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虛靈幻境
第十五章虛靈幻境
銀白之光如雪如月,瞬間淹沒了段晨浩的身體。wenxuemi。com那一刻,他所有的心神都似乎融歸了浩渺蒼穹,變得前所未有的安詳。
然後,他的眼睛猛然間睜開。方才的一切全都消失了,茂盛的森林,寧靜的湖泊,冰冷的雪原,絢爛的極光,幽秘的山谷,空寂的石城,哀傷的墓碑,猙獰的魔王……那恐怖的一切在段晨浩睜開眼睛的一剎那,全都化作了他腦袋裏旋轉升騰的泡泡,一個個破裂、消失。
睜開眼睛,段晨浩卻看到了無盡的黑暗,似乎是沒有盡頭的深遠。忽然,有“嚓”的一聲響,一個火星騰了起來,小小的火苗搖曳着,火絨被點燃了。然後是一燈如豆亮了起來,橘黃色的火光照亮了段晨浩的眼睛,也照亮了獨孤寞蒼老的面容。
段晨浩微微錯愕,“前輩?”
獨孤寞只是微微一笑,並不做聲,然後他劍指舉起,虛空的黑暗中立刻綻開無數的冰紋,絲絲交錯相射,在燈下漾出千重虛幻。冰寒劍氣離段晨浩的眉心尚有三寸,劍氣已經在段晨浩眉心凝起了薄冰,他如墨的修眉瞬間夾雜了晶瑩的冰霜。
段晨浩長吸一口氣,右手駢指一劃,凌空畫訣,忽然間,一道絢麗的火圈現於段晨浩頭頂,隨即火圈落下籠罩全身,段晨浩竟立身於透明的火影里。
“好!”獨孤寞大喝一聲,手勢再變,冰寒劍氣暴風雷霆一般從不同方位刺向了段晨浩全身。寒氣如刀,燈火頓滅,可是在這一瞬間,一道空明亮麗的火圈現於段晨浩雙指,然後驟然激射,在空中綿展為九尺的火弧,霜劍火雲在空中相擊,雪霰和火星一起飛射,模糊了彼此的視線。
腳下的地板承受不住,一條深深的裂縫一直拉到門口,滿地都是薄薄的霜,而牆壁上無數的火苗竄動着,霜上火影流溢,冰焰灼人。
劍聖默然一笑,收回了亂不可御的劍氣,然後一揮手,冰光火影頓時全都消失,室內又重新明亮起來。
段晨浩站立良久,沉默不語,唯有雙目之中閃現出一絲迷惑的光芒。剛剛經歷了所有親人都離他而去的凄慘畫面,他已然覺得心力交瘁,方才又動真氣硬接下了劍聖的冰寒之劍,段晨浩此刻已是氣力中空,雙腳發軟。
獨孤寞微微一笑,一擺手,一把椅子就滑到了段晨浩身後。獨孤寞笑道:“段少俠,坐吧。”
段晨浩只覺得渾身力乏,便坐在了椅子上。然而他依舊恭謹地看着劍聖,聽他道明其中的玄機。
獨孤寞道:“能從老夫佈下的虛靈幻境中走出來,並且一直屹立不倒,就可知少俠毅力非凡,足可擔當大任。”
“虛靈幻境?”段晨浩輕聲喃喃,隨即想起了剛才如同親身經歷的那段可怕的夢魘——所有人都在他眼前死去,整個世界如同一個荒蕪而蒼涼的廢墟,所有的生機和希望都化作了漫空沉沉飛舞的劫灰。剛剛回憶起那駭人的畫面,段晨浩就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雖然現在他清楚地知道,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個夢魘而已,但那種失去至親的痛苦卻是那麼清晰,幾乎摧垮了他的意識。
“莫非剛剛那個夢魘便是前輩的虛靈幻境所化?”
