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紅袖樓
狐狸洞內當真是別有一番洞天,主殿與數百小洞相連,環環相扣好似一張蛛網那般由圓心散開,玄華被白黎安排於一處較大之所歇息。
臨睡之前玄華囑咐將所有盜來的金銀細軟悉數還了。那些小妖似有不舍,卻也沒有忤逆違背,趕黑便也全部還了回去。
那所謂幾十年的餘糧,本就是白黎放了一句空話,只是誘婉曦前來的一個幌子罷了,想來好笑,一句空話卻讓他們栽了更頭差點命喪黃泉。
天微微亮,只見小炎拿了幾個果子立於床邊,盯着玄華出神。玄華雙臂闊伸,張嘴便是一個哈提道:
“你站着幹嘛?”
小炎愣頭愣腦的將果子放置於他的細軟之上:“白黎爺爺讓我來給你送果子。”
“那老頭人呢?他怎麼不來送?”
“前些時辰,他拉着那個凶女人下山去了。”
“你可知是幹嘛去了?”
小炎只管搖頭也不做聲,轉身便跑出了寢室。昨日三番折騰他倒也是腹中空空,拿起果子來便咬了一口,只覺這隻桃子澀澀發苦,全然一副沒有熟透的味道。
這久居神界雖不食人間煙火,倒也曉得這個季節怎會有熟桃享用,苦笑片刻將那桃子放回原位,且再找找別的吃食。
只是繞洞幾周,卻也不見有什麼可果腹之物“罷了,且忍忍吧!待那白黎、婉曦回來辭了她們,回天宮再用餐食作罷。”
路過一個極小洞窟之時,聽到陣陣作嘔之聲,玄華彎腰查探,只見一個小人一手拿着幾隻豌豆大小的毛桃,一手捶着胸腔“嗷嗷”做聲,仔細看來那小東西卻是小炎。
“你病了?”
小人盯他不語,不知何時一路過女妖駐足立於玄華身邊嘆道:“當真可憐啊!再瞧了瞧那些毛桃兒,女妖走了過去搶過小炎手中的東西,似有幾分心疼的怒意道:
“你這孩子怎麼回事?我不是剛給你了些大桃兒?你怎地卻吃這玩意,吃壞肚子可有你受的。”
想來方才小炎送來的大桃定是這女妖所給,只是不知何緣由他卻未吃轉而贈與了玄華。
“那些大桃兒,我吃了。”玄華面懷些許愧疚道。
女妖轉身驚愕道:“當真世風日下,你一個神仙居然和小孩子搶吃的。”
這女妖甚是潑辣的指責,玄華深感羞澀。俯下身來問那小炎:
“你不是說是白黎讓你送果子來的,怎地原來是這妖娘送你吃的?”
小炎道:“我說謊了。”
“那為何說謊?”
“白黎爺爺說你是神仙,不吃不喝也不會死,但昨日我看你被夾子傷的出血了,爺爺說神仙是斷然不會流血受傷,我便想你應當是個假神仙,不吃也會餓死。”
玄華瞧着沒有五感的小東西卻是暖心的人兒,心中燃起些許心疼來,勾了下小炎的鼻尖道:
“我不是個假神仙,但是神仙也會餓,只是不會被餓死罷了。”
“哦,知道了。”
“縱是如此你給我小桃便成了,怎地卻於我一些大的,自己吃着小的。”
“白黎爺爺說要有待客之道,好東西要留於客人。”
那女妖聽罷,一把將那孩子摟在懷裏道:“傻孩子,真可憐,你親爹媽當真是天殺的,怎麼這麼好的孩子也能狠下心來給扔了。”
看那白黎着實不是個什麼正經的長者,卻不想將小炎這個異類倒是教導的乖巧懂事,也當真出乎意料。
“妖娘,勞煩你去給這孩子再找點吃的。”玄華一臉真切向那女妖望了片刻。
女妖道:“這封山數月,洞內哪還有吃的?縱是這幾個大桃兒,還是我家旺喜從花妖那兒捎來的,這凡間小孩長身體不能餓着,我自是捨不得便給了他,他卻送於了你。”
見這洞內日子也着實清苦,玄華動容一番,想來也不能白吃了那口桃子,拉起小炎便尋遍了整座山,卻找不到半個成熟的果實。
小炎雖是給養的胖乎乎的,但這精怪那會懂人間吃食,久食果實也難免養分不足,無功而返坐於神壇之上思索半天,倒是當真想到了些許良策。
玄華長臂一揮,手中變出一把劍來,向那帝吉天尊像砍去,本是各自繁忙的幾隻狐妖大吃一驚連連喊道:
“我的媽呀!”
“你....你要幹嘛?”
玄華未做解釋朝那金象衣腳劈去,只見一團金子疙瘩滾落於地,幾隻小妖驚慌失措跪地哀求:
“老祖宗息怒,老祖宗息怒,是這瘋子傷你神像,可當真與我等無關啊。”
“是啊是啊,您老人家要罰就罰他吧。”
玄華撿起金疙瘩揣於袖中:“一塊袍腳無傷大雅,天尊不會責罰的。”
一小妖道:“你要那袍腳作甚啊?”
“我要的是這塊金子。”玄華滿目喜色回道。
“你一個神仙,要金子自己變一塊便是了,怎地還要這般動刀動槍?”
