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水果的愛情

10.水果的愛情

大學裏流行一種說法:大一的女生是青梅,好看不好吃;大二的女生是蘋果,好看又好吃;大三的女生是菠蘿,不好看但好吃;大四的女生是番茄,你以為你還是水果。我是好看又好吃的蘋果,在武漢一所工科學校讀新聞專業。

四月,正是梧桐飛絮的季節,好友在網上認識了一個哲學博士,要我陪她去武大見面。剛馬哲老師要求寫一篇三千字以上的哲學論文,我正焦頭爛額,聽說對方是哲學博士,簡直心花怒放,立刻同意好友,心想到時候向博士索要一篇小論文應該不是難事。愛情日記本我們約在武大圖書館前的長廊見面,等了一小會兒,一個男生騎着自行車從坡上衝下來,穿卡其色褲子和深藍色毛衣,咯吱一下停在面前。我嚇了一跳,這就是哲學博士呀,我以為哲學是很艱深的理論,學哲學的人多少有點神經過敏,而且還學到博士,大概就跟電影裏的科學怪人差不多吧。哪知他那麼正常,沒有戴瓶子底一樣的眼鏡,髮型也很漂亮,還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陸北。

儘管如此,還是沒有一見鍾情。我陪好友見網友,自然是他們兩人交談多一點,我走在一旁東張西望,比較武大的帥哥和我們學校的帥哥,到底哪裏的更帥一些。

接下來,我們在武大校園裏瞎逛,逛累了去陸北的寢室休息,剛進門就被滿滿兩書架原版英文書給震住了,我指着那些每本都有三厘米以上那麼厚的書說:“這些,都是你看的?”愛情日記本。他點頭:“有的是要幫別人翻譯的。”我雙手抱拳對他表示敬意,順便向他討要論文,他拿出大二時寫的一篇《論薩特》,五千多字,看得我暈頭轉向。我求他好人做到底,幫忙壓縮到三千字,這樣太專業了,老師肯定知道不是我寫的。他不幹,說:“小妹,我已經很不道德了,麻煩你拿回家仔細看看,自己壓縮一下也是一個學習的過程。”我撇撇嘴,心想讓我學哲學,那真是見鬼。不過既然他這樣說,我也不好意思變本加厲,見他桌上擺着寫滿字的筆記本,問:“你怎麼不直接打進電腦呀,還要手寫一遍,多麻煩。”

“唉,沒辦法,誰叫我長了一雙肉包手,趴在鍵盤上一按就是兩三個字母。”他說話的表情和語氣好像陳小春在歌里唱的:我沒那種命啦——字都不會打呀。

“我打字很快,幫你呀,當做報答。”我脫口而出。

“真的嗎?”他作懷疑狀,見我在鍵盤上一陣運指如飛,大喜,翻出幾本筆記本,遞給我其中兩本說:“你先幫我打一部分,出書後請你吃飯。”

“這……這麼多?”我用幾乎顫抖的手接過兩本沉甸甸的譯稿,心想糟了糟了,海口誇大了。事後兩個月,我用全部的課餘時間在電腦上打字,掛着QQ,陸北一星期才兩節課,成天掛在網上。

春天過去,很快初夏。我用語言把自己裝扮成煙視媚行的女子,在QQ上輕輕巧巧地勾搭:“親愛的,陪我說說話吧?”幾秒鐘后,陸北的大鬍子頭像閃了閃,回復了一朵嬌艷欲滴的玫瑰說:“親愛的,辛苦了。”平常QQ上也有很多人對我說這樣的話,可都沒有他說得讓我心裏浮起一種異樣的感覺。而現實里我多乖順,即使遇見同班的男生,也是抿嘴一笑然後低着頭走過去。

我們聊天的次數越來越多,陸北特別幽默,因為學哲學的緣故,非常善於狡辯。我以為自己算是聰明伶俐的女孩,卻常常被他堵得沒話說,趕緊作小學生狀:“大哥,放過我吧。”他哈哈大笑:“你不要這麼可愛,小心我會愛上你,要你做我女朋友。”我的雙手擱在鍵盤上,感覺有一種東西像櫻花飄落心底,清香美麗。我低頭暗自笑了,臉上紅紅的,但立刻回復給他:“哼,才不要跟大叔談戀愛。”他發過來一連串憤怒的圖標,說:“我受傷了。”他竟然真的下線,我追悔莫及,整個下午都在想,他會不會真的生氣了,可又拉不下面子打電話去問他。

第二天他卻打電話給我,說姐姐要在大學附近開間酒吧,想聽聽我這個時尚小姑娘的意見。我滿口答應,把所有的衣服鋪在床上一件一件地試,緊張得像要去見未來公婆。

他很大氣地攬着我的肩膀向他姐姐介紹:“這丫頭漂亮又聰明,簡直是個小精怪。”隨意卻字字透着讚美和溺寵的語氣,給任何一個女孩聽見都是非常受用的。當時我的腦袋瓜子飛快地轉起來,與他姐姐說了很多我對酒吧的想法,甚至細緻到一盞燈該用什麼顏色。不知不覺聊了很久,我累了停下來喝水,坐在對面的他說:“親愛的,辛苦了,我唱歌給你解乏吧。”正準備譏諷他,姐姐突然拉了我的手說:“我們陸北唱歌可好聽了。”“是嗎?我很少聽到有男生唱歌唱得很好的。”這時他開始唱了,第一句就顯出了水平,簡直比張學友還張學友,而且,他唱的還是那首非常懷舊非常纏綿的《我的名字,你的姓氏》。