獨孤寞微笑:“不錯,段少俠果然是聰穎之人,一眼便看透了各中端倪。剛剛的一切不過是我憑藉意念轉渡給你的虛假畫面,其實在你剛剛踏進房間的那一刻,就已經被我催眠,你從房門口一直走到我的面前,這幾步路看似很短,實則有的人也許還未邁出步子,便已倒下。而少俠你卻不畏夢境中的重重打擊,堅忍不拔,最終走出了噩夢。可見少俠毅力非比常人啊。”
段晨浩謙虛地笑道:“前輩您過獎了。”
獨孤寞接着道:“剛才老夫又試了少俠的武功,少俠化火雲真氣為無形之劍,巧妙地化解了老夫的冰魔煞劍氣,武功紮實,勁力磅礴。年紀輕輕就已練到如此境界,看來少俠果真是天命之人。”
“天命之人?”段晨浩微微皺眉,他不是很明白這幾個字的意思。
獨孤寞笑容溫和地道:“老夫知道,少俠此刻必定十分迷惑,待老頭子我說出各種玄機,少俠自會知曉一切。”
然後他開始仔仔細細地對段晨浩說出了有關仙羽翎、天心之城和九闕通神令的一切。
待段晨浩走出劍聖的房間,外面已經是天光微現,東方泛起魚肚白,晨曦搖曳,朝霞漸漸強盛。這一夜,真是無比漫長啊。恍惚間,段晨浩生出了一種錯覺,彷彿在這一夜經歷了一生的時光,如今站在屋外的自己,正走進了另一個新生的世界。
忽然間,他再次想起了夢境之中的雲纖兒,她一個人孤獨地走在冰雪荒原上,看上去是那麼寂寞,那麼悲傷。或許她的心,長久以來一直如同那片雪原一般冷寂,而直到那道極光出現,她才看到了新生的色彩。而那道極光,其實就是他。
他知道自己即將就要遠行,他想要在走之前,再去見她一面。於是他沉默着走出了玉茗山莊,沒有驚動任何人。
段晨浩沿着那條寂靜的松柏小路往前走,星光灑落在靜謐的樹叢中,蔚藍的天幕高遠無比,天河宛如微風中舒展的錦緞,吹拂在枝葉伸展的頭頂。道路兩旁林壑岩秀,含煙浸彩,遠處筆直的小路都被朝陽染成了淡紫。四周雲蒸霞蔚,映着晨光斜暉,幻出無邊異彩。
忽然,他看見前方有一抹潔白如霜露的影子向自己走來,待那抹霜影移近,他才發現來人正是雲纖兒。
在看到段晨浩的那一刻,雲纖兒開心地笑了。然後她歡快地向段晨浩跑來,她的笑,甜得就像是一千隻蝴蝶,遮住了她羞紅的心,她的眼眸朦朧,就像是朦朧的月,看不清她慌亂的意。
她跑到了段晨浩身邊,仰起頭看着他乾淨的笑臉,笑着說:“晨浩哥哥,纖兒還想去找你呢,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了你,太好了。”然後她從懷中拿出了一本書交給了段晨浩。
“晨浩哥哥,這裏面記載了《瀚海長風》裏一些比較難理解的心法和招式,還有那些蒙古文字的翻譯。有了它,晨浩哥哥練起《瀚海長風》裏的武功就會事半功倍的,相信晨浩哥哥很快就會是天下第一了。”
段晨浩翻開書頁,裏面的字體娟秀整潔,清清楚楚地記錄了他練功時遇到的難題。雖然雲纖兒聰穎靈慧,但書里有些武功確實是繁複難解,他知道雲纖兒整理出這些記錄,一定耗費了她不少心神。
段晨浩淡淡一笑,逐漸明亮的陽光透過層疊的枝葉照亮了他的笑臉,“纖兒,謝謝你。”
他的話是那麼溫暖,擁着她的心,宛如藤蔓擁着花朵。
她多麼想永遠享受這份溫暖啊,然而短暫的時光卻不允許她這麼貪婪。她的眸光忽然暗淡,如同陽光永遠無法觸及到的月亮的另一面。