玄華摸着金象的斷袍處莫不在意道:“變塊金子容易,可是當我壽終之時,那被變之物便會失了靈力,成它本來面目,這豈不是坑害後輩。”
天色大亮,玄華領着小炎帶着幾隻小妖,變成農家百姓的模樣到了那五十里之外的一個集市,這凡間集市也是當真熱鬧,如此之早卻也人山人海好不熱鬧。
他將金子分為幾十塊碎金,買了些許雞、鴨、鵝還有幾頭大母豬,又買了一些瓜果種子、蔬菜、米面交於小妖帶回山去。自己則領着小炎逛起來了集市,為這個小人買了幾件衣裳與小玩意兒。
不時二人逛的也決然有些許乏了,便於路邊一座茶棚坐了下來歇息,玄華盯着小炎面無情色的玩弄方才買的小玩意兒,想來如果這孩子倘若有五感,應當已經開心的歡呼開來。
正在此時對面傳來一陣叫罵之聲,玄華瞧了過去,只見那是從一座二層紅樓中傳出,那樓門牌赫然寫着《紅袖樓》三個大字,總覺得這三字當真熟悉,就是不知在哪聽過。
那樓中突然有一女子破口大罵道:“你這個死肥豬,長得丑就算了,還想的美,不聽就想走.....沒門。”
接着便傳來一氣喘吁吁男子的聲音:“你這臭娘們,敢叫我肥豬,給我打.....”
瞬間那樓中噼里啪啦的聲音隨之而來,好似也有一老者的哭喊聲撕心裂肺:
“這關我什麼事兒?你打我做甚啊?”
那女子怒喊着:“要不是你出的這個餿主意,本姑娘能這麼慘嗎?”
那喘氣男子道:“哎呦,疼死我了,你這野娘們太狠了,我就不聽,你打死我,我也不聽。”
那門口已然是黑壓壓的一片看熱鬧的人,各個起勁的墊着腳尖向樓內望去。
“這是出了何事?”玄華一臉淡然的向茶棚小二打聽道。
小二搖頭一笑回道:“今天這都是第三次了。”
“第三次?”
“是啊客官,那今日天不亮,一個老頭帶着個姑娘進了“紅袖樓”說是家中貧寒前來討生計,樓里媽媽覺得可憐就收了他們,可是那丫頭着實丑的很,來的客人都瞧不上,但她卻強迫客人聽她唱曲,這客人不從她便就動手打罵。”
玄華微微皺眉,怎覺得這丑姑娘的做派甚是熟悉?似有幾分興趣道:
“那聽她唱便是,不去看她不就成了?”
小二無奈道:“那可不成,她非要客人必須含情脈脈的聽她唱才可,還必須重金打賞。”
“這不無理取鬧嗎?”說罷玄華也向樓內走去。
只見那《紅袖樓》內躺着幾個鼻青臉腫的僕人,一紅衣女子揪着一個面目全非的胖漢大聲呵斥,那胖漢一臉視死如歸偏着腦袋,嘴裏聲聲念着:“就不聽....不聽。”
女人聽門外笑聲一片,怒目轉過身來,這一轉身也着實讓玄華驚悚片刻。只見她扎着兩個衝天髻,火棍兒眉毛,大紅嘴唇,臉頰兩側鮮紅如血的胭脂餅子,當真使人吸口涼氣。
“罷了罷了,這麼丑的丫頭真真令人髮指,眼不見為凈,眼不見為凈。”玄華正欲轉身離去,突然那老者聲音響起:“哎呦,姑奶奶,你行行好,就別折騰了行不?”
那老頭聲音越聽越熟,觀察一番竟是穿着雜役裝扮的白黎,玄華這才猛然想起昨晚他們被遷前往這《紅袖樓》受罰一事,本想這“紅袖”二字左不過就是個繡房,卻不想是個青樓。
那婉曦性子傲慢自然不會以風塵女子身份前來,想來二人一合計便扮作賣唱姑娘與雜役老頭覺得比較妥當。昨日一破三折,玄華入夜便眠,雖記得有懲治二人之事,但卻也忘了最終結果。不用猜想那眼前這個醜女定是婉曦,也只有她會如此這般。
“這位凡人,當真是本尊害了你,你且先忍忍,待我回天之後找良緣神君,給你賜幾房漂亮媳婦以示彌補。”
說罷玄華忙忙衣袖遮臉,佝僂着身子悄悄退出了人群,好似再留一刻便會被人知道,他與那堂內悍婦認識,那般也會落得一身嘲笑。
小二見玄華回到座位,一臉殷勤道:“怎樣客官,我說的沒錯吧?那女子是丑吧?”
玄華尷尬許久,微聲低頭回道:“丑.....是很醜。”
“客官你莫不是被嚇丟了魂兒了?怎地這番神色?”
“還好....還好.”
本想再歇息,卻聽樓里又傳出聲聲那喘氣男子的痛喊聲:“別打了,我聽,我聽還不成嗎?”
門口眾人一片嘩然笑聲,那樓內卻也安靜了下來,只聽琵琶聲起,緊接而來的則是一個粗狂女子的歌聲:紅豆紅,翹着裝............
一首《盼郎歸》被那唱出了尋仇的感覺,玄華免得小炎聽了傷耳朵,便匆匆帶着他回到了狐狸洞裏,縱是那茶小二說要找銀子,他也全然好似未聽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