一瞬間,我被擊中,隱隱地顫抖起來,我幾乎不能遏制地想流淚,我發現自己已經無可救藥地愛上他了。那是六月,連串的考試正如火如荼,我坐在自習室看書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常常會有異於常人的動作和表情。旁邊的同學問我,是不是瘋了。我說,嗯,瘋了。愛情沒辦法,我喜歡他,喜歡的心情就是肉在砧板上。把這種心情跟好友說了,她說,你們不合適。

她說的不合適無非是指年齡,我們相差整整7歲,可7歲算什麼,梁錦松和伏明霞又相差幾歲?而且他在網上說過喜歡我,兩個喜歡的人為什麼不能在一起呢?

明確自己的心后,就常常往武大跑,仗着為他打了那麼多字,提前請我在食堂吃飯應該是可以的。

見面了還是跟網上一樣,嘻嘻哈哈地鬥嘴。他總是笑話我的普通話不標準,前後鼻音不分,還一本正經地說:“來,跟着老師念——‘奶奶來拿牛奶’。”我說這有什麼難的,結果海口又誇大了,他大笑,都奔三十的人了,竟然笑得蹲到桌子底下,整個餐廳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們,我巨糗,在桌子底下踢他,反被抓住腳,動彈不得,那時我好開心,覺得戀愛大概就是我們這樣子。

走在路上,我開始拉他的袖子,他回過頭一副假道學的樣子說:“小妹,男女授受不親。”我回敬他:“親你個頭啦,姑娘我走累了。”順勢再挽上他的手臂。因此他有了一句口頭禪——不要佔我便宜,後來覺得不過癮似的,就改成不要吃我豆腐,我反諷他一身排骨哪來豆腐,於是他又改成——不要吃我排骨!

我們已經很熟很熟,好友的網友,與我成了好朋友,也許還會成為男朋友。我美滋滋地想着,常常獨自微笑。

要做好一個年長7歲的男人的女朋友應該做哪些事情呢?我首先想到做飯,可是不會,恰好他寢室條件也不允許。又想到洗衣服、收拾房間什麼的,這是賢良女子的必備品質。有一天我在QQ上如平常一樣問他:“幹嘛呢?”答曰:“洗衣服。”我說:“真可憐,一個大男人自己洗衣服。”他立刻借梯子上架說:“你來幫我洗吧!”我回復一句:“想得美!”然後下線,仔細梳了頭髮直奔武大。

十月的天氣,我光腳穿他的拖鞋,袖子和褲腿都挽得高高的,站在水房的洗漱台旁洗床單,嘩啦嘩啦的水從桶里漫到我的腳背上,有點涼,一雙手也浸得嫩白嫩白的,真是好看。我想待會兒要讓他看看我的手,他一定會歡喜又心疼地握住它們。那時他正一手扶着門框,一隻腳很悠閑地交叉在另一隻腳前面足尖點地,用很哲學的目光看着我說:“真不懂,你是洗衣服,還是衣服洗你。”我哼了一聲,捧水潑他,他居然沒閃,淺咖啡色的外套胸前濕成大片的深咖啡色。我有些愕然地看他,他抿着嘴唇,那麼憂傷的表情,半晌,他說:“其實,我有一個女朋友,在英國。”

什麼?我沒聽懂。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嘩啦嘩啦的水依舊從桶里漫出來,落到腳背上,卻沒什麼感覺。任他走過來拉我,讓我坐在床沿上,他取了干毛巾給我擦腳,溫柔地幫我穿好襪子、鞋子,並放下褲腿整理摺痕。做完這一切他便蹲在原地看我,輕輕叫我的名字,我頓時淚流滿面,心疼得猶如撕裂一般,但不問他有女朋友的事,而是伸出一雙手說:“你看我的手,好看嗎?”他果真握住我的一雙手,並把它們放在胸口說:“好看,好看。”“你喜歡嗎?”我繼續問。“喜歡,喜歡。”他還是連聲說著。我再追問:“那你喜歡我嗎?”說完就豎起食指旁詿獎?mdash;—噓,別回答,別解釋,這樣就好了。現實里我不是我,我是因為你才成為我的。

這一次,他送我回學校,在大門口說:“你會有更好更年輕的男孩來愛你。”我點頭,我已經是菠蘿,即將失去做水果的資格。後來我們兩個月沒見,遠遠地各自生活,竟也平淡。

接着就是聖誕,陽光出奇的好,我坐在寢室的窗戶邊曬太陽,看到鏡子裏自己新染的頭髮閃着真正炫目的光芒。室友們都忙着打扮,電話在不停地響,突然一個人問:“喂,你那個哲學博士呢?”這句話像黑夜裏不知從哪裏飛過來的石頭,準確地砸中我的心臟。終於知道難過了,一聲痛哭讓室友停止了所有的動作,面面相覷。她們哪裏知道,我完全沒有做好離開他的準備,而離開來得這樣突然,我簡直傻了一樣。

舊曆年,他發來短訊問候,說女朋友從英國回來了。我回復了四個字:祝你幸福。然後將他的電話號碼,從我的手機里永遠刪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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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流行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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