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家

野心家

迪亞波羅咬住繃帶的一端,動作嫻熟地打了個結。

他倒並不熱衷於打架,但在撒丁島的時候學過基本的格鬥技巧——背着神父偷偷學習的,那段時間經常受傷。後來考古的時候也經常去一些並不那麼安全的遺迹,基本的急救知識大多都懂得。

恩多爾徹底地認識到了人類能達到的沉默寡言的極限,除開一開始的搭話,在他帶這個年輕人找到醫療用品、以及之後包紮的全過程中,對方連一句話也沒有說。

這已經算是反常的程度了。一般人在陷入這種境地的時候、尤其是在見到看起來還算友善的人之後,不會想要追根究底嗎?

但恩多爾本身也不是話多的人,在迪亞波羅向他道謝之後就離開了——他們甚至還沒有交換姓名。

這種事不必着急,恩多爾有種直覺,這個年輕人就算在這個魔館中也是不可輕易招惹的強者,絕不會在他們互通姓名之前就死去,或許之後還會有一起為DIO大人效命的機會。

而迪亞波羅在回房間的路上遇到了攔路者。

一個握着小刀、身材並不高大的陰森男人擋在他的去路上,眼神不善地打量他。

僅僅是被這樣看着,迪亞波羅就感到渾身不適,表情也逐漸冷了下來。

惡意也好,善意也好,任何與陌生人相處的事都讓他感到極端焦躁不安——而迪亞波羅的熟人實在很少,在埃及更是如此。有些時候他真希望能有個人來幫他解決這些與人相處的問題,這個想法在他腦海中一掠而過。

迴避視線的一個好方法就是把對方打到沒法抬頭看他。

於是現在迪亞波羅狠狠用並不太合腳的鞋子碾着那個人的腦袋,讓對方把流血的額頭也徹底嗑進灰塵中去。

“我討厭有人看我的臉。”迪亞波羅冷漠地說,佩特夏早在他揮拳之前就已經識趣地換了個位置、現在站在他的肩膀上,“尤其是你這種蠢貨。”

緊接着他視地上那個短時間內恐怕沒法站起來的人為無物,繼續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這實際上是他第一次徹底訴諸暴力,但他並不討厭這樣——與其說是不討厭,不如說這種行為對迪亞波羅來說就像是吃飯喝水那樣平常,根本無需學習、也不會造成什麼心理上的負擔。

他想他甚至是有些喜歡血液的,因為流血的人大多都會學會變得更安靜、會學會在他面前低下頭。

下午剩下的時間都很平靜,再也沒有什麼人來試探他,或許是暫時認同了迪亞波羅作為惡人一員的身份。佩特夏在他伏案寫作的時候從窗戶的縫隙中溜了出去,迪亞波羅也並不在意。

夜晚降臨的時候,他才收好雜亂的稿紙,門外就再次傳來禮節性的敲門聲。

“DIO大人要見你。”這次那個管家樣的人並沒有給他選擇的餘地。

而事實上迪亞波羅也並沒有多少抗拒——除了他實在很想自己一個人走過去、而不是由人陪同之外。雖然不太清楚那是否是因為對方非人的身份、又或者是源於更深層次的什麼原因,他發現自己並不厭惡與DIO相處。

恐懼也是種新奇的體驗。迪亞波羅清晰地感受到恐懼的存在,心跳卻依舊平緩。他的理智與情緒就這樣被不自然地割裂開來——這種在面對DIO時才有所體會的、與現實的分離感令他着迷。

髮型誇張的管家自我介紹叫做泰倫斯·T·達比。

“納索先生看起來並不擔心。”他狀似無意地提起,很少有人在去見DIO大人的路上還能這樣平靜,至少從表情上看不出任何恐懼。

但索里特·納索顯然又不是DIO大人的狂信徒,他眼中也沒有對惡人的救世主的推崇。

「平靜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達比在內心作出了評價,至少在摸透這個人的底牌之前,他不準備與對方敵對。

“DIO大人就在書房。”他們停在了古舊的藏書室門口。

房門並沒有上鎖,甚至只是虛掩着。迪亞波羅禮節性地敲了敲門,並不意外地沒有收到任何回應,於是推門而入。

那個高大的吸血鬼就坐在扶手椅上,捧着本古籍似的書翻閱。這裏的燈光太過昏暗,主要的光源還是一邊燃着的蠟燭。

而在迪亞波羅踏入房間的時候,DIO就放下了書籍,轉而單手托着側臉、用那雙紅眸看着走過來的男人。

“迪亞波羅。”他的嗓音也十分低沉,讓年輕人想到高腳杯里盛裝的、比酒要更粘稠些的鮮血,“你今天做了不少事啊。”

他聽起來並不是在有意威脅,但是他本身的存在就已經是極致的「惡」,危險到讓人難以移開目光。但迪亞波羅驚奇地發現自己甚至有些高興聽到他這樣說——除了那些將他命名為惡魔的人之外,這是第一次有人喊出他的真名。

