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月圓
杜鵑花養了一個星期,就枯萎了,只留下小樹枝。瀟燃回過神,遺憾自己沒有向雲學習她的養花術。她擁有四季的桃花,也許能駕馭四季的杜鵑花。
“可憐的杜鵑花啊,跟錯了人。”
他用剪刀把長長的樹枝剪成一節一節的,打算扔進垃圾桶。樹枝滑滑的,很快就要腐爛,直到模糊不清。此時,它們最好的歸宿是泥土,就像人類的土葬。
春雨總愛下在陽城,彷彿要讓這裏的整個春天籠罩在薄霧中。瀟燃不在意天氣,春雨不可能下在他的家裏。
“一天晴天,一天雨天,輪換着來,幾十年來倒是頭一次見到。”散步的陽城人談論起天氣,有些吃驚。老天定的規矩,天氣預報顯得多餘。專家們不說天氣了,開始討論緊張的國與國之間的關係。
春天不都是那麼美好的。很多人要在春天分離。戀人、親人、仇人們,在經過思想鬥爭后,不得不分離。
雲的父親在睡夢中走了,走得很安詳,沒有一點聲音。
第二天一早,雲的母親醒來時,發現旁邊沒有一點動靜才意識到出事了。
何言沒有參加葬禮。雲抱着骨灰盒爬上了陽城山的半山腰。母親被她一生中最好的朋友攙扶着跟在雲的身後。
整個過程沒有哭聲,也沒有任何語言。眼淚早已在某個深夜流光,要說的話也早已在他半睡半醒時講給他聽。
雲的父親一生有一半多的時間生活在海上。如今,他終於可以雙腳踩在結實的土地上,不再漂泊不定。他帶着妻女的愛和思念離開了。病痛壓倒的是他的身體,在生命的最後,他是幸福的,因為他有時間停下來享受愛。
在外人看來,這不是一個成功的葬禮。因為沒有足夠長的送葬隊伍,沒有宏偉的哀樂聲,沒有數不清的新鮮的花圈花籃。
他的父親是個沉默的人。他喜歡安靜,到死都沒有說一句痛的話。
他走的那晚,剛好是月圓之夜。原本按照老天的規矩,第二天該是要下雨的。老天再次修改了太陽和雨的軌跡。
“我父親走了。”
何言沒有回應,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帶着疲憊的宿醉的身體關上了房門。
雲沒有理會她,收拾幾件換洗的衣服就走了。
他們的婚姻從某種程度來說,是因雲的父親生病而發生。
婚姻一旦混入了金錢交易,就不可能單純。只是單純的雲,一開始相信相處久了愛情會發生。
送走父親,雲留在了母親身邊,打算陪她幾天再打算。父親生病後,兩母女為了照顧父親,一個犧牲了婚姻,一個犧牲了自由。當然,親人之間,不能說犧牲。人活着是必須發自內心向道德妥協的。
在這段說長並不長的離開何言的日子裏,她好像做回了女孩,為自己而活,為自由而活。拋開原本等待的心,她撥出了瀟燃的手機號碼。
“是我,你還好嗎?”
電話那頭,瀟燃放下牙刷,用毛巾擦去嘴角的泡沫。
“是你,太好了,你好嗎?你去哪兒了?”
“我在母親那。我父親去世了。”
一個人冷靜地說出一件悲傷的事,是殘酷的。
瀟燃心疼她,可是此刻連一個擁抱都不能給她。
“對不起,這時候我卻不能陪着你。你要堅強。你父親只是去了另一個世界生活,其實他未曾離開。我們可以試着把銘記當成永恆。”
“謝謝你。多想見你。”
“你在哪兒?我現在去找你。”
“太晚了。這兩天感覺很累,但是睡不好。心想給你打個電話,說不定能好好睡一覺。”
“好。你好好照顧自己。生活還將繼續,在我們下一次見面的時候,會變得美好。”
“嗯,掛了,晚安。”
“晚安。”
母親躺在旁邊睡得很沉,並沒有被電話裏面的聲音吵醒。她眼角的淚痕在燈光下格外明顯。這個女人一輩子只愛一個男人,不會因為男人的離開而重新愛。這是她對婚姻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