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那家私房菜位於城南,開車來回至少需要一個小時,更別提馬上就是用餐高峰期。
白嘉鈺熄了火,邁着略微有些不自然的步子走進窄巷。
私房菜常常坐落於僻靜之地,這家館子雖然低調,老闆來頭卻不小,食客皆稱得上有頭有臉的人物。
想要餐位,自然得提前預定,一般情況下也是拒不外帶的。
好在薛景言和那神秘老闆還算相熟,白嘉鈺露一露臉,說一說原委,拿到個插隊的機會也挺簡單。
負責接待的是個小姑娘,注意到他走路的速度微慢,很是關切地問:“客人腿上有傷嗎?您可以先回車上,待會兒我幫您把菜送過去。”
白嘉鈺微怔,大概是很久都沒收到來自旁人的關心了。
少頃,才客氣地點點頭:“麻煩了。”
他回到車上,把暖氣調高,生怕回去的路上放冷了那些菜,破壞口感。
等待的間隙,一動未動,只將空茫的目光投向窗外。
他已經一個星期都沒睡好了,不僅僅因為薛景言。
自從上周末從醫院出來,就總感覺腦子不甚清明,太陽穴時時作痛,道不清什麼原因。
掌廚的動作也算快,二十分鐘后,打包好的飯菜陸續送了過來。
白嘉鈺甩了甩腦袋,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驅車往回趕。
別墅位於生態良好的地段,湖光山色,空氣清新,是遠離人煙,放鬆身心的最佳選擇。
一輛拉風的超跑停在邊上,昭示着它的主人已經到家。
白嘉鈺先是開心,又有點緊張,薛景言向來沒什麼耐心,動作慢了會惹他生氣。
從車庫出來,兩手提着滿滿當當的包裝袋,用最快的速度小跑到門口。
外面風太冷了,稍微吹一吹,就能散去好多熱氣。
寒意無孔不入地鑽入骨頭縫裏,哆嗦着去按密碼鎖的時候,指尖凍得紅通通,指甲都泛出慘白。
“嘀嗒——”,門開了。
走進玄關,撲面而來的溫暖總算柔和了冰冷的面龐,正欲喊一聲“我回來了,沒有等很久吧”。
就在看到鞋柜上一雙陌生的運動鞋時,驟然僵住。
幾乎是同時,客廳內響起一道熱情又活潑的嗓音:“就為了這麼一碗面,人家手都被燙着了,薛哥賞個面子,嘗嘗?”
白嘉鈺腳步生根般扎在原地,沒有動。
過了會兒,另一道磁性的嗓音輕哼一聲,漫不經心地誇獎:“不錯。”
白嘉鈺緊緊拎着手中的包裝袋,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那帶子偏細了,他又多點了幾道薛景言愛吃的,重量不輕,沉沉地墜着,勒得指節生疼,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客廳里的兩個人應該都聽到開門聲音了,但顯然並沒有招呼的意思。
他換了鞋,半垂着視線,宛若幽靈一樣慢慢挪進。
沒有怒火,也沒有質問,因為問了也得不到什麼結果。
即便這是三年來,薛景言第一次帶外人回家。
沙發上坐着兩個人,背靠着他的男人身形挺拔料峭,微微側過頭來。
璀璨的水晶燈打下華彩,映入深邃的眉眼之中,好似星河倒灌。
鼻樑的線條立體流暢,唇肉微薄,抿起的時候顯出幾分冷峻,輕輕一挑,便又染上不可一世的囂張。
然而偏偏就是這副高高在上,不將人放在眼底的傲慢模樣,如同魔力作祟,引得無數粉絲為他瘋狂。
白嘉鈺想,他自己,大約也是一樣。
“這位就是白先生吧?初次見面,就借用了你的廚房,抱歉。”
“薛哥忙了一天實在是餓了,你又遲遲不回來,我只好將就着下了碗面,希望你不要介意。”
那小男生半跪在沙發上,手裏捧着碗,笑盈盈地看他。
語氣極為友好,眼中的野心與敵意,卻昭彰分明。
年紀不大,最多二十歲,臉蛋生得漂亮又精緻,白嘉鈺對娛樂圈了解不多,不過這位他恰巧認得。
正是電視上播出的,昨晚和薛景言共入高端會所的男團成員——唐澈。
選秀出身,排名不上不下,節目進行期間小火了一把,可惜出道即巔峰,成團一年後熱度直線下降,迫切地想要轉型演員,因此拼了命巴結薛景言。
照理說,唐澈沒什麼背景,長相雖上乘,但放在前赴後繼給薛景言拋媚眼的小鮮肉里,算不上突出。
也不知道是用了怎樣的厲害手腕,竟然當真打進了薛景言的圈子,如今,更是直接登堂入室。
白嘉鈺看向他手中的碗,三塊錢一包的泡麵,加上一片荷包蛋,火候掌控得不好,表皮都微焦了。
這種東西,如果經由他的手端上餐桌,薛景言必然當場冷臉,直接摔門而去。
可眼下,薛景言不僅嘗了,還很給面子地表揚了一句。
大概對着好看的小美人,才格外寬容吧。
“讓你打包個菜帶回來,磨磨蹭蹭。”薛景言掀了掀眼皮,毫不掩飾他的不滿。
從沙發上起身,居高臨下,對唐澈道:“行了,下部戲我和投資人談談,給你個角色,走吧。”
唐澈立馬綻開粲然的笑,打蛇隨棍上,纏着他的胳膊:“薛哥,都這麼晚了,既然白先生買了飯菜,不如留我一起吃吧?”