“晨浩哥哥,纖兒明天就要回雪薇宮了,以後恐怕再也看不到晨浩哥哥了。”那一刻,她彷彿聽到了自己的心破碎的聲音。她霍然抬頭,漆黑的眸子被淚水打濕,卻更加通透,宛如琉璃。淚痕,在她絕美的容顏上,雕下了風一般的痕迹。
段晨浩靜默地注視着眼前潔白的女孩,在逐漸強盛的日光中,她看上去是那麼晶瑩而脆弱,彷彿一片透明的雪,連心中最悲傷的秘密也無法掩藏。
明明心中翻江倒海,可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微風吹動他額前的髮絲,他原本明亮的眸子隱藏在一團淡淡的陰影當中,看不到任何錶情。
雲纖兒仰起頭,努力不讓眼淚流下來,然後露出一抹甜美的微笑。在眼圈裏打轉的淚水被風一吹,便化作了氤氳的薄霧,在她如雪的臉頰前結下一片朦朧。
這微笑褪去了方才深深的失望、悲傷、愴痛,顯得晶瑩無塵,彷彿天地間第一朵墜落的雪花,帶着初冬的新涼。這朵雪花緩緩飄墜在段晨浩心靈深處,無聲地訴說她深切的眷戀和不舍。
“纖兒……”段晨浩只覺得心中酸澀,眼中閃過一絲悵然,“其實,晨浩哥哥也要到一個很遠的地方,去做一件特別重要的事,要離開好長時間。”
雲纖兒輕輕嘆息道:“就算是纖兒不走,晨浩哥哥還是要離開啊。是纖兒太自私,總是希望晨浩哥哥留在自己身邊。可是晨浩哥哥是一個大俠啊,不可能只陪着纖兒一個人。晨浩哥哥有自己的事要做,所以纖兒不會成為晨浩哥哥的羈絆。晨浩哥哥放心,纖兒其實是很堅強的,即使沒有晨浩哥哥在身邊,纖兒也會好好的。”
雖然她的笑容是那麼美麗,可是段晨浩卻讀懂了其中的憂傷,那是用花瓣偽裝成的堅強,只為讓自己放心。段晨浩注視着雲纖兒,那目光是如此的溫柔、悲憫,當他看着她時,就彷彿看着暴風雨中的一隻蝴蝶,他要用最溫柔的關懷,容納她所有的傷痛。
“纖兒,別難過嗎,晨浩哥哥只是暫時離開,等事情辦完了,晨浩哥哥就會回來找纖兒。不管纖兒躲在哪裏,晨浩哥哥可都能找到你的。”他的眉毛一挑,又露出了頑皮的笑,然後他伸出手指,在她的額頭上寵溺地彈了一下。
“真的嗎?”雲纖兒的眼中閃過一絲欣喜,紅潤的唇彷彿雪原深處一枝梅花,綻放出心滿意足的笑意。
“當然,本大俠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不信,我們拉勾啊。”段晨浩伸出了手,眼睛裏是亮晶晶的微笑,燦爛如星。他不可以讓這個柔弱的女孩傷心難過,他要給與她最大限度的保護。
雲纖兒溫柔地捧起了他的手,她蒼白的手就像是一朵雪蓮,開在雪中。然後她深處了自己春筍一般瑩白纖細的手指,和他的指頭輕輕地點在了一起。
那一刻,正好有一滴晶瑩的晨露自他們頭頂的葉片滴落,滑在了他們彼此相對的指尖,那一絲有些冰涼卻又柔滑的觸感,宛如蜻蜓點水留下的一串漣漪,無聲地散入他們的心中。
然後,雲纖兒踮起腳尖,閉上眼睛,在段晨浩的額頭上印下了一個溫柔而甜美的吻。
段晨浩卻如同一尊雕塑,頓時僵在了原地。他感覺她的唇瓣宛如雨後那一朵帶着露水的櫻花,輕輕地點在了他的額上。那一刻,他所有的思維都驟然停止,只是感覺到額頭上一絲如雪的清涼里充滿了馥郁和芬芳,然後絲絲漫溢到他的心裏,融化成無限的溫暖。
