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再見了，最愛的人

大四那年，突然間很迷戀水木年華，特別是那首《再見了最愛的人》，每次聽，都很感動，眼淚就不知不覺的流出來。不為別的，只是單純的因為這首歌而感動。大學四年卻沒談過一次戀愛，沒和男生牽過一次手，應該是件悲哀的事吧。我想像着，畢業那天，會有好多男生女生都唱着這首歌和自己心愛的人告別，而我，只能自己唱給自己聽了。

聖誕節到了，藝術系準備了晚會，全校師生都去觀看，當有一個男孩用結他彈唱水木年華的那首《再見了最愛的人》，我按捺不住心中的衝動，真想站在台上表演的那個人是我。我決定了，下個學期回來，一定也要學彈結他，然後唱那首《再見了最愛的人》。

三月份開學，我馬上去琴行買了一把藍色的民謠結他。接下來，就是該找一個音樂老師了。我在街上溜達，看着很多教授樂器的廣告，選擇哪個好呢？

當我在猶豫的時候，看見前面樓口有一個年約50歲的阿姨正在送幾個背着小提琴的孩子，我抬頭看，一個大牌子映入眼帘，“晴天器樂教室”。一個很特別的名字，我走上前去：“請問，這裏教結他嗎？”阿姨看見我背着結他，笑了笑，“我是這個音樂教室的主任，我們上去說好嗎？”我心裏突然有了決定，就是這裏了。來到音樂教室，發現這裏好大，每一種樂器單獨一個房間，主任介紹着，這裏實行一對一的教學，就是一個學生一個老師，而且價格和教學質量也可以保證。我馬上掏出四百塊錢，“這是學費，我要學到大學畢業。”主任笑着說：“很不巧，教結他的老師，他的愛人今天過生日，所以他請假了。明天早上你過來吧，具體上課時間你們自己商量。”我滿意的走了，心裏還偷着樂，“都結婚了呀，那這個老師長得一定很好玩吧。歲數大概會和崔健差不多，一定和迪克牛仔一樣的紅色卷長發，騰格爾那樣的大鬍子，沒準還和黃家強一樣打着耳洞呢，那皮膚是不是和古天樂一樣黑呢？”我就自己這樣幻想着，明天將會看見怎樣一個可愛的結他老師呢？

周日一大早，我就背着結他去音樂教室了，主任說皇甫老師還沒來，再等一會。我心裏直嘀咕，皇甫？人長的怪，名字也怪，這個姓倒是很少見哪。正想着，主任說，皇甫老師來了。我四周環顧，在哪呢？沒看見長頭髮大鬍子的人啊。主任還是那樣的微笑，“這孩子，老師都來了，怎麼不打招呼啊。”我愣了，站在主任身邊這個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年紀的大男孩就是皇甫老師嗎？皇甫老師向我伸出手，“你就是李欣吧。昨天陳主任打電話告訴我說有一個學生要來。你好，我皇甫杉，是你的結他老師。”我機械地和他握了握手。怎麼，怎麼和我想像的不一樣呢？沒有崔健那麼成熟，沒有大鬍子，沒有紅色的長頭髮，沒有黑皮膚，耳朵上也沒有耳洞。我跟在皇甫老師後面去教室，思想還沒有完全接受這個事實，嘴上卻脫口而出：“你怎麼不是紅色的卷卷的長頭髮呢？”皇甫老師笑出了聲：“你見過哪個在法院工作的人留着紅色的卷卷的長頭髮呀。”我驚訝，“你不是流浪的結他手嗎？”皇甫老師用手指彈了一下我的頭，“你這個丫頭，腦袋裏想的都是什麼啊，我為什麼要流浪啊。在這裏教課是我的兼職，我的正式工作在區裏的法院。明白啦？”我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正式上課了，皇甫老師認真的教我，從端坐的姿勢，到撥琴的手法，我在練習之餘，偷偷的觀察皇甫老師，刀削的髮型，白皙的臉龐，清秀的身軀，我不解的是，他到底多大呢？皇甫老師看出了我正飄飛的思緒，他問：“你是不是還有什麼對我這個人比較迷惑的地方啊，一塊兒都問了吧，免得你總是漫不經心的。”我說，“你到底多大了啊，看起來好象和我的年紀差不多。”“現在是上課時間，就要專心的上課，下課再說好不好？”我只好繼續我的結他基礎練習。一個小時很快過去。

