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梔雪塵淚
第十一章梔雪塵淚
烏雲翻卷涌動,彷彿是冷沉的鐵,重重地壓了下來。wwW.偶爾響起的烏鴉的啼叫,打破了荒郊的死寂。
鋪滿枯葉的地面葛藤纏繞,盤根錯節;空中疊翠千丈,遮陽蔽日。冰冷的泥土之下似乎棲息着一隻惡魔,詭異地注視着頹敗的荒郊。
“小梔,堅持住,我們快走!”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懷抱着一株雪白的梔子花,跌跌撞撞地在叢林之中奔跑。
這是一個英俊的年輕人,修眉如墨,雙目炯亮,然而他的臉上此刻卻呈現出了微微的恐懼。他懷中的梔子花吐露芳香,雪白的花瓣上有露水晶瑩滴落,宛如沒有溫度的眼淚。
“藍大哥,不要管我,你快走吧,不要為了我白白丟掉性命。”少年的懷中傳出了女孩子的聲音,溫婉動聽,卻透着一絲無奈。
“不可以。”書生模樣的少年聲音微微有些苦澀,“我藍夜答應過你,要帶你逃走,決不可食言。小梔,相信我,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腳踝突然被藤蔓纏住,年輕人猝不及防地跌倒在地,然而他的雙手依舊緊握着梔子花翠綠的莖稈。揚起的塵埃弄髒了他白凈秀氣的臉,他卻不拭去臉上的塵土,而是用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撫摸着潔白的花瓣。
“哈哈哈……”突然,妖異的笑聲如同可怕的魔障響徹叢林上空,聽上去竟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小賤人,居然妄想和這個沒用的書生逃走,我倒要看看你們如何能逃出我的五指山。”
藍夜驀地抬頭,望向枝葉凌亂的叢林上方。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然而抱着梔子花的雙手卻未曾鬆開。他努力壓下了心中的恐懼,竭盡全力地向前奔跑,他只希望帶着小梔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無數藤蔓如同蠕動的長蛇,從藍夜的背後瘋狂地襲來。藍夜卻只顧着向前奔跑,對身後的危險一無所知。絲絲縷縷的藤條彷彿是死人的頭髮,一層層纏繞上來,還差一寸便要攀爬到藍夜的肩背。
忽然,一片緋紅色的光芒陡然襲來,恍如銀河天流,倒卷而上,在藍夜身後帶起一片清光。光幕下,那急驟的藤蔓居然點滴不入,並且被紅光切成了兩截,紛紛落在地上。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際,藍夜對方才背後的激戰毫不知情,逕自抱着懷中的梔子花奔出了樹林。
“究竟何人,膽敢壞我好事!”妖異的女聲再次響起,聲音落處,一個身着黑紗的妖艷女子出現在一棵枯樹的頂部。
“大膽妖人,居然在白天出來行兇。”又是一個女子的聲音,一片緋紅的光芒隱約映出了少女絕美的身姿,美麗的容顏彷彿是懸崖邊盛放的薔薇,高傲得令人窒息;又似雪山絕頂的冰雪,聖潔而冰冷。
一身緋紅色的衣裙在陰冷呼嘯的風中翩然流轉,宛如無數片迎風起舞的紅葉,伴隨着流瀉的光華搖曳出最美麗的姿容。
緋衣少女直視着枯木上方的黑衣女子,聲音冷肅,“木姬,你不愧是陰世魔羅的木護法,追你卻是花了我不少時間。不過你今日還是束手就擒吧。”
木姬凝視着緋衣少女,眼中有殺意升騰,“璟睆,我從未招惹你,你何必苦苦相逼,告訴你,我木姬可不是吃素的。”
璟睆手指輕扣,悄然拈出一個訣,“好哇,我倒想領教一下。”話音剛落,璟睆霍然出手,一道紅色利光化作經天長虹,向著木姬迎頭斬落。