那個吻,輕得如同蝴蝶的翅膀,雖然只是短短的一瞬,卻承載了雲纖兒許多美麗的願望和幻想。彷彿午夜的月光流淌成一抹動人的心醉,在段晨浩心中緩緩遊走着。
雲纖兒雪白的臉頰上泛起了一層淡淡的紅暈,如同鮮艷的紅蘋果,被陽光一照,流轉出盈盈光澤。
段晨浩白凈的臉上也泛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紅,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看着她,就像是看着水晶碗裏貯着的一抔新雪,枝頭的落葉簌簌落在她身側,宛如翻飛的綠色精靈圍繞着她翩翩旋舞,而她臉上赧然的笑,嬌羞得如同綠葉飄離枝頭所帶來的溫馨的愛撫。
雲纖兒抬起頭,笑着說:“晨浩哥哥,纖兒也會一直等着你的。”然後,她提着裙裾轉身跑開了。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枝葉,在卵石鋪成的小路上投下了一塊塊圓形的光斑,綠蔭深處,依稀閃爍着翠綠的光芒,宛如點點螢火,美麗得令人炫目。當雲纖兒即將消失在小路盡頭的時候,她轉過身,笑着看了段晨浩最後一眼。
雲纖兒幾乎是一路跑回莊園的,可是她卻並不覺得累,仍然沉浸在莫名的欣喜中,就如同一個小女孩,得到了美味的糖果,卻不忍心拆開糖紙,馬上就把糖果吃掉,而是要留下來,好好珍藏。她心中單純的快樂,亦是如此。
當她跨進莊園的時候,宮女們正在忙碌地收拾着啟程的東西。她一個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一架翠綠的藤蘿,微微出神。
她很慶幸自己來到了杭州,遇到了她的王子。她感覺自己彷彿變成了真正的公主,被她心愛的王子呵護在掌心裏。
對於所有少女而言,公主並不只是一個尊貴的身份,也不是接受萬人朝拜的那份驕傲,更不是錦衣玉食的貴族生活,而是那份被人寵愛的溫暖。而雲纖兒唯一欠缺的,就是那份真摯的被人愛憐的感覺。而如今,她已經擁有了,她的王子是天下最好的王子,那麼英俊,那麼溫柔,對她那麼好。
她只覺得自己的心被小小的幸福和甜蜜裝滿,菱花鏡中,那個潔白的女孩不再鬱鬱不樂,她臉上的笑,就如窗外藤蘿上淡粉色的小花,那麼美麗,那麼真實。
就在這時,冰婆婆推門走了近來。雲纖兒見到冰婆婆的臉色有些嚴肅,心中不禁有些慌張。冰婆婆在她身邊坐下,欲言又止,然而,她還是開口問道:“那個少年,對你是真心的嗎?”
雲纖兒吃了一驚,低下頭,怯生生地道:“婆婆,你都知道了。”
冰婆婆嘆了一口氣,道:“傻丫頭,其實婆婆早就知道了,只是看你特別依賴、特別喜歡那個小子,如果我說出來,怕你為此擔心。婆婆從來沒看見過纖兒你像這兩個月這麼快樂,婆婆也知道,是那個小子讓我的纖兒變得快樂。”
雲纖兒開心地笑道:“婆婆,您不怪纖兒嗎?”
冰婆婆道:“我的好纖兒,婆婆怎麼會怪你呢?只要你開心,婆婆是不會反對你和他來往的。”然而,冰婆婆的目光變得暗淡而又嚴肅,“只是……纖兒,你確定他對你是真心的嗎?”
