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不是挑戰,更不是決鬥,而是教訓
男宿2號樓,407舍。
項方舟叼了根香煙,盤腿坐在靠窗的下鋪上。
他也在等人。
朦朧的夜色已經悄然爬上了窗欞,項方舟終於等來了他要等的人。
睡在他上鋪的兄弟,楊寧。
“你丫跑哪兒浪去了?打昨晚兒就沒見到你。”
項方舟是帝都本地人,自然要操着一口純正的帝都腔,嘴巴里的舌頭就像是捋不直一樣,恨不得每一個字都是兒化音。
楊寧當然不能實話相告,說他昨晚上去到了街上,找了家小旅館,開了間房,然後燒了盆木炭……
但面對最好的兄弟,他又不想以謊言相應,哪怕只是善意的謊言。
乾脆轉移話題。
“我找道森下戰書去了……”
項方舟毫無徵兆地發起火來:“你丫還有完沒完?”
同時抓起窗前書桌上的香煙盒和火柴,砸向了楊寧。
楊寧側身躲閃,躲過了煙盒,卻被火柴盒砸中了腦門。
疼倒是不疼,但就是驚愕。
原主的殘存記憶中,項方舟可是他最鐵的哥們,真有些搞不清他為何會突然發火。
“你大爺的,煙盒裏還剩了根煙,丫愛抽不抽。”
楊寧上輩子並不怎麼會抽煙,而且,項方舟頗有些盛氣凌人的樣子也着實讓他反感,可為了維護住自己的人設,稍一猶豫后,楊寧還是放下了背上的破舊結他,彎下腰來撿起了地上的煙盒。
抽出煙盒中剩下的最後一根香煙,再撿起火柴,點上了火。
一旁,項方舟的火氣來得快,消得更快。
“兩天不見,再看你丫抽煙的姿勢,嘿,順眼多了。”
盤坐在床頭的項方舟伸出條腿來,用腳撩了下剛坐到床尾的楊寧。
“你丫說找道森下戰書了?那你丫找到他了沒?”
楊寧搖了搖頭。
項方舟如釋重負道:“沒找到就好,省得打草驚蛇,兄逮,哥都給你說多少遍了,教訓道森的事情交給哥來辦,哥在外面認識的人多,隨便叫上倆哥們,還不是把道森這個狗娘養的輕輕鬆鬆就揍他個滿地找牙?”
楊寧沉默不語,低頭抽煙。
不是不相信項方舟,而是他實在不想連累項方舟。
“還有件事,哥昨晚上回了趟家,陪老爺子喝了兩杯,順便把你的事情跟老爺子彙報了下。老爺子當場就點了頭,說這兩天就去找關係。兄逮,你就把心擱肚子裏好了,咱家老爺子,那路子野得很,別說一不入流的帝都醫學院,就算是帝大水木這樣的超一流院校,咱家老爺子也一樣能搞得定。”
楊寧抬起頭來,看了眼項方舟,欲言又止。
跟剛才那句話比較類似。
不是不相信項方舟,而是他實在不想麻煩項方舟。
再說了,身為一個大男人,理當是吐口唾沫砸個坑,既然已經說過了主動退學的話,那就不能輕易收回。找人托關係,死乞白咧央求院校領導高抬貴手放自己一馬,這種事,太他么跌份。
咱,丟不起那個人!
“說,想說啥就說啥,別他么吞吞吐吐的,你丫跟哥還有啥不好意思說的?”
楊寧輕嘆一聲,將手中煙蒂扔進了偽裝成煙灰缸的玻璃罐頭瓶中。
“不麻煩你家老爺子了!哥們,我已經決定了,必須親手痛扁道森一頓,至於院校那邊,愛咋地咋地,這醫學本科的學歷,我他么還真看不上眼。”
“你大爺!”
項方舟噌地一下彈起身子,一把掐住了楊寧的脖頸。
“丫發燒說胡話是不?哥他么還就不信了,你丫能捨得胡蓉那小妮子?”
楊寧不由苦笑。
此楊寧已非彼楊寧。
捨不得那個小妮子的是彼楊寧。
而此楊寧……
草。
咋感覺也有點捨不得呢?
“還有呢,你丫可得想清楚了,真要是被院校開除了學籍,丫可就再沒機會重返大學校園嘍。”
楊寧回以淡然一笑。
“只要哥們你還在,我來找你玩,誰還能攔着不成?”
項方舟明顯一怔。
“哥說的不是那個意思,哥的意思是說……”
楊寧打斷了項方舟的解釋。
“我懂你的意思。哥們,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這個道理咱們都懂,有得必有失,我只想出了心中這口惡氣,至於還能不能重返大學校園,倒也無所謂。”
項方舟的兩道濃眉擰成了一坨。
“不是,兄逮,你他么聽哥說,你丫愛上不上這個大學哥管不着,可他么你爸媽那邊該怎麼交代呢?”
楊寧輕笑,簡潔回應了倆字:“瞞着。”
“瞞着?”
