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藏
韓家別墅。
韓劭烐一進餐廳,就見老爺子坐在餐桌前,一身煙灰色的中山裝,面上習慣性的端着高位幾十年沉澱出的高深冷肅。
“早。”韓劭烐朝老爺子敷衍的招了下手。
雖說是川海市赫赫有名的豪門獨脈,韓劭烐的性情可一點都不精緻,相反他這二十七年活的相當糙,可能是爹媽死的早,精神成長欠缺了點東西,被老爺子灌輸再多精英教育也沒能養出上流人士那種端莊的貴氣來,只就近幾年才勉強褪掉那一身不上道的混勁兒。
“還知道回來啊。”韓長宗盯着韓劭烐,“我以為你當我死了。”
“那早呢。”
“....”
韓長宗今年七十了,但身體還很利落,韓劭烐覺着再活三十年應該沒什麼的問題。
洗了手,在老爺子對面坐下,韓劭烐夾起一隻蝦餃放嘴裏,含糊不清說:“餡兒淡了,家裏換廚師了?”
韓長宗想斥什麼又忍住了,重重迂迴一口氣:“沒換,少鹽養生。”
頓了頓,又道:“想吃什麼,可以讓廚房現做。”
“不用,這些足夠。”
見韓劭烐吃的有味,韓長宗綳在嘴角的威嚴褪去幾分,也緩緩拿起筷子。
“小陳跟我彙報過了,南洋的項目做的不錯。”韓長宗緩緩道,“總算沒給我丟臉。”
“嗯”
“你那投資公司的事,我就不干涉了。”
“嗯。”
韓長宗盯着韓劭烐那顆發茬烏黑的腦袋,沉吟片刻開始感嘆:“時間過真快啊,你今年有二十七了吧。”
韓劭烐眉頭一皺,知道那道緊箍咒又要來了。
“你趙叔朋友的兒子,上回我在一酒會上見過,嗯,那孩子不錯。”韓長宗不急不緩道,“有禮貌,談吐也得體,也就比你小個兩三歲吧。”
見韓劭烐悶不吭聲的吃飯,沒一點搭會自己的意思,老爺子板起臉:“你這取向,反正我這輩子也不指望抱上親重孫了,就單隻盼着你成家...你光覺着自己年輕,你考慮過我嗎?是想我進棺材也合不上眼?”
“等您進棺材起碼再有三十年。”韓劭烐抬起頭,兩道濃眉彎了彎,“那我保證在五十七歲前結婚。”
老爺子嘴角抽動,那千篇一律的斥罵到嘴邊又收住了,他覺得自己未來要是活不過三十年,鐵定也是眼前這個刺頭鬧的。
醞釀半晌,韓長宗嘆了口氣,又道:“我知道,你這幾年一直單着,還是因為放不下那個文辭?”
韓劭烐擰起眉:“又來了,咱能不聊這個話題嗎?”
“你還煩了,當年差點搬空我的藏品庫去討好文辭父母時,你不是挺歡脫的嗎?”
“....也是你同意的。”
“那是因為你說這是為婚姻做投資。”
“那我不過就是投資失敗了。”
“你也知道自己失敗了,那為什麼還不尋找新投資目標,只要你能找着目標,家裏博物館都任你搬。”
“....”
韓劭烐不覺得自己吵不過對面,但看老爺子吹須瞪眼的樣子,又擔心真給他氣上火折了壽。
他也不是不能理解老爺子盼他成家的那份心....
早年艱苦創下諾大家業,人到中年本該享兒孫滿堂之福,卻經歷了喪妻喪子的人間至苦,韓家門庭繁錦,可關上門只就老爺子跟自己孫子兩人,對唯一續香火的孫子喜歡男人一事都無所謂,就盼着親孫能成家添口,他再去領養一堆小重孫,而不是吃頓飯都是爺孫倆在這互瞪眼....