雲纖兒用力地點了點頭,“纖兒只知道,晨浩哥哥是對纖兒最好的人,他好多次都拼了性命保護纖兒,他也總是讓我開心快樂,晨浩哥哥讓纖兒感覺很安全、很溫暖,纖兒覺得自己好幸福,可以擁有晨浩哥哥的寵愛。”
冰婆婆望着雲纖兒眼中真切的光芒,無奈地嘆了口氣。纖兒長大了,終於有了自己喜歡的人。只是這個傻丫頭是那麼像她的母親,如此輕易地就相信並愛上了一個人。她只知道,宮主為了當年的那份愛付出了一切,卻換來永恆的傷痛。雖然當年的宮主像極了如今的纖兒,如此單純,如此善良,然而她的骨子裏卻有着一種天生的驕傲和尊貴,縱然被傷害,卻能醒悟,有足夠的力量來承受那份深沉的痛。
可是,如果是柔弱的纖兒被傷害,她一定不會如她的母親那般堅強,到時候,又有誰能給與她安慰和保護?
想到這,冰婆婆握住了雲纖兒的手,神色更加複雜,“纖兒,你真的確定,他會一生一世對你好?”
雲纖兒很篤定地點頭,卻沒有說話。然而,她堅定的眼神已經給了冰婆婆最好的回答。
冰婆婆道:“既然如此,那婆婆就姑且信他一次。但如果有朝一日他膽敢負了纖兒,婆婆定會殺了他。”
聽到冰婆婆冷冽的話,雲纖兒不禁微微顫抖。“不會的,絕對不會有那一天。婆婆,晨浩哥哥是一個好人。婆婆,您千萬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娘,否則……”
冰婆婆道:“好吧,若是宮主知道,那可是不得了,她一向不許你和宮外的人交往,況且那人還是個男子。不過,如果他膽敢欺負你,你可一定要跟婆婆說啊。雪薇宮的小宮主,可不能被別人欺負。”
雲纖兒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娘不知道就好。
段晨浩告別雲纖兒之後,一個人溜溜達達地走在回玉茗山莊的路上。雖然認識雲纖兒只有短短的兩個多月,但段晨浩隱約有一種錯覺,彷彿自己前生就已經認識了那個溫婉可愛的女孩。她若是盛開的花朵,那麼他便是那金色的護花鈴,默默守護着她。此去天心之城前路渺茫,是否有機會再和她相見還是未知之數,一念及此,段晨浩不覺心中湧上一股悲涼之情。
不知不覺,他走到了玉茗山莊。段晨浩穿過主院,一道曲水繞廊而走,他步入迴廊,向著微微隆起的小山上走去。院中百花齊放,翠微搖曳,不時有飛流急沖,濺起碎珠香霧,經陽光折射,直入寶石彩幢,耀人眼目。
小山之上蘭亭巧立,傍着一棵蒼松,兩旁山石古拙,飛溝岩壑層疊聳出,宛如一把巨大的石制摺扇,上面還刻有遒勁蒼莽的書法。
段晨浩拾級而上,來到亭中,卻見亭子裏不僅有凌芷涵,竟然還有藍夜和歐陽縝,以及那天大戰鬼僧之時忽然出手相助的司徒睿晗。
