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生存不是奢望
清香誘人的竹米香飄在太平溪上空，太平溪數百丁口的活路，在竹米香里聞到延續的星火。Www.所有人包括方隱仙與綠茗都大口吞着口水，等着第一鍋粥熬成，茅草屋前此起彼落地響着吞口水的聲響，無人出聲。
每個人的臉上都現出宛如重生的喜悅，彼此互視着，張嘴無聲笑着。
竹米粥出鍋時，每個人手上拿着一個小瓦盆，由方隱仙給每個人盛上小半盆的粥。各人小心翼翼地捧着這一小盆竹米粥，哈着那馥郁清香的熱氣，一點一滴慢慢地吞下肚去。捧着手裏的這個瓦盆，盛載着太平溪所有的生命。
所有婆娘都把孩子帶到了茅草屋前，哈着熱氣，給身旁的孩子喂上一點，再給自己喝上一點，鼻涕淚水都掛在一張張狼籍繚倒的臉上。有喝完一碗竹米粥大笑的，也有喝完一碗竹米粥抱着孩子痛哭的，也有又哭又笑的。在熱氣騰騰的大鍋前，數百名太平溪茶戶此時都若痴若狂，像一幫瘋子。
這便是生存的希望。
方隱仙與綠茗舂了四次米后，剩下便讓那些喝完粥有力氣幹活的茶戶繼續舂竹米，他倆人便只在茅草屋前不停熬粥。
方隱仙一邊熬粥，一邊盤算着今後的生計。
毛竹都開滿了花，但竹子只在南坡這裏才有，也就是六十畝地不到。就算是省着吃，也吃不到一個月。
大家都餓瘋了，見到竹米可吃難免會互屯互搶，這樣一來，更會鬧得不是辦法。
待所有人都喝完一碗粥之後，已經到了深夜，方隱仙囑附喝完粥的人留下幫忙，上山割竹花回來繼續舂米熬粥。
此時大家嘴裏雖然沒有說些什麼，但眼前這名少東家裏正，在一碗粥后在各人心裏已如再生父母。每一個喂着孩子喝完竹米粥的母親，都拉着自己的孩子一道跪在方隱仙跟前磕頭。
方隱仙開始拉着不讓她們這樣，但多次拉扯下也就算了，總得讓她們表示一下滔滔不絕的感激之情吧。
竹屋前點起七八支松枝，火花閃閃，濃煙滾滾。所有人都已經喝上了一碗保命的竹米粥，喝完粥的人都不願離去，在竹屋前，一個個上前來向方隱仙表達他們的感激之情。
一名婦人拉着四名孩子在方隱仙跟前
“里正爺，小婦想讓三兒，四兒，五兒，六兒都拜您做義父。”婦人拉着這四個孩子，向方隱仙說道。
“啊，六嬸，我今年才十六，當不得這麼多孩子義父。”方隱仙想都不想，馬上推辭。
六嬸抹着眼淚，把四個孩子都拉到方隱仙跟前，在晦暗火花下也可以看出孩子那臘黃的臉色，也分不出到底誰大誰小，四名孩子均睜大眼睛望着方隱仙。
六嬸摸着孩子的頭：“我們中午來里正爺這裏，漢子都打算把孩子們和別人交換，讓大家能填飽肚子，孩子一走，我也不想活了。這一個下午來，里正爺是您救了我們太平溪所有的孩子啊。就讓孩子拜您做義父，讓他們記住這份恩情。”
方隱仙累了一天，不想在這種小事上磨嘰，隨即他便應下。
只是沒想到所有婆娘都拉着他們的孩子，要拜方隱仙義父，一下間茅草屋前童聲喚爹四起，既然已經應下，方隱仙倒也無所謂，當下便當了太平溪七十二名小童的義父。
相比方隱仙的無可無不可，綠茗卻是歡喜不已，樂開了懷。她最是喜歡熱鬧。
在眾人離去前，方隱仙讓大家等一等，有話需要和大家說明。
在松枝火花里，方儒仙望着這數百名重燃起生活花火的茶戶，明白他們之前想易子而食確實是走投無路，但首先提出這個想法的人，卻絕不能容忍！方隱仙認為無論哪一個社會事件，其群體效應的產生必定有着一個煽動者，包括這一次，絕不能手軟。
就算上天及這個時代把自己逼上絕路，企圖用自家孩子生命換來苟活的人絕不能原諒。
方隱仙站在水井前，向大家說道：“今天的事情，我們以後就別提了。不過我想知道到底是誰向大夥提出要易子相食，到底是誰第一個惦記着自家孩子身上那塊肉，大夥今晚回去商量一下，明天到祠堂去，給我一個交待。”