木姬腳踏枯枝,迴環轉身,堪堪避過了這致命的一擊。“道心訣,你是天懸道宗的人!”木姬的臉上是驚訝與疑惑的神色,“不可能,道心訣只有天玄道宗的歷代道主才有資格修鍊,你怎麼……”
璟睆雙手再度結印,“你錯了,懂得道心訣的人未必就是天玄道宗的人。”她話音剛落,又是一道紅光從她指間激射而出。
木姬揮舞寬大的黑色衣袖,樹林中立刻陰風四起。黑色的風打着漩渦,猛烈地和紅光相互糾結。
無邊的魔氣猶如黑色的夢魘,一層層涌了上來,鋪天蓋地向著璟睆壓下。黑氣之外傳來了木姬的聲音,“臭丫頭,跟我斗你門都沒有,你就等着在這無邊的魔氣之中化為劫灰吧。”
緋衣少女修長的手指在繚繞的魔光之中急速轉動,在空中劃出了許多奇異的符號。一瞬間,她的周身泛起了耀眼的紅光,逼退了翻滾而來的魔氣。
璟睆的臉上現出惱怒的神色,忿忿地道:“豈有此理,木姬,你居然靠吸食精血這麼快就提高了功力,看來我還是低估了你。”
黑霧之外傳來了木姬猙獰的笑聲,“這只是一個開始,等我抓住小梔那個賤人,拿回九轉魔珠,到時候再回來教訓你這個自以為是的臭丫頭。在此之前,你還是好好享受一下我滅神陣法的滋味吧。”那獰笑聲越來越遠,最後消失。
璟睆倒退一步,身體在足尖的帶動下輕盈舞動,緋紅的紗衣如孔雀開屏般層層展開,從身體中迸發出來的氣流吹得她漆黑如墨的長發獵獵作響。無形的氣流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便破開了縈繞不散的黑氣。
璟睆望着木姬逃跑的方向,右手握成了拳頭,“妖女,你絕對逃不掉。”
逃離了那個陰森的樹林,藍夜來到了一條清澈的小溪旁邊。溪水潺潺流動,溪邊開滿了美麗的蘭花。
藍夜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了下來,用手指輕輕撫摸懷中梔子花的花瓣,聲音溫柔地說:“好了,小梔,我想我們應該是擺脫木姬了。”
他的話音剛落,梔子花便發出了微弱的光芒。無數雪花般的光點在半空中飛舞旋轉,光點消散之後,那朵白色的梔子花赫然變成了一個容色清麗的少女。顯然是身體虛弱,少女還未站穩,身子一軟,便跌進了藍夜的懷中。
藍夜心疼地望着這個蒼白的少女,溫柔地說:“小梔,你身上還有傷,好好休息。你放心,有我在,我絕對不會讓木姬傷害你。”
小梔冰冷的手輕輕撫摸着藍夜的臉頰,眼中有星芒般的淚光微微閃動,“藍大哥,我只是想看看你,我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我只是想再看清楚藍大哥的樣子,那麼我就算死了也沒有遺憾了。”
“不,小梔,我不許你這麼說。”藍夜抱緊了懷中美麗的少女,“你難道忘記了嗎,我們要永遠在一起。所以你一定要努力活下去,就算為了我,你無論如何也不可以放棄。”
小梔抬起頭,藍色的天宇宛如一塊無邊的絲綢,在她眼中投下了倒影。她用夢囈一般的聲音喃喃:“永遠在一起。藍大哥,不管是生是死,我們都是永遠在一起啊。只要我們的心中擁有彼此,那麼就沒有任何力量能把我們分開。除非,有一方先忘記另一方。”
藍夜不再說話,他只是抱緊了小梔,想努力把時間留在這一刻。
記得第一次見到小梔的時候,她如同一隻安靜的鳥兒,在白色的梔子花從里熟睡。只是一眼,他便被這個綺麗的少女吸引了。她是如此安靜而美好,恍如一個美麗的夢,獨自躲在時光的深處沉睡。
小梔是一個花之精靈,她是善良的,純白得如同一張雪白的紙。他本來是被木姬活捉,若不是小梔冒着生命危險將他從木姬的手中救了出來,他早已被木姬吸幹了鮮血。為了阻止木姬繼續作惡,小梔甚至偷了她儲藏的九轉魔珠。
望着眼前虛弱的小梔,藍夜沉默地嘆息了一聲。