凌芷涵笑吟吟地將段晨浩拉到亭子中坐下,道:“一大早找不到你人,你跑哪去了,劍聖前輩傳歐陽縝進去訓話,我們現在什麼都知道了。”
段晨浩昨夜被劍聖的虛靈環境所困,經歷了最為慘烈的考驗,那種看着好朋友一個一個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卻又欲救不能的感覺,簡直比死都難受。但如今見好朋友們都安然無恙,又聚在了一起,他心中寬慰不少。
亭子的石桌之上,擺放着溫熱的山泉水和茶葉,外帶一隻紅泥小火爐和一套精緻的薄胎瓷茶具。凌芷涵優雅地燒上了泉水,以八成開的水燙了杯子和茶海,取一隻紫砂小壺,掂量着撮上一點茶葉,加水加蓋悶上一小會,篩去茶葉,將碧清的茶水在茶海中涼了片刻,才將茶水倒入被子裏分給眾人。她不愧是玉茗山莊的大小姐,精通茶道,茶還未入口,一股怡人的茶香已散入空中,眾人聞之俱是心曠神怡。
玉茗山莊座落於望蘿峰,離西湖不遠,而身處這座小山的涼亭之中,極目遠眺,就正好能看見西湖。此刻正值上午,雖然晨曦已經散去,但湖面之上依然瀰漫著薄薄的霧,宛如輕盈搖曳的紗縵,為西湖秀麗端莊的芙蓉玉面增添了一份含蓄與優雅。青山翠谷如列秀屏,圍湖延展。水那邊,雷鋒塔融在流光霽霧之中,天空中有淡淡的雲,煦暖的陽光流過天空,水中的塔影和霧裏的塔身連在一起,寂靜的天地間充溢着渾然一體的輝煌。
段晨浩忽然覺得此般相聚在一起的時光是那麼美好,彷彿天地間再沒有紛爭和殺戮,有的只是純粹而溫暖的友情,和一種淡然無爭的寧靜。或許,這就是暴風雨前難得的一份寧靜,待這寧靜一過,他又不得不重新面對冷雨寒風。
凌芷涵道:“段晨浩,歐陽縝已經和我們說了,我們也都知道了仙羽翎的秘密。”
歐陽縝輕酌了一口杯中的香茗,扔給段晨浩一個錦囊,道:“這是劍聖給的,你我二人各有一個,他吩咐過,待到十七月蝕之後,你我再行拆開。”
段晨浩接過錦囊,收入懷中。看到歐陽縝和司徒睿晗談笑風生,他的眼珠滴溜溜轉了一圈,笑嘻嘻地道:“我們的歐陽大帥哥,似乎和司徒姑娘很熟嗎,怎麼我們都從來不知道呢?”
歐陽縝白了他一眼,淡淡地笑道:“你還真是多事,凌姑娘,看來你得多管一管他。”
凌芷涵白瓷一般的臉蛋立刻變得紅撲撲的,低下頭小聲嗔道:“他要怎樣與我何干。”
段晨浩也不自在地笑了笑,對歐陽縝道:“看你平時冷得像冰山一樣,原來也會開玩笑啊。”然後他轉頭道:“司徒姑娘,多謝你那日出手,助我們擊退了鬼僧。聽說司徒姑娘是蕊珠貝苑的聖女,果然是非同一般啊,既漂亮聰明,武功又高。”
司徒睿晗淡淡一笑:“段公子過獎了,其實我這次來杭州,也主要是為了仙羽翎的事情。”
段晨浩道:“此話怎講?”