“想和我同桌吃飯?”薛景言輕笑一聲,似乎訝異於他的大膽。
抽出胳膊,拍了拍那張漂亮臉蛋。
“你還不夠格。”
語罷,也不管對方有什麼反應,吩咐白嘉鈺布好飯菜,上樓換衣服去了。
唐澈哪敢露出不快,討好的笑容直至那抹身形消失在二樓拐角,才徹底不見。
白嘉鈺沉默地走到餐桌前,腳步仍有些不自然。
打開袋子,把包裝精美的餐盒一個個拿出,再準備好碗筷。
從頭至尾,沒和唐澈說上隻言片語。
然而附着在後背,宛若實質的灼灼目光,卻讓人根本無法忽視。
“真可惜啊,那幫人下手還是輕了,沒把你打殘。”
冷不丁的,空闊的餐廳里,響起這麼一句。
白嘉鈺擺弄餐具的手霎時一頓,下一秒,如同沒聽到一般,繼續動作。
唐澈似乎對這樣的反應非常不滿,幾步上前,一把拽過他的胳膊。
用力之大,掐得白嘉鈺登時皺起眉頭,面色更白了一分。
唐澈這才愉快了些,再不見面對薛景言時的明媚誘人,勾了勾唇角。
“一個星期了,我一直等着你和薛哥告狀呢,沒想到啊,你就是個鋸嘴葫蘆,被打了個半死,都不敢找你男人幫你討回公道。”
白嘉鈺扭過頭,收入唐澈充滿惡意的笑。
後腦,膝蓋還有腳踝處的疼痛,彷彿同一時間,被刺激得重新發作起來。
“看來,你早就有了應對的方法。”
唐澈聞言,嘴角的弧度擴大,明明白白寫着有恃無恐。
見白嘉鈺不為所動,只以為他是卑微如塵,完全沒膽量在薛景言面前爭寵,信心越發膨脹開來。
“呵,當縮頭烏龜也沒用,告訴你吧,薛哥離不了我,我住進這裏,也只是早晚的事。”
“那一頓打,是給你提個醒,識相的自己收拾包袱滾出去,別等我成了薛哥的枕邊人以後,他再親口攆你走,可就什麼好處都撈不着了。”
白嘉鈺可以肯定,這個小男生並非口出妄言,而是應當真的捏着什麼王牌,才令向來眼高於頂的薛景言,都難得給出幾分好臉。
示威示夠了,唐澈也不久呆。
得意洋洋地瞥了他幾眼,轉身離去。
白嘉鈺站在餐桌邊,薛景言不來,輪不到他落座。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們兩人之間,討好與被討好,支使與被使喚,尊卑分明的相處模式,徹底固化成型。
白嘉鈺甚至都快忘了,三年前他剛剛蘇醒,得知薛景言是他男朋友后,兩人曾過了一段非常甜蜜的日子。
如今偶爾回想起來,竟如同做夢一般。
他依然佔着薛景言男朋友的位置,只不過不公開,也得不到對方的呵護與疼愛,慢慢的,反倒越來越像被包養的小情人。
沒有自尊,不敢發脾氣,洗衣做飯打掃衛生,變着花樣討薛景言歡心,生怕被厭煩。
腰肢突然纏上兩條結實的手臂,他一驚,回過神的同時,熾熱的胸膛貼附過來。
“臉這麼涼?待會兒回卧室,幫你暖暖。”薛景言低笑,倒是沒了先前的不快,薄軟的唇蹭着他的面頰,呵出熱氣。
隨心所欲慣了,便是這般喜怒無常,白嘉鈺並不意外。
“吃飯吧,都是你愛吃的。”他安靜地垂下眼,睫毛根根分明。
薛景言低頭看着懷中人,纖長優雅的脖頸,皮膚很好,比瓷器還要白皙,燈光照射下,幾乎能看清潺潺流動的血管。
讓人禁不住,想要一口咬上去。
到底還是忍住了。
胳膊收緊,帶着些微冷意的嗓音,一副立規矩的語氣。
“難過了?我把外人帶回來?”
“難過以後就乖乖聽話,我那幫哥們兒以前是得罪過你,但你也有錯,況且都過去那麼久了,還有什麼仇好記的?”
“叫你去陪着喝個酒而已,就敢爽約,我罰一罰你,算是給他們個交代。”
白嘉鈺張了張嘴,想要解釋自己並沒有爽約,而是被一幫莫名其妙衝出來的混混綁到巷子裏,狠揍了一頓。
那幫人下手陰毒,角度挑得很刁鑽,基本上沒留什麼明顯傷口,卻是實實在在打得他口吐鮮血,當場昏迷。
後來還是好心路人打了120,將他送去醫院。
等他從病房蘇醒,立刻打薛景言的電話,試圖解釋,被連續掛斷三次。
又點開微信,沒等措好辭,便看見薛景言發的朋友圈照片。
光線昏靡的包廂內,幾個漂亮小男生簇擁在他身邊,個個臉上帶着討好,其中就有唐澈。
他左擁右抱,倜儻又風流。
白嘉鈺盯着那張照片看了五分鐘,最終關閉了微信界面。
臉龐不知不覺被人扳了過去,薛景言侵略意味濃重的吻覆上唇瓣。
整個身子被他扭坐到大腿上,動作急切了,“咔嚓”一下,本就沒痊癒的腳踝疼得一抽,眼眶瞬間漫上水汽。
薛景言毫無察覺,自顧自掠奪着全部的呼吸。
“菜……涼了……”好不容易得了空隙,白嘉鈺聲音細碎地提醒。
薛景言不耐地擰起眉頭,掐了把他腰間的肉,刺刺的痛。
“別啰嗦。”
白嘉鈺只得承受,濕漉漉的眼睫半垂。
那張俊逸的面龐早已動情,此刻看進眼中,卻只能生出麻木的冷意。
算了,別說了。
他也不會愛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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