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替小梔承擔所有的苦難,來換回她的快樂。
夜色深沉,淡淡的月光從天上照下來,映得地面光影婆娑。段晨浩用抓來的螢火蟲做了一個燈籠。藉著微弱的螢火,他隱約看清了周圍的環境。他覺得這個林子古怪得很,暗夜之中,似乎有無數雙眼睛在窺伺着他的行蹤,濃稠的夜色中隱隱地浮動着血腥和不詳。
“奇怪,真是見鬼了。”透過青色的螢光,段晨浩又一次看見自己前進的路被葛藤封死。他拔出荻蘿劍,劍光掃過之處,擋路的藤蘿紛紛化成了齏粉。
段晨浩放棄了連夜趕路的想法,或許是自己太心急了,知道穿過這個荒郊就是杭州城。杭州可是一個千年古城,一定熱鬧好玩得不得了。
然而不等他找地方休息,等待明天上路,四野里就響起了詭異的簌簌聲。彷彿萬千微小的動物貼着地面急速爬行而來,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細碎聲響。整個空曠的郊外,四處充斥着這種單調而可怖的聲音。
段晨浩機警地放飛了口袋裏的螢火蟲,四周再次變得一片漆黑。段晨浩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密林里試圖聽聲辯位,然而那些鋪天蓋地而來的聲音充斥了每一個方位,根本分辨不清。在他凝神不動的剎那,忽然間有冰涼的水流一掠而過,淹沒了他的腳背。
那一瞬,他本能地要拔地而起,一劍揮下,然而還是忍住了,一動沒動。
一陣冰冷的觸感從腳背流過,源源不斷,伴隨着一種詭異的絲絲聲,那是蛇。暗夜裏從四面八方山野中用處的,竟是無數毒蛇。那些不知從何處湧出的蛇匯聚成了巨大的洪流,在黑夜裏急急趕路,朝着某個方向涌去。
段晨浩站在原地,身體不敢移動半分。空氣中涌動着腥甜的味道,令他幾乎欲嘔,他全身肌肉蓄滿了力道,劍氣會與指間。在第一條毒蛇溜過腳背、第二條毒蛇尚未趕到的一瞬間,段晨浩輕身而上,右手抓住一條藤蘿,穩穩地落在了一棵大樹上。
幾點星光終於破開了黑暗,然而藉著微弱的月光,段晨浩不禁倒抽一口冷氣。他停留的樹上居然爬滿了蜘蛛。來不及多想,他立刻啟動了千壘屏蔽,那些五彩斑斕的蜘蛛便無法走近他,紛紛繞道而行。
那些蜘蛛大小不一,五顏六色,它們的眼睛都閃爍着幽暗的綠光,看上去格外的嚇人。月光逐漸變得皎潔明亮,段晨浩仰望夜空,才發現月已升至中天。今夜是滿月,月亮的沉浮似乎影響了滿山毒物的生活規律,讓它們異常活躍起來。
段晨浩舉目四眺,卻驚訝地發現,除了自己所在的這棵樹,其它所有樹上都爬滿了不同的毒物。蜈蚣、蠍子、蛤蟆……成百上千的毒物似乎受到了某種召喚,翻流涌動,向著同一個方向蠕動着。
滿上遍野的樹木都在微微起伏,彷彿有微風不停地吹拂。看着暗夜裏的毒流匆匆彙集,段晨浩從心底冒出一股寒意。他決定先這些毒物一步到達它們的目的地,看看究竟有何蹊蹺。
段晨浩足點樹榦,向著毒物匯聚的地方前進。
出乎意料的是,當段晨浩推開一座破廟的門時,並沒有看到什麼恐怖的景象。他的眼前,只有一個藍衣的書生懷抱着一朵梔子花,坐在火堆前烤火。
看到了陌生人,藍夜微微一驚。然而待他看清進來的只是一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年時,他不禁鬆了口氣。
藍夜對段晨浩抱拳一笑,道:“這位兄台,在下藍夜,今夜與兄台在破廟之中巧遇,幸會,幸會。”不知為何,雖然是第一次見面,可眼前這位俠客裝扮的少年卻讓他感覺很親切。清澈的眼睛,明朗的笑容,他覺得這個少年一定不是壞人,甚至可以說是朋友。