司徒睿晗道:“實不相瞞,敝派的觀音聖像月夜滴淚,實乃是上天示警,家師知道武林中即將有大事發生,便前往普善禪院,請求心光大師開啟映心鏡進行占卜。合家師與心光大師二人之力,也只是知曉此劫和仙羽翎有關,碰巧這時又聽聞江湖眾幫派都接到了密函,說劍聖前輩將會在杭州出現。眾所周知,劍聖前輩身系仙羽翎,因此預言中的劫難也許就會因仙羽翎而開啟。因此家師特命我前來杭州,以求為武林盡一份心意。我已將此事告知凌莊主,凌莊主也將仙羽翎的秘密告訴了我。”
段晨浩瞭然道:“原來如此。”
司徒睿晗道:“明日便是十七月蝕之日,也是劍聖前輩開啟仙羽翎封印的關鍵時機。近日來我明察暗訪,才發現魔門之後陰世魔羅和血陰教都已暗中召集人手齊聚杭州,想來定是那天要前來奪取仙羽翎。我飛鴿傳書給家師,家師便命我前來相助,並且家師已聯合了普善禪院的力量,相信明日即可到達杭州,助玉茗山莊殲滅魔人。”
凌芷涵道:“多謝司徒姐姐熱心相助。姐姐放心,我爹已經召集了江南各門派前來助陣,再加上姐姐這樣厲害的人物,和正道執牛耳的兩大門派,相信魔門絕討不到半分便宜。”
司徒睿晗謙虛地笑道:“芷涵妹妹過獎了。”
藍夜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道:“可惜我不會武功,要不然也能幫上你們的忙了。”
歐陽縝道:“既然知道自己不會武功,就應該機靈一點,小心謹慎。倘若魔門真的來犯,我們可沒有多餘的時間去保護你。所以,你必須自己保護自己。”
藍夜笑容可掬地道:“多謝歐陽兄的關心,在下一定會努力自保,絕不會拖累大家。”
段晨浩拍了一下藍夜的肩膀,笑道:“放心,有本大俠在,就算再多是個你,本大俠也顧得過來。”他看着歐陽縝,心想,這傢伙果然不是外表那般冷漠,其實是個不錯的人呢。
藍夜道:“段兄的本事在下自然信得過了。”他似乎想到了什麼,臉上綻放了一抹欣喜的笑,“歐陽兄,在下努力鑽研醫書,才發現其實血咒是可以用醫理來治療的,待仙羽翎之事一了,在下便會親自去苗疆尋找靈藥仙露紫芝,有了這味葯,在下便有信心可以醫治好歐陽兄的身體。”
歐陽縝的眼睛霍然一亮,彷彿一片化開的冰霧,顯露出晴如雨空的光彩。“多謝。”他默默地注視着杯中清茶,茶葉在溫水中舒捲沉浮,美麗不可方物。他的聲音也似乎不再如往常一般冷漠,而是夾雜着一種夏日獨有的暖意。
月過柳梢,霧靄如紗,高樓頂空的星辰宛如夜幕中的明珠,在造物之神的操控下沿着宿命的軌跡悄然運轉。樓頂的冷寒碧宛如暗夜之中永恆的神袛,只是那樣無聲地坐着,散發的殺氣和威嚴令花園中的幽曇也不敢綻放。
冷寒碧忽然從樓上跳躍而下,佇立在墨黑的蒼穹下,墨衣磊磊,不染塵埃,他依舊如同執掌天下的帝王,高貴、莊嚴、冷漠、強大。月下一株桂樹扶搖飄灑,隨風而動,天香沁心,籠罩着瓊樓小築。
墨池般的黑夜之中波旋暗涌,隱約有數個人影浮動,然後夜風也陡然一凜,黑暗的氣息如水紋般擴散,就連月光,也無法穿透這攝人的濃黑。
那些人影彷彿是虛無的夜色凝化而成,憑虛御風,然而即使如此,他們在冷寒碧的身邊依舊顯得如此渺小。若是冷寒碧是廣袤的夜空,他們只不過是空中虛幻的光塵。
這些人分別是鬼僧、乾鈺、魅娰和木姬,還有玄魔四使的其餘兩人明羅和水音。另外,陰世魔羅七殺手之中的赤藏、青桑和灰穹也在其中。
冷寒碧道:“明日就是月蝕之期,能否奪取仙羽翎化解魔尊體內的魔氣,就看明晚一舉。望諸位好生部署,莫要失了良機。”
乾鈺道:“公子請放心,屬下等人已經按照公子的吩咐,做了最精妙的部署。而且這次有血陰教這個有力的同盟,就算玉茗山莊統領江南武林,一時之間卻也是鞭長莫及。”