這與幼時他對着鏡子、試圖練習「Diavolo」的發音時十分不同。另一個人的聲帶在震顫、喊出他真正的名字,然後那些不為世人所知的音節第一次被暴露在空氣中。

“倒也沒有,”迪亞波羅想了想,選擇靠在身邊的書桌上,目光在一邊書架上的古籍上掃過。倒不是他介意與DIO對視——

恰恰相反,他對那雙浸透了鮮血似的眼睛好奇極了,只是多年的習慣到底難以改變。

「倒也沒有。」

粉發男人這樣隨意地回答,甚至連視線都沒有放在DIO身上。那並不是源自恐懼的躲閃——DIO對人類的恐懼再了解不過,眼前的男人沒有在發抖、沒有滲出冷汗,那雙漂亮的綠色眼睛也僅僅只是在燭光下閃着微光。

沒有人在見到過DIO之後還敢保持這樣的態度,這反而令他越發升起興趣來。

“那你還打算做些什麼呢?”DIO問,他的手指緩慢而有節奏地敲打着扶手。

進入魔館的第一天,不光讓達比鬱悶了一個上午,還馴服了佩特夏、與恩多爾結識,最後把一個敢挑釁他的蠢貨揍到爬不起來。而有膽量在DIO的領地上這麼做的人似乎還並不滿足。

野心,DIO輕易就在這個男人身上看到了理所當然的野心。

“其實我今天在結業論文,但是欠缺資料的情況下實在沒法做得更好。所以我想借閱您的藏書,先生。”迪亞波羅答道,他從進入這間藏書室起就升起了這個念頭。與這些千金難求的典籍相比,他存放在旅館的那些資料簡直就是廢紙。

大學生陷入了喜極而泣的邊緣,論文有救了啊。

他把那個所謂的「結業論文」當做今天一整天他做的最主要的事?在他被從住處綁架,先後受到猛禽與惡徒的襲擊、又成功反擊之後?

DIO卻在微妙的沉默后大笑起來。太有意思了,他該慶幸先前沒有給迪亞波羅種下肉芽。這可真是——

這個在DIO面前也表現得與在常人面前無異的男人、他並不算是具有野心。

不,比那更糟,DIO看見了,埋藏在平靜外表下、屬於迪亞波羅的「惡」。

這個對自身的邪惡還一知半解的年輕人把所有事情都當做理所當然的。因為他不樂意與人交流,就理應可以把哪怕能算是他的看管者的人拒之門外。因為他感受到不愉快,所以理應可以用任何他想要的手段去懲罰別人。

迪亞波羅是個天生的、毫無自覺的野心家。

“當然可以。”被徹底娛樂到、並在期待這朵劇毒的惡之花將如何綻放的DIO於是慷慨地說道,“你隨時可以使用這間藏書室。”

DIO甚至沒有詢問箭的所在。雖然恩雅在不斷催促、向他描述箭的好處,但DIO已經等待了上百年,並不急於一時。他不主動開口的結果就是室內陷入了安靜,迪亞波羅實在不擅長挑起話題、也不知道DIO到底為什麼把他找來又突然不說話了。但他也不能就這麼擅自走開。

他只好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來,就這麼開始翻閱。或許是因為只有DIO身邊的桌子上才點着蠟燭的緣故,他就站在DIO的扶手椅一側,並不太講究地選擇了側身倚在桌子上。

DIO也重新拾起了他正閱讀的那本古籍,但在黑暗封閉的室內,吸血鬼的嗅覺讓他聞到了對他來說顯得十分甜膩的血香。

血味的源頭並不難找——迪亞波羅小臂上纏着繃帶,但是薄薄的布料並不能阻隔血腥味從傷口滲透出來。這讓他有點餓了。DIO並不是會委屈自己的類型,於是他抓住了迪亞波羅的手臂,把全身重量都壓在書桌上的粉發男人拽得一個踉蹌。

迪亞波羅立刻穩住身體、用另一手抓住了DIO的手腕、手心貼上那些冰涼的腕飾,不管表面上看起來怎麼放鬆,他都不可能真正在DIO面前放鬆警惕。

與普通的進食不太一樣,DIO看得清迪亞波羅額角散落下來的髮絲,然後循着那點粉色往下,看到對方脖頸上有力地跳動着的脈搏。

現在迪亞波羅離吸血鬼太近了,近到能看清楚那雙紅眸里倒映着自己微帶驚訝的臉、還有抹着綠色唇彩的唇瓣中間探出的尖牙。

他並不瘦弱,也具有足以擊敗任何普通人的力量,但吸血鬼與人類之間存在絕對的力量差距。

“能少喝點嗎,先生?”迪亞波羅只好妥協,“明天我還要趕我的論——”

“閉嘴,迪亞波羅。”

DIO在下嘴之前煩躁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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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流菠蘿,和我一樣也淹沒在寫論文的痛苦當中

未來的教父又怎樣,誰還不是個大學牲了

此刻的惡人救世主回想起了當年被法學系論文支配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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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路過社恐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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