段晨浩也有同感,他朗然一笑,眉目間丰神俊秀,“在下段晨浩,很高興在此遇到藍兄弟。”他見藍夜文雅秀氣,書卷氣十足,肯定是一個猛**本的書蟲。
藍夜邀段晨浩一起坐下來烤火,他覺得段晨浩的個性爽朗率真,這一點他很是喜歡。段晨浩環顧四周,發現這廟宇並沒有可疑之處。他笑着說:“藍夜,看你的樣子,一定是個滿腹經綸的書生吧。”
藍夜笑道:“段兄過獎了,只是認得幾個字罷了。不過這醫書在下倒是看了不少。實不相瞞,在下出身藥師谷,對醫術還是有些研究。”
段晨浩大吃一驚,因為藥師谷的名頭,在江湖上可謂無人不知。
藥師谷遠在東北的漠河,但它的名聲,卻是世人皆知。
提起藥師谷藍家的醫術,沒有人不肅然起敬的。醫術一道上,雖不時能出現些名噪一時的名醫,然而要做醫學世家就不那麼容易。因為你能保證家族裏某個人的醫術一時冠絕天下,卻很難保證眾多子弟在用藥時不出一點小小的事故。而有時一點小小的事故,就足以讓一個醫學名家聲譽掃地。
藥師谷的谷主藍彬醫術高超,據說有起死回生之能,而且醫德高尚,幾百年間,藍家子孫一直於瘴遠蠻荒之地玄壺濟世,救助貧病。朝廷幾次賜宅京城,太醫院首席數度虛席以待,藍家都婉言拒絕了。因而藍氏也更加深得民心,僅東北一代,百姓們為藍氏子弟所立生祠就有上百座。
在江湖中,就算是藍家旁系遠親,都會被人奉為神醫。事實上只要敢報出藍氏招牌的人,也就能配得上這兩個字。
段晨浩拱手笑道:“藍兄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他從腰間拿出酒囊扔給了藍夜,道:“藍兄,嘗嘗我的酒,保證你喝了一口還想喝第二口。”
藍夜卻皺了皺眉,不好意思地笑道:“抱歉,段兄,在下不會喝酒。”
“什麼!”段晨浩眉毛挑得老高,不可置信地說道:“你不會喝酒?男子漢大丈夫,不會喝酒怎麼行呢?你這樣會被別人笑話的。想要快意人生,就要有酒為伴,這樣才不枉此生啊。”
藍夜見段晨浩外表俊朗不凡,宛如神仙公子,性情卻是如此洒脫爽朗,對他的喜愛之情不禁又加深了幾分。他望着段晨浩手中的酒壺,搖頭苦笑:“不瞞段兄,在下實在是不勝酒力,恐怕一滴酒就能讓我醉倒。況且酒多傷身,我看這種杯中物不飲也罷。”
段晨浩咧嘴笑道:“在我看來,喝酒就一個字——爽。”他又喝了一口酒,繼續說:“我有一個嗜酒如命的師父,跟他生活了二十年,我也就不知不覺變成了一個小酒鬼了。”藍夜道:“原來段兄自小是和師父生活在一起。”
段晨浩向藍夜講述了自己的身世,藍夜聽后,眼中倒映的那跳躍的火苗似乎更加明亮。“段兄,你師父待你如此之好,這是你的福分啊。”
段晨浩笑道:“是啊,我們家老爺子的確非常疼愛我,其實我心裏早就把他當爹了。”見段晨浩如此喜愛自己的師父,藍夜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記憶中,他的父親從未對他笑過。父親總是對他特別嚴苛,充斥在耳邊的似乎只有命令於責備。出身於藥師谷,他又是家中的長子,因此父親便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為了讓他學好醫術,父親特別嚴厲,他稍有不慎便會被大聲斥責。他自幼喪母,從未享受過母愛的溫暖。而父親每天除了診症,監督他學醫,便是忘我地鑽研醫術。久而久之,他與父親便漸漸疏遠,關係也愈加淡漠。
聽了藍夜的身世,段晨浩不禁有幾分同情他。他岔開話題,道:“藍夜,你的醫術如此高明,為何要出來闖蕩江湖啊?“
藍夜笑展眉一笑,道:“俗話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四處遊歷不僅可以增長見識,還可以磨練體力和心智,而且有更多的機會救死扶傷,一舉數得,何樂而不為呢?”