可就算理解,韓劭烐也提不起戀愛結婚的勁兒,早年那場轟轟烈烈的追逐,好像耗光了他精神層面的很多東西。
“算了,告訴你件事。”韓長宗盡量平和道,“文辭一家要回川海了。”
韓劭烐一愣,緩緩抬起頭。
“他父母準備回國發展,拖中間人找到我,指望我從中幫持一把。”韓長宗說,“你也知道,韓家和文家本沒有交集,但當年你追求人家文辭時硬將兩家掛上了交情,後來文辭結婚,兩家又基本斷了往來,這一來二去的,你說這忙我是幫還是不幫。”
盤子裏的溏心蛋被韓劭烐夾的稀爛:“隨便。”
韓長宗臉色複雜,轉頭對端點心上來的保姆道:“出去吧,叫你再進來。”
保姆離開后,韓長宗輕咳一聲,臉色有幾分古怪:“那什麼,劭烐啊,爺爺真心問你一句,是不是沒有文辭,你就寧願單一輩子。”
“你又來了。”
“你先別煩,為這事兒我考慮了很多天,我覺着可以幫你一把。”
韓劭烐皺眉:“什麼意思?”
“文辭那孩子我覺得挺孝順的,應該聽他父母的話,這回他父母找我幫忙,我要是提點條件,比如讓文辭離婚跟你在一....”
“咳咳咳....!!”
韓劭烐被一口湯嗆的發茬都支棱了起來,一隻手朝對面老爺子瘋狂揮擺。
“停!打住!千萬別!”
“.....”
“這都什麼年代了,還逼人家離婚跟你孫子在一起,這種欺男霸男的主意虧你想得出來。”
韓長宗老臉一黑:“這還不是你一根筋鬧得,比起看你打一輩子光棍,我真就寧願豁出這張老臉。”
“我才多大就打一輩子光棍了。”
“那你不瞧瞧我歲數,我這哪天摔一跤都可能爬不起來了,你替我想過沒有。”
“.....”
韓劭烐是真沒想到老爺子這心思都被他逼出來了。
以前老爺子愁他不成家,罵他不上道,現在他上道了,就開始集中炮火對他單身這事狂轟濫炸,韓劭烐覺着再過兩年,這老爺子能憋出更缺德的招兒。
“這樣吧。”韓劭烐放下筷子,一本正經道,“爺爺,我答應你,兩年之內給你帶回個懂事乖巧的男媳。”
“一年。”
“好好,一年就一年。”反正能拖一年是一年。
韓長宗臉色這才好了些,看着對面孫子眼底都多了幾分寵溺:“那你說,文辭他父母這事兒,我幫還是不幫。”
“您自己瞧着看,我沒想法。”
“那就幫吧。”老爺子若有所思道,“萬一文辭真離婚了,你還有機會。”
“.....”
.
雜誌拍攝一直臨近中午才結束,隨着攝影師一聲“收工”,幾縷汗從末洺烏黑的鬢角落了下來。
末洺慶幸不是拍戲,否則他這身體真會吃不消。
昨晚不該那樣瘋狂....
化妝間內,末洺靠在化妝鏡前的沙發椅上休息,攝影師助理付琪琪給末洺倒了杯咖啡,看末洺的眼神透着含蓄的欣賞。
演藝圈這幾年冒頭的新人演員不少,付琪琪最看好的就是末洺,論顏值和演技,末洺絕對算那一批小生中拔尖的,此番合作,付琪琪對末洺的好感度更是蹭蹭上漲。
末洺配合度極高,性情溫和,對現場工作人員,哪怕是路過的保潔都非常隨和。
這時,小宋滿面紅光的跑了進來。
“末哥,驚天八卦!”
小宋是末洺的生活助理,個頭小但人勤快,心眼兒也實在,跟了末洺一年,拿末洺當自己親哥。
“末哥你看這個。”小宋將手機遞到末洺眼前,“那個孫潮...”
小宋說話間,工作室的另一位女工作人員也小跑了進來,她到付琪琪身前,急聲道:“你看X博了嗎?不會吧,潮哥怎麼會是那種人。”她是孫潮的粉絲,此刻整張臉都是蒼白的。
付琪琪趕忙拿出手機。
———曝!演員孫潮□□,監控及消費記錄為證!
這消息於十五分鐘前在各大論壇的娛樂版區爆開,是一名網友匿名爆料,爆料者不僅爆了一斷監控錄像,更有孫潮在會所的消費記錄截圖....