皇甫老師說，“好了，現在下課了，你想問什麼就問吧，我和你一起走，十點在中心廣場，我有個演出，要不要去看看？”我連連點頭，“好啊好啊。”

皇甫老師問我，“你上大四了吧。”

我說，“是啊，快畢業了。”

“那你找工作了嗎？”

“已經找好了，在我的家鄉。”

“那你多大了？”

“我？22了。”

“呵呵，那你應該叫我叔叔了。”

“為什麼？”

“我整整比你大十歲，你說，你是不是該叫我叔叔呢？”

我自言自語，“一點都不象，一點都不象。”

不知不覺走到了中心廣場，那裏已經擺好了舞台。皇甫杉向我擺了擺手，抓起音箱前的一把結他就走上台前。那也是一把藍色的結他，只不過，是把電結他。演出開始了。皇甫老師只是結他伴奏，但是，那已經夠讓我陶醉的了，我不禁着急起來，什麼時候我才能和他一樣呢？

接下來的幾天，我總是抱着結他發獃，天天都是指法練習，有點枯燥了，我想像着自己在畢業那天，和室友們一起唱着《再見了最愛的人》，我知道，那天不遠了。

又是一個周末，我興沖沖的背着結他去上課了。見到皇甫杉的第一句話就是：“皇甫老師，我什麼時候才能彈唱歌曲呢？”“如果基本功紮實的話，兩個月應該沒問題，以後每節課我都教你一個小曲子，基礎打好了，彈唱很容易。那你最想唱什麼歌呢？”

我馬上回答，“水木年華的《再見了最愛的人》。”

皇甫老師笑了，“這首歌可有點難，這對你的基本功是個挑戰。”

“我有信心，我一定要學會這首歌，因為我喜歡。”

“對了，你把你的電話和QQ告訴我吧。”

“為什麼呢？”

“你每次總是有很多問題，上課的時間只有一個小時，很短的，怎麼能浪費在聊天上呢？再說，你也是花錢的，我得為你着想啊。以後你再有什麼問題，我們就電話聯繫，或者在網上聊天。這樣我們就能節省時間來專心上課了。怎麼樣？”

我高興的答應了。

這一個星期，我抓緊時間練習基本功，手指都被磨破了，好疼，我纏上膠布，繼續練習。我想快點去學《再見了最愛的人》。

上課的時候，皇甫老師看着我綁着膠布的手指，苦笑着沒有說話，只是幫我把膠布拆掉，然後繼續講課。我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覺得好憂鬱，如果倒退十年，他也應該是校園裏眾多女生心儀的對象吧。

下課了，他問我，“晚上你有時間上網嗎？”

我說，“我每天晚上不是去書館就是在寢室上網。”

“每天？怎麼不和同學們出去玩呢？”

“唉，她們都名花有主了呀，每天晚上都有節目的，所以寢室里通常就只剩下我一個人啦。我總是一個去書館啊，食堂啊，或者逛街啊，都習慣了。”

“我這幾天晚上都沒有演出，我陪你聊天吧。”

回到寢室，又是我一個人，我早早的坐在電腦前等着天黑。好象過了好久好久，皇甫老師才上線。我第一次覺得，等人的心情真的是好辛苦。我想，室友們在等她們的男朋友的時候，大概也是如此的焦急吧。

那天晚上的聊天，讓我對皇甫老師有了更深的了解。

他9歲的時候就開始學結他，因為對結他非常的熱愛，所以一直學到上中學，後來為了考大學，才改的鋼琴。大學考的是河北師範大學鋼琴系。畢業后，又重新背起了結他，並開始北漂生涯，和所有北漂的人一樣，從唱歌廳開始，雖然有過輝煌的時候，但臨近而立之年，還是選擇了回鄉，並考取了公務員，於是就有了現在的法院工作。由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選擇了一個溫柔漂亮又賢惠的女孩子作為結婚的對象，開始了平淡的婚姻生活。每天白天上班，晚上去酒吧演出，周末來教課，或者參加商業演出。雖然過的很累，但是為了掙錢養家，不得不辛苦。這幾天酒吧裝修，所以演出暫停。