段晨浩滿懷**地說:“我闖蕩江湖是為了行俠仗義,鋤強扶弱。當一個萬人矚目的大俠。在外面我一個人無拘無束,天大地大,任我飛翔。”
藍夜淡淡一笑,使他想孩童一樣可愛,“段兄真是個瀟洒之人呢,率性而為,快意恩仇。”
段晨浩道:“藍兄,你醫術雖高,可是卻一點武功也不會,如果遇上壞人可怎麼辦?”
藍夜皺了皺眉,有些疑惑,“我不去招惹別人,遇上壞人又如何?”
段晨浩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藍兄弟,看來你真的是初出江湖啊。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時候你還真的會遇到一些避無可避的狀況。”段晨浩突然想到一個好主意,於是激動地道:“我看不如你我二人結伴而行,共闖江湖。”
藍夜的眼中也露出了難以掩藏的興奮的光彩,然而轉瞬之間卻又暗淡了下去。他輕輕地撫摸懷中的梔子花,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共闖江湖,在下也很想和段兄並肩而行,只是……”他將自己和小梔的故事毫無保留地告訴了段晨浩。
段晨浩聽后勃然大怒,道:“豈有此理,好一個大膽的魔人。”他看了看有些黯然失神的藍夜,和他懷中那朵潔白的梔子花,眼中閃爍着某種欽佩的光,“藍夜,你放心,有本大俠在,任何妖魔鬼怪都休想動你們一根汗毛。”
然而他的話音剛落,門外卻傳來了木姬狂妄的笑聲,“哈哈哈……你這個小子口氣倒不小,只怕你再也沒機會說這種話了。”
段晨浩機警地站了起來,“藍夜,小心,快站到我身後。藍夜抱緊了懷中的小梔,心臟劇烈地跳動着,“小梔,別害怕,我永遠都會守在你的身邊。”
寺廟的門轟得一聲炸開了,木姬挾着一陣陰風,如一股滔天巨浪般涌了進來。段晨浩錚然拔劍,長劍當胸擋在了藍夜身前,大喝道:“妖女,想動藍夜和小梔,先要問過本大俠。”
見段晨浩如此仗義,藍夜心中不禁一陣感動,道:“段兄,木姬要找的是我們,你還是先讓開,不要為了我們……”
“不行!”段晨浩怒視着木姬,眼中似乎要噴出火來,“好兄弟講義氣,本大俠說了要保護你這個兄弟,就決不食言。”
段晨浩話音方落,手中劍芒暴漲,攜劍上挑,劍夾勁風,那一劍迅疾如電,卻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木姬冷哼一聲,右手甩出,數根木藤從袖中竄出,迅速纏上了段晨浩的劍。段晨浩催動真氣,一股灼熱的氣流便順着手掌傳到了寶劍上。彷彿受到了天火的炙烤,樹藤立刻變得皺縮而捲曲,最後焚為灰燼。
木姬顯然沒有料到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年會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她的手掌猶自因段晨浩內力的反噬而微微生疼。她的手指在黑袖中暗自掐算,十五月能最強盛的時刻即將到來,她已顧不得許多,揮手一揚,身後的門板全部塌陷。
冷月下,毒蛇、蜘蛛、蜈蚣、蠍子……無數毒物在寺外蠕動,它們的眼中閃着饑渴的光,喉中發出了興奮的難以抑制的嘶吼。
屋中的段晨浩和藍夜看到這種可怖的景象,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木姬冷冷地說:“我不想和你們廢話,讓小梔那個賤人把九轉魔珠交出來,我還可以留你們一個全屍。”
“別作夢了,木姬!”門外傳來了璟睆的聲音,“就算他們答應,我也不會答應。你居然妄想藉助月能利用九轉魔珠的能量吸收這些毒物的劇毒練成毒掌,我絕不會讓你稱心如意。”
木姬恨恨地道:“又是你這個愛多管閑事的臭丫頭。我木姬今日就大開殺戒,讓你們這些所謂的除魔衛道之士死無葬身之地。”