孫潮是近兩年算比較有人氣的流量鮮肉,背後雖一直有過硬的資本做靠山,但這猝不及防的黑料重鎚,穩准狠的擊中了他作為一名公眾人物的命門,就算再強的公關團隊,此刻也只能靠刪帖控制輿論。
相比付琪琪那位面容黯淡的女同事,小宋就容光煥發多了。
前不久孫潮主演的,以邊播邊拍模式熱播完的一部古裝劇中,末洺在其中飾演男二號,與孫潮有過一段長達四個月的合作,在此期間兩人有過些許不愉快。
這部戲的小爆,成就了不少演員,末洺也正是靠這部戲從演藝圈一眾新人演員中冒了頭。
如今若男主演倒下了,那他在這部戲中收穫的紅利,自然要分散到後幾番演員身上,特別是本就在戲中極其搶眼的末洺...小宋當然開心。
末洺看了眼小宋手機屏幕上那醒目的新聞標題,單就輕輕點了兩下頭,然後端起桌上的咖啡。
小宋想貶損孫潮兩句,被末洺制止了。
“這兒有孫潮粉絲。”末洺小聲提醒,“別傷人家的心。”
小宋一轉頭就看到那位女同事眼睛已經紅了,看着像孫潮的真愛粉,付琪琪倒挺淡定,拍着同事的肩膀:“趕緊脫粉,只要你脫的快,悲傷就追不上你。”
同事尋不到安慰,嘴裏道:“我不信,我找圈裏朋友打探一下。”說著離開了化妝間。
付琪琪攤了攤手,對看過來的小宋和末洺說道:“說實話,我是孫潮的黑粉,要不是我這同事喜歡孫潮,我不會隱藏這一屬性。”
小宋笑道:“琪琪姐為什麼討厭孫潮啊?”
“因為我是周敘的死忠粉。”
小宋一愣....那個已經去世三年的歌手?
末洺低頭吹散杯口的熱氣,濃眉的睫毛如鴉羽一般無聲鋪落。
“當年往我周哥身上潑髒水的那些傢伙,我全都討厭。”付琪琪抱臂靠在一張化妝枱前,“孫潮這叫罪有應得,當年踩着我周哥上位,現在再遭萬人踩,呵呵,最好夏青那幾人也趕快倒霉,吃着我周哥的人血饅頭,天天在綜藝上蹦躂,我就...”
小宋:“....”
付琪琪意識到自己口無遮攔,有點兒失態,尷尬的笑道:“哈哈哈說著玩兒呢,我,我去看看我那同事,別再哭傻了....”
付琪琪離開化妝間后,小宋後知後覺的感慨道:“周敘都去世三年了,沒想到還有粉絲。”
“去吃午飯吧。”末銘站起身,“這附近好像新開了家西餐廳,一塊去。”
“哇,謝謝末哥。”
下午,末洺回了趟公司,他之前主動提出想參加的一檔冒險綜藝,經紀人西楠已經為他定了下來,末洺作為邀請嘉賓參與一期。
傍晚就直接與節目組簽了合同。
末洺一年前才簽進星辭娛樂正式出道,於演藝圈而言還算個新人。
除了被韓劭烐直接聯繫過的那位經理,幾乎沒人知道他進星辭走的是韓劭烐的那層關係,星辭內部只在謠傳,末洺跟星辭某高層沾親,在公司是有那麼點優待的,例如在工作上,末洺有主動選擇的權利。
傍晚六點,末洺打開公寓門。
腰還是很酸,他只想洗個熱水澡就悶頭睡一覺。
一打開門,末洺抬頭就迎上剛從浴室洗完澡出來的韓劭烐。
韓劭烐腰間圍着浴巾,手拿着塊干毛巾毛糙的擦着頭髮,高大的身形熱氣裊裊,幾縷水珠在精悍緊實的胸口微微泛光,最後沿着腰側性感的人魚肌線,一路沒入那塊浴巾中....
“回來了。”韓劭烐直接將毛巾搭在頭頂,他走到末洺跟前,抬手習慣性的揉了揉末洺的頭髮,笑道,“難得一次開門就看到我吧。”
以往總是末洺提前在公寓等他....
末洺看在近在咫尺的這張臉,目光像深深映入眼前那雙深邃的眼眸中。
他最喜歡韓劭烐的那雙眼睛,雖然在這張輪廓鋒利的臉上顯得不夠儒雅,但即便是某一剎那間帶給他的,那種模糊的深情晃影,也足夠將他的心溺斃。
眼底像漫開一片柔軟的雲霧,末洺一手撫上韓劭烐的臉,微微踮起腳在韓劭烐眼睛下親了一口。
韓劭烐手臂圈緊末洺的腰,鼻尖抵着末洺,低笑:“就這麼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