頭,湊近唇瓣啄了一口,很輕。
見白嘉鈺不為所動,深邃的眸底湧現怒意,指尖收緊,再度親了上去。
這一回用上的力道很重,彷彿通過柔軟相抵,來傳達自己的火氣。
白嘉鈺覺得,如果自己再說不出薛景言愛聽的話,他又要煩躁地掏出煙盒,把客廳弄得煙霧繚繞了。
於是忍着下頷處的疼痛,眸光微閃,低聲說:“我也想去。”
鉗制的力道隨之一松,薛景言應該是滿意了。
臉上固有的傲慢未曾散去,明知故問道:“怎麼,你不是向來不愛湊熱鬧嗎?”
“我不喜歡……我不在的時候,唐澈接近你。”
白嘉鈺看着他,語調很平靜。
然而說這話時,僅僅為了哄對方高興,抑或順應了潛意識最真實的想法,他自己也分辨不清。
“既然這樣,那行吧。”薛景言終於大發慈悲地放過了他。
拇指挪移,揉了揉溫潤的唇瓣,半是提醒,半是訓誡。
“到時候見了我那幾個哥們兒,記得態度好點,別給人家甩臉色。”
白嘉鈺聽話地垂下眼睫:“知道了。”
等他洗好碗從廚房走出來,薛景言已經躺在沙發上玩起了遊戲。
長腿散漫地蹺在茶几上,視線盯着屏幕,細碎的額發搭落眉眼,專註的神情出現在那張倜儻非凡的臉上,更襯得輪廓迷人,移不開目光。
白嘉鈺想了會兒,還是泡了杯丁香茶,送到他手邊。
薛景言一聞到那味道就皺眉:“成天給我喝這種苦東西,拿開。”
白嘉鈺耐着性子:“養胃的,可以預防胃痛。”
遊戲戰局正酣,旁邊卻有個人羅里吧嗦的,薛景言心情一下子不虞起來。
“我還沒七老八十呢,這麼杞人憂天幹嘛?咒我?”
白嘉鈺端着溫熱的杯子沉默,許久,輕輕放在茶几上:“多少喝一點吧,趁着還沒涼。”
薛景言沒理他。
“我去打掃一下書房。”白嘉鈺扭頭離開。
背後傳來一聲嗤笑。
踩在地板上的腳步聲略顯沉悶。
悠長的走廊里,白嘉鈺的神情帶着說不出的晦澀。
其實,昨晚那個夢剛醒,他就想着要做這件事了。
手扶上門把,緩緩拉開,薛景言拍戲經常幾個月不回家,這一間書房,基本算是白嘉鈺的專屬場所。
實木傢具,水晶吊燈,歐式裝修風格,典雅且高貴。
書架上羅列着整整齊齊的書目,無一例外,皆是他許久沒碰過的,涉及金融,IT與銷售技巧的書籍。
白嘉鈺的視線從那一排排書脊上掃過,最終定格在角落不起眼的一格。
深吸一口氣,慢慢拿出。
在他手上,是一本黑色牛皮封面的筆記本。
蒼白的指尖輕輕摩挲,轉身,到書桌前坐下。
明明握在手中的,只是再單薄不過的一個本子,白嘉鈺卻不知道為什麼,自心底生出幾分忐忑。
彷彿他正要打開的,是潘多拉魔盒。
遲疑良久,還是堅定地翻開了第一頁。
其實這本日記的內容,白嘉鈺早就倒背如流。
那是他失憶后,唯一從家裏找出的,與過去相關聯的記錄,又怎麼會不反覆咀嚼?
更別提這裏面每一字每一句,都真摯無比地流露出,他對心中那個可望而不可即的白月光,也就是薛景言,尤為深刻的迷戀。
昨天那個夢,就完美契合了第一頁。
【3月1日
晴
很奇怪,這麼多年來,我並沒有寫日記的習慣。但是今天,在圖書館見到他的那一刻,卻讓我生出難言的衝動。
這股衝動敦促我買了這本筆記,沒有別的原因。大概只是不想忘記,今時今日,一個如此美好的存在,出現在我的生命里。
還有三個多月就畢業了,還能再見他一面嗎?】
很簡潔,沒有長篇大論,甚至沒有提薛景言的名字。
白嘉鈺雖然忘了以前的事,但根據他對自己性格的了解,能在初遇后按捺不住心情,專門為對方寫下這樣的文字,那個人,必然在自己心上留下深刻的痕迹。
他盯着第一頁出神,沒有再往後翻。
曾經的他一遍遍翻閱着這本日記,無論是和薛景言甜蜜的時候,冷戰的時候,又或者疲憊心寒到覺得快撐不下去的時候,都會不自覺來到書房。
找出它,嘗試從中汲取繼續維繫的力量。
人生若只如初見,兩人的過去那麼美好,即便走到如今的地步,也始終殘存着藕斷絲連的情意。
這一點情意,好似風雪天裏的一捧火把,哪怕僅僅零星火光,也足夠驅使他不斷燃燒自己,去融化橫亘在兩人之間的堅冰。
但奇怪的是,他盯着這些文字,卻始終都沒辦法,在腦海中清晰構築出和薛景言初遇的畫面。
明明是自己的記憶,為什麼卻好像毫無根據,憑空捏造一般,想得那麼費力?
這個疑問一直深埋在白嘉鈺心底。
但好在,唐澈那一手暴力襲擊讓他因禍得福。
昨晚的夢,或許正預示了一個開端。
塵封的黑匣子終於鬆動,也許很快,他就將記起所有。
所有屬於他白嘉鈺前二十八年,完整的人格,與真實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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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貝們元旦快樂呀!本章前十還是有紅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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