這時,小梔的聲音幽幽響起,“不錯,璟睆姑娘說得對。我已經用我全部的修為毀掉了九轉魔珠,所以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木姬的眼中陡然升騰起瘋狂的殺意,似乎有幽冥之火在她的心頭熊熊燃燒,“你們全部要死!”寺外的毒物似乎聽到了無聲的命令,在同一時刻群起進攻。
璟睆從懷中掏出了黃色的紙符,手指一轉,有跳動的火星在她的指間縈繞。“天火焚魔,破!”隨着咒語的吐出,紙符染成了灰燼,刺眼的紅蓮火焰在寺外燃燒,將大部分的毒物焚燒,猩紅的火光映紅了半壁夜空。
然而還是有一部分毒物湧進了寺內,瘋狂地朝藍夜和小梔沖了過去。藍夜握緊了小梔的手,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後,他想用自己的身體為她擋下所有的毒物。
段晨浩心中大驚,當下奔身向前,手中荻蘿劍快速轉動,劍風霍霍,攪碎了一切來襲的毒物。
木姬的雙手緊縮,赫然又有粗壯的藤蔓飛出,她搶步上前,橫亘於段晨浩和藍夜之間,右手的藤蔓倏然甩出,如同有毒的觸手向段晨浩呼嘯而去。
段晨浩被這猝然來襲的衝力逼得連連後退,他的手中劍光飛舞,清影萬千,可那根藤蔓似乎永遠也砍不完,源源不斷地生長着。
木姬轉頭看向藍夜,唇角有冷酷的笑意綻放,“好一個痴情的男子,我倒要看看你如果死了,這個精靈會不會為你流一滴眼淚。”
猛然間,粗糲的藤蔓如同筆直的利劍,直取藍夜心口。藍夜的眼中露出了驚慌的神色,可面對近在咫尺的死亡,他卻已無能為力。
“不要!”一個雪白的影子如同一片聖潔的光芒,尖利的藤條毫不留情地嵌入其中。漫天的血色彌散開來,浸沒了一切。小梔的身體擋在藍夜的身前,已然被樹藤刺穿。鮮血如同黑夜裏綻放的紅色的玫瑰,紅得讓人心驚。
看着眼前慘烈的一幕,無法遏制的怒意從段晨浩的心底升騰。他的劍纏上了木姬的手臂,奮然使力,木姬便被甩到了寺外。
璟睆從樹上飛至地面,眼光冰冷而犀利,“不可饒恕!”驀地,她雙掌上合,身體周圍立刻升出了一個光球,雙膝彎跪,上身向後傾仰,雙臂倏然展開,雙手二指輕輕一扣,兩滴殷紅的血液如珊瑚珠子般從她的手指尖輕輕彈出,那團罩住她身體的金色的光球立刻變成了耀眼的緋紅色。
“這是……”木姬不可置信地注視着施功的璟睆,喃喃:“道心訣中的最高道法天心透,怎麼可能,一個黃毛丫頭怎麼可能?”
然而不等她在說什麼,緋紅的光芒已然篷然散開,鋪天蓋地地罩住了她的身形,她避無可避,只能拼盡全力在身前佈下了一道結界。然而饒是如此,她還是被璟睆的功力傷得口吐鮮血。
木姬忿忿地道:“算你厲害!”然而她話音剛落,土地中便伸出了無數的樹藤將她緊緊裹住。
身為陰世魔羅的木護法,木姬的木遁術可以說是名動江湖。璟睆心中一慌,剛要加重手中的力道,然而就見那些裹住木姬的藤條紛紛枯萎,卻哪裏還能找到她的影子。
破敗的寺廟中,小梔虛弱無力地躺在藍夜的懷中,鮮血如同輕快的小溪,源源不斷地從她的傷口中湧出。
“藍大哥……”小梔的呼吸有些困難,她緊緊握着藍夜的手,眼中淚光盈盈,“求求你,不要為我難過,答應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藍夜的臉上淚水縱橫,心裏在殷殷滴血。“不,小梔,不要離開我,你說過,我們要永遠在一起,求你別離開我。”
自以為醫術通神,然而心愛的女孩即將離去,他卻什麼也做不了。痛苦和自責如同魔鬼一樣噬咬着他的心肺,如果不是為了救他,小梔便不會遭遇這場悲劇。
看着藍夜和小梔如此深情,段晨浩和璟睆不禁黯然神傷。
小梔的手輕輕地撫摸藍夜的臉頰,聲音無限溫婉,“藍大哥,如果你想我了,就抬頭看看這片曾經屬於我們的天空。當天依舊那麼藍,雲依舊那麼瀟洒,那麼你就不應該哭,因為我的離去,並沒有帶走你的世界。”血不可抑止地從她的傷口中湧出,然而她的眼中卻浸盈了對藍夜的無限眷戀。
看着眼前悲劇的一切,璟睆緩緩垂下眼眸。小梔和藍夜的愛情故事固然感人,可她不明白他們為何可以相愛到如斯地步。愛,究竟是什麼?