當皇甫杉下線的時候，我的眼睛濕潤了，我的直覺告訴我，他過得並不幸福。如果說大學裏一定要遭遇一次愛情的話，那麼，皇甫老師會是我生命中注定和我相遇的那個人嗎？可是，我怎麼樣都不相信自己會和第三者這個詞聯繫到一起。假如我們真的會有故事，那就在畢業那天結束吧。那一刻，有一種如此強烈的直覺告訴我，我愛上了皇甫杉。

從那以後，我們在上課的時候更多的是眼神的交流，我也感覺到自己好象有好多的話要多他說，可是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我開始害怕對視他那充滿故事的眼神，我擔心自己會掉進去，從此萬劫不復。

一天上課，我正在練習，皇甫杉突然問我：“李欣，你畢業之後回到家鄉，還會再繼續學習結他嗎？”

“會呀，因為我喜歡。”

“那你找一個女老師來教你吧。”

“為什麼呀？”

“因為如果男老師來教你的話，我會嫉妒啊。”

“那好呀，我找一個女老師。如果找不到的話，我就不學了。”

然後，我們都笑了。我看不懂他的眼睛背後藏着什麼，但是這段對話，卻成了我珍貴的記憶。

兩個月的基本功學習過去了，我已經可以彈奏一些小曲子了，這回，皇甫老師該教我那首歌了吧。皇甫杉說：“你學會這首歌之後，我要做你的第一個聽眾，也是最後一個聽眾。”我剛想回答“好呀”，可是心頭不禁一顫，他的意思是說他要做我這首歌的唯一聽眾嗎？我趕緊轉移話題：“皇甫老師，我的同學說我手指全是磨的繭子，不好看了。”

“讓我看看好嗎？”

我猶豫着把左手伸了過去，他用手指摩挲着我的指尖，意味深長的說：“每一個彈結他的人都要經歷這個階段，沒辦法。上天是公平的，當你選擇一樣東西，就註定必須要失去另一樣。”

我心裏自語着：“這真的是註定的嗎？真的是命運嗎？皇甫杉，恨只恨我們相遇的太晚了。”可是這一刻，我又是高興的，因為我知道，他的心裏也有我。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他為什麼很少提及他的愛人呢？不說就不說吧，如果他總是把他的愛人掛在嘴邊，我不知道我自己會不會崩潰。

終於在畢業前的半個月，我學會了《再見了最愛的人》，我總是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才在寢室練習這首歌，我彈着唱着，腦海里浮現的是我和皇甫杉將要告別的畫面，我終於可以把這首歌唱給一個我喜歡的人聽了。

最後一節結他課，我和皇甫杉都沉默地看着對方，好象只有這樣才能把對方深深的烙印在腦海里，終於，他打破了沉默。

“火車票買好了嗎？”

“恩，學校統一訂的。”

“哪天的？”

“後天晚上的。上午發畢業證，下午坐汽車去市裏的火車站。”

“什麼時候去新單位上班啊？”

“回家之後去報到，開學就可以去上班了。”

“女孩子有個穩定的工作，挺好的。”

“是啊，如果不出意外，我想我大概會幹一輩子吧。”

“那，你回家之後，會和我聯繫嗎？”

“不會。”

“為什麼？”

我沒有回答，卻無聲的哭了，心裏卻在喊着：“你讓我留下啊，只要你開口，我一定會留下的。你讓我留下啊。”

“那你別忘了答應我的事。”

“我知道，如果找不到女老師，我就不學結他了。”

皇甫杉輕輕的用手擦去我的淚，“記住，你一定要讓你自己幸福的過日子。至於我，你忘了吧。”

我拿起結他，唱起早已練習了千百次的歌曲，“……再見了最愛的人啊，最愛的人啊，你是我所有快樂，和悲傷的源泉啊；再見了最愛的人啊，最愛的人啊，你是我靜靜離去的，一扇門啊……”

離校那天，皇甫杉沒有來送我，我知道，忘記一個人的最好方法，就是不要再相見。他以後應該會和他的愛人過的很好吧，然後會有一個活潑可愛的孩子。我，只是他生命中一個與他擦肩而過的過客，他記得也好，忘掉也好，只要我和他真的愛過，就足夠了。只是，我再也沒有碰過結他，我把心愛的結他和那首歌，一同塵封在心底了。

再見了最愛的人啊，最愛的人啊，你是我所有快樂，和悲傷的源泉啊；再見了最愛的人啊，最愛的人啊，你是我靜靜離去的，一扇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