項方舟凝目沉思,片刻之後,眉宇舒展開來。
“有哥在,瞞着你爸媽也不是件多難的事,不過……兄逮,你丫可要想好了,道森那個狗娘養的可是個空手道黑帶哦,單打獨鬥,你他么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空手道黑帶?
楊寧只覺得自己的腦袋發出了嗡的一聲。
心態。
於一瞬間徹底崩塌。
項方舟適時攬過楊寧的肩膀,半安撫半勸慰道:“兄逮,還是聽哥的安排吧,哥打探清楚了,道森那個狗娘養的明下午要去師大上課,等丫回來的時候,天也就不早了,哥今晚上就打電話叫人,到時候先賞他倆板磚,拍懵了,那還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么?”
楊寧深吸了口氣。
似乎,好像,也許……
只能是這樣了。
但見楊寧默許,項方舟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穿鞋,下床,再從枕頭下摸出錢包。
“走了,兄逮,陪哥喝兩杯去。”
項方舟的家境相當殷實。
他老爸原本是某部委一處級幹部,手上權力雖然不大,但崗位卻極為重要,在位數年,積攢了無數人脈。
五年前,他老爸辭職下海,便是憑藉過去積攢下來的人脈關係,在商海中混的可謂是如魚得水,別人搞不到的緊俏商品他隨便吃頓飯便能搞到批文,別人拿不到的運輸車皮他一出馬便能拿來半列火車。
在那個年代,讓人們仰之彌高的萬元戶指的是一年的總收入,而對項方舟他老爸來說,一萬元,還不夠他一個月請客吃飯的費用。
有着這樣的一個老爸,項方舟隨隨便便在家裏撿點漏,其財力也能抵得上十個八個的楊寧。
因而,出去吃個飯喝個小酒什麼的,楊寧從來不跟項方舟爭買單。
爭也爭不過。
哥倆在學校後門旁邊的一家小酒館中點了幾個菜,要了一瓶二鍋頭。
依照原主的殘存記憶,這一瓶56度的二鍋頭哥倆要是平分的話,項方舟剛剛好,但楊寧基本上就拉垮了。
但今天,楊寧的狀態卻出奇的好,酒瓶已經見了底,且是你一杯我一杯的絕對平分,可楊寧始終沒能等來那種暈乎乎醉酒的感覺。
“奇了怪了!”
沒能擺平楊寧,項方舟的優越感受到了打擊,不由分說,再要了一瓶二鍋頭。
結果……
也就九點來鍾,楊寧左手拎着一瓶還剩了一少半的二鍋頭,右手攙着東搖西晃的項方舟,打後門回到了校園內。
穿過一條長約百米的林蔭道,向左轉,便是男生宿舍區。
就在那岔路口上,一個身高至少有一米八五的外國佬擋住了楊寧的去向。
道森?
果然是他!
“聽說,你在找我?”
道森說的華語腔調很生硬,但用詞還算準確。
楊寧下意識地把左手連同左手拎着的酒瓶子藏在了身後。
“是的,是我在找你。”
道森冷笑了兩聲。
“你想挑戰我,想跟我決鬥,對嗎?”
楊寧輸人不輸陣,只能楞頭充淡定。
“不是挑戰,更不是決鬥,而是教訓!”
道森不屑聳肩,並豎起右手中指,蔑笑道:
“好吧,我接受你的挑戰,但校園不是決鬥的合適地方,我們需要到校外去。”
楊寧攙扶着已是迷迷糊糊不省人事的項方舟坐在了路牙石上,然後叮囑道:“哥們,你先在這兒坐會,醒醒酒,我出去一趟,馬上回來。”
項方舟大着舌頭,含混不清回應道:“是道森那狗娘養的嗎?兄逮,拖他半個小時,哥這就去打電話叫人。”
楊寧拍了拍項方舟的肩:“沒事,不用叫人,你先眯個覺,兄弟我一會就回來了。”
項方舟邪魅一笑,然後靠在了路邊樹榦上,兩眼一閉,果真打起了鼾。
安頓好項方舟,楊寧衝著道森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大踏步向學校後門走去。
好在是冬天,身上衣服穿得厚,於懷中藏下一隻酒瓶子並不是一件多難的事。
而這場對戰,楊寧能指望上的只有懷中的這隻酒瓶。
楊寧在前,道森在後,剛走出十幾二十步,那坐在路牙石上依靠着路邊樹榦已然睡着的項方舟突然站起了身來,晃晃悠悠,於身前身後左左右右搜尋了一番,終於被他找到了半落板磚。
拎着這半塊板磚,項方舟悄然跟了上去。
喝大並不等於喝醉。
項方舟雖然不太能控制好自己的兩條腿,但對眼睛和大腦的掌控卻沒多大問題。
他清楚的很,就算他跟楊寧哥倆聯起手來,也不可能打得過那個米國佬,更何況,眼下他們哥倆都喝了不少的酒,根本不可能是那道森的對手。
唯一的取勝可能,便是偷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