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邂逅
“只不過你租的房子……”,這句話顯然只講了一半,但瀟燃沒有多想。
對他來說,目前這套房子是他最好的歸宿。雖然租了一年時間,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留在這多久。或許明天一見到太陽,他又要離開了。
反正他是不會心疼房租的。這點錢對他來說不算什麼。
在陽城的第一夜,他感到十分漫長,漫長到一夜間了解了這座城市。
80萬常住人口,一邊是海,一邊是山。冬天,桃花盛開,夏天,荷花才露尖尖角。這裏有精明的商人,有勇敢的漁人,也有淳樸的山裏人。當地人津津樂道的是“山海協作”。靠着“山海協作”,這裏至少有一半人已經富裕起來了,還有一半人在努力變富裕的路上。他們總是以堅定的目光看待生活,這種自信是遙遠的祖先一代一代相傳下來的。
海鮮和山貨的氣味相遇在這座城市中間的半空,碰撞出不一樣的味道。雖然有一些銅臭味,但絕大部分是幸福的味道:生活節奏不緊不慢,不愁吃穿,你過更好,與我何關。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薪火相傳。即使讀了大學,小輩們總想着回鄉,讓父母親老有所依,同時也能建設好家鄉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海。
回來的人也經常走出去,靠誠信和知識接來一單又一單生意。這些年輕人慢慢接管家族生意,在生意場上立足了,老一輩人才能退休,安度晚年。
動車站就在這座城市的中間位置,它看不到海,卻能看得見山。山的巍峨有其獨特的優勢。仰視也好,俯視也罷,總能讓人歷經千辛萬苦去尋它,就像尋一場酣暢淋漓的愛情。
逛了半個多小時,瀟燃有些累了,在小區門口的超市買了包煙,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似乎比去時短了許多,而電梯緩緩升到29樓,瀟燃乘機打了個盹。
他對面鄰居的大門上,那是什麼?一株粉色鮮艷的桃花,牢牢地懸挂在門中間,也不知主人是怎麼把它粘上去的,外表看去沒有找到與粘性相關的東西。
如果說為了辟邪,應該懸挂桃木、艾葉、柳樹、銀杏樹或木藏香之類。除非,家裏的男人或女人還是單身,想招來桃花運。
瀟燃覺得在大門上貼桃花,太也不含蓄了,不知不覺臉上有些紅,有些燙。
正當他看得入迷時,2902的大門突然打開。一個約摸二十五六歲的女子拿着花灑,輕輕“滋滋”,朝桃花碰了幾下,很快便退回到屋裏,並關上了門。
不知道她有沒看到一個陌生男人,正盯着她家的門。
兩人就像來自不同世界的鳥類,互不關心。
瀟燃也轉身回房,泡上一杯茶,點上一根煙。他並不擅長搭訕陌生人,哪怕眼前站着的是一位驚艷的女子。
屋裏所有的燈還亮着。正對大門的玄關上懸挂着一副畫,畫中一男子獨自低着頭,飲着酒,一副寂寞難以消愁的模樣,和這時的瀟燃有幾分相似。畫中背景正是這間房子的書房。
也許,這是一副自畫像,瀟燃猜測。
背包里,妻子的骨灰悶在一個精緻的木製盒子裏很久很久。一部分骨灰埋在了妻子指定的地方,一部分,他帶在身邊。
“瀟燃,我多想變小,躲進你的口袋裏。”
“傻瓜,能變小了你就是小魔女了。你可不要吃了我哦。”
“小魔女就小魔女,難道我吃了你,你會怕嗎?這是我的心愿,我總覺得有一天能實現。”妻子的俏皮和悲傷就這麼一瞬間,轉變自如。
書房的書架上,有一個地方極為適合安放妻子的骨灰。它正對着電腦桌,瀟燃抬頭便能望見。
午夜十二點,瀟燃帶上耳機,開始聆聽音樂,到天快亮了,才會回到床上,睡上一覺。無論外面星光閃耀,還是陽光嫵媚,拉上窗帘,都與他無關。
晚上,他不願睡,他覺得妻子會回來看他。
“親愛的之桃,你在另一世界還好嗎?”
在紙上,瀟燃寫下這樣一行字,閉上眼,彷彿一會睜開眼,會有一行字回復他。
如果她真能回來,何止只是留下一行字。多少個擁抱,多少個親吻,恐怕都難以消除彼此的思念之情。
桃花,是妻子最喜歡的花,但妻子從不願意將它帶回家。
“桃花帶回家,男主人很容易招桃花。就算我再喜歡,我也不會在家裏擺放桃花。”
“這是迷信,哪兒能擺上桃花,就招惹桃花運了呢。”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瀟燃想起曾經妻子這樣跟她討論桃花,如今,在這裏也見到了愛桃花的女子,是緣分嗎。
陽城早晚溫差很大,夜裏,瀟燃只覺得冷,原來窗戶稍留了一點縫隙。
不遠處,山上有零星的燈光,像是從寺廟裏發出來的。
夜裏的動車站像一個展翅的鴿子,在灰暗的燈光下,多了一層神秘感。歸家的人迫不及待,離家的人滿心期待,但對陽城,都帶着愛吧。
這座城市,對某些人來說,暗藏着魔力。他們還不知道,神明已經知道。
時鐘轉到了午夜兩點,當瀟燃摘下耳機,隔壁房間好像有些動靜,像一個重重的物體摔到地上的聲音,但很快,又安靜了下來。這麼晚了,難道有人和他一樣,整夜不眠嗎?
換作以前,人們可能以為是老鼠造次,可這麼高的樓層,哪來的老鼠呢。
孤獨的人,孤獨的夜,依然是瀟燃思念妻子的夜。
“之桃,如果你聽見我,就回來看看我吧。如果你不方便現身,你就給我點暗示,告訴我,你就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