一番話下來，數百茶戶都沉默互視着，均無聲可出。
“明日午時，我在祠堂等候各位鄉親，務必給我一個交待。都夜了，各位回家歇着吧。”
方隱仙說完便與綠茗一道送茶戶出圍籬。
剛到這個時代半天裏的經歷如同過山車般，令方隱仙神經綳得極緊。特別是初到貴境便讓方隱仙遇上中國歷史上最為凄慘食子悲劇。若無竹米，不止太平溪這數百號人，就算是自己也可能渡不過這個難關。
當太平溪的所有茶戶在方隱仙面前喝下那一碗吊命的竹米粥時，歷史已經在悄然發生改變。野狐這一次的報恩目的也就達到了。這是方隱仙始料未及的一點。
看着照明的松枝漸行漸遠消失在遠處的黑暗裏，而滿天繁星在頭頂閃耀，彷彿舉手可摘，在黑暗裏閃爍着那令人心喜的星光。
綠茗與方隱仙一道收拾着掛在籬院裏的那口大鍋，在星光里，綠茗伸手摸摸方隱仙那一時間彷彿變得無比堅毅的側臉，心裏生起難以銘狀的感覺。
“滿手是水，把我臉摸濕了。”方隱仙笑罵。
綠茗與方隱仙自小玩到大，什麼親昵動作都無所謂，兩人一直都心保持着一顆無邪的心靈。只是綠茗卻沒想到眼前的方隱仙已經不是以前的方隱仙，心裏已經多了許多綠茗她不了解的事物。
正是這種忽然間的轉變，令綠茗對方隱仙的心思變得微妙了起來。
“東家，你怎麼知道那竹花里就是米啊？”這個問題綠茗已經憋在心裏一天了。
“祖師爺說有米，就有米嘍。”方隱仙搬鐵鍋搬得臉龐烏黑，隨口調侃綠茗。
“真的是祖師爺跟你說的？”綠茗將信將疑，她臉上也給劃上了幾道黑鍋底。此時皺着眉頭問方隱仙話，神態顯得純美無暇。
“綠茗，呆會我給你講個故事啊。”方隱仙心裏一放鬆，開始口花花。
“真的嗎？東家你可從沒講過故事給我聽呢！”綠茗高興極了，忘了追問祖師爺。與方隱仙把鐵鍋抬回廚房。拉着方隱仙在井台旁洗臉洗手。
方隱仙搜尋着腦海里的故事，在星光下，螢火點點，涼風習習。與綠茗並排坐在水井的石盤旁，娓娓講起並不恐怖的鬼怪故事。
“……一時佛光閃閃，老和尚開始念起金剛經，正在發難的老樹妖姥姥在佛光下動彈不得，燕赤霞見機飛劍刺入姥姥體內……”
說到這裏，方隱仙伸了個懶腰，四十五度仰天不出聲。
“後來呢？那個小倩呢？她能不能跟着寧采臣一起走？姥姥是不是被燕大俠殺了？”綠茗緊張得不得了，小手緊緊抓着方隱仙的衣襟，眼睛死死盯住方隱仙的嘴巴。
“欲知後事如何，明天睡醒再說。”方隱仙拍拍綠茗的小手。
“東家，東家啊。”綠茗開始撒起嬌來。
“明晚再講吧，我困了。”方隱仙看綠茗急得像貓撓似的，存心調侃。
“東家，東家啊。您不說完我今晚不睡覺了。”綠茗的小嘴嘟得可以掛個油瓶。
方隱仙哈哈大笑，逗了綠茗一會，便把整個故事講完。
“東家，你今天和以前有點不一樣呢。您是不是在山上和老東家說完話，想通了？”綠茗坐在井台旁，望着天上那繁繁點點的星河，小心翼翼問方隱仙。
“是，想通了。”方隱仙捏捏綠茗的小臉，望着綠茗這張清麗無邪的臉龐，輕聲說道：“早上我在山上立願，一定要讓所有我身邊的人都和美美過一輩子。不再挨餓，不再受冷，也不再被人欺負。”
“真的可以嗎？”綠茗語氣迷離，在她眼裏這個不怎麼漂亮的星空，也因為方隱仙的這句話而顯得美好起來。
“當然，我有祖師爺保佑嘛。”方隱仙逗弄小姑娘的功夫顯然見長。
方隱仙與綠茗靜靜坐在井沿，方隱仙望着天空，綠茗望着方隱仙，各有心思。
方隱仙想着。
明天把事情辦完，該好好研究一下那辛七娘留下的醫書。想要在這個亂世里存活，沒有一些可靠的技術是沒法活下去的。
綠茗則痴痴地想着。
我可以和和美美和東家過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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