魅娰道:“不錯,況且明日魔尊便會到達杭州,魔尊君臨,天下還有何人爭鋒。”
冷寒碧的嘴角彎起了一個完美的弧度,笑容宛如極北天空中永恆閃耀的星辰,滄瀾而冰冷。“血陰教的目的在於三劍匯頂神功,但難保他們不會打仙羽翎的主意,對他們不可全信。為了明晚,本公子已經籌劃許久。先是給各派掌門發匿名信,讓他們齊聚杭州,目的就是為了讓劍聖風月劍氣的三位傳人同時現身杭州,劍聖大限之期將至,如此一來,他只要一出現在杭州,便會在此解開仙羽翎的封印。我們則坐收漁人之利即可。只是沒想到血陰教會在半路殺出來,並且殺了三劍之一的耿義通。不過就算沒了耿義通,劍聖還是有妙法解開仙羽翎的封印。但後來血陰教向我們提出結盟的要求,不管怎樣,有他們相助,我們便多一分勝算。”
鬼僧沉聲道:“公子,有一事老僧我不得不說。那武中聖皇的徒弟段晨浩近日武功突飛猛進,此人若是不除,將來必會成為我聖門的勁敵。”
冷寒碧眼中笑意更勝,然而卻也更加冰冷,殺氣,宛如千山絕壁上永不融化的冰雪,在墜落的瞬間凝結成鋒利的寶劍。“那個人,就交給本公子解決吧。”
眾人一聽,均是微微一怔,然而,沒有人敢反對這個年輕的王者。
冷寒碧的心宛如寸寸冰封的琉璃,似乎只有殺掉那個少年,他的心才能融化,他才能完全走進那個女孩的心中。
鬼僧略微沉吟,似乎又想起了什麼,道:“公子,雪薇宮的人也曾涉足杭州,若然她們也參與其中,也許情況會有所變化。”
冷寒碧道:“老師請放心,雪薇宮的人明日就會離開杭州。”他微微抬起眼睛,目光穿過了濃濃的夜色,彷彿看到了那個小院,結了一縷小院中的月光綰在眉目之間。“其實,她們一直就住在我們的對面,只是身在其中的人卻茫然不知罷了。”
眾人聽了均是心中一驚,沒想到他們輾轉多方也打聽不到的秘密,冷寒碧竟輕而易舉便已獲知。看來他們的主人,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夜風溫柔地吹拂着冷寒碧黑玉般的髮絲,他俊美的臉則彷彿暗夜之中的一塊玉,流轉出耀人的光芒。而他的眼睛,卻泛着另一種純黑色的光華,那比心魔的雙眸還要濃黑的顏色,哪怕夢魘中最渾濁的夜晚,也不會黑得如此純粹。彷彿傳說中宇宙家那頭的淵藪,人和光芒都無法照入,又彷彿死亡的冥河,一旦沉入其中,便永遠都不會醒來。他的墨衣宛如蟄伏在黑夜之中聚攏的鱗片,縱然黑暗,卻依舊耀眼。
杭州城外的官道上,此刻馳騁着兩匹快馬,一襲金色的道袍迎風擺動,即使在黑夜之中,卻已然泛出太陽一般璀璨的光芒。
馬上之人正是去而復返的千道心和玄彰,其實千道心並未真正離開杭州,他只是躲在暗處,一邊靜靜地觀察眾人的動向,一邊等待着三界聖女的占卜結果。就在今夜,天玄道宗終於用飛鴿傳書傳來了三界聖女的占算結果,他也獲知了劍聖即將在杭州坐化的消息。
至於有關仙羽翎的秘密,他雖然不知道,但如今機會難得,為了得到仙羽翎,他也只有冒險折回杭州。據探子來報,說魔門在城中有所異動,他便先遣回了天玄三將,若是魔門也想參與此次爭奪,那他便要加以遏制,只有如此,他的勝算方能大一些。
濃郁的黑暗從黝黑的山谷一直推向閃爍的星空,如同一道黑色的氣幛,把整個官道籠罩在其中,而前往杭州的路途,卻在暗夜之中變得朦朧而又模糊。沉寂千年的江南古城,卻在初夏的夜色中飄飄搖搖,宛如梅雨澄湖上的一葉扁舟,不知何時,會被突如其來的一道破浪徹底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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