奄奄一息的小梔將目光投向了璟睆,用秘音傳聲對她說:“璟睆姑娘,求求你答應我,在我死後,請你替我清除藍大哥對我的所有記憶,讓他永永遠遠地忘記我。我不想讓他一輩子傷心難過。”
聽到那樣的話,璟睆的身子微微一震,眼底漸漸有霧氣升騰——那個梔子花的精靈,為了心愛的男子不惜失去自己的生命,卻又要讓他忘了自己。明明是定下了海誓山盟的誓言啊,可她現在,竟為了讓心愛之人不要傷心,親手粉碎了這個誓言。
璟睆望着小梔悲哀的目光,不忍拒絕,同樣用密音傳聲回答她:“好的,我答應你。”
那一刻,她看見了小梔露出了釋然的微笑,她最後深情地望向藍夜,喃喃:“藍大哥,永別了,請你……忘記我吧。”
白光流散,白色的梔子花瓣如同漫天白雪,凌亂着濃稠的夜色。
小梔消失了。藍夜的手掌之中,有一滴晶瑩的眼淚悄然流轉,也許那其中飽含了小梔對他的無限眷戀,所以光華璀璨。
藍夜跪在地上,茫然地望着消失在蒼茫夜色中的梔子花瓣,淚水無聲地滑過他的臉頰。然而這樣無聲的長慟,卻是逆向身心的,將心割得支離破碎。
望着悲傷的藍夜,段晨浩忽然覺得心中異常悲痛。他本想安慰他,可所有的安慰在這個悲痛欲絕的人面前,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璟睆走到藍夜身前,藍夜抬起了頭,卻對上了她漆黑如夜的深瞳。“藍夜,我必須取走你對小梔的所有記憶。”說罷,她的手指已然指在了藍夜的眉心。
聽到那樣的話,藍夜陡然一驚。那一刻,他的表情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痛苦、恐懼、悲哀、乞求……所有的情感在他的眼中交織,他多麼想讓璟睆住手。然而被術法所制,他卻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快住手,你沒有權利那麼做。”段晨浩驚異於璟睆的舉動,聲音略微顯得顫抖。
白色靈光絲絲縷縷地從藍夜的眉心溢出,他的眉頭緊鎖,似乎在極力地抗爭,拚命想要抓住那些流逝的記憶。
“你錯了。”璟睆冷冷地說:“是小梔要我這麼做的。他不希望藍夜一輩子痛苦,所以寧願讓他忘記一切。”
段晨浩頓時語塞,彷彿被一道驚雷擊中,他只能站在原地,卻什麼也做不了。
藍夜的記憶在璟睆的手中閃着虛幻的光,照亮了她冰冷如雪的素顏。她的眼神有些動容,她想起了那個精靈臨死之前悲傷的眼神。
猶豫了一下,璟睆還是合攏了手掌,親手將那刻骨銘心的記憶化為了齏粉。記憶的碎片被悲傷的風吹拂,在夜空中上下翻騰,似乎還保留着最後一點執着,不甘心就這樣隨風化為塵埃。
從此以後,藍夜便不會記得小梔。他們的相逢,就如同魚和飛鳥的倒影在水面上偶然地重合,只是短短的一剎那,然後分開。
段晨浩扶起了昏迷的藍夜,心中仍是千頭萬緒,紛亂不寧。
璟睆轉過身,背對着段晨浩,淡淡地說:“好好照顧藍夜,他忘記了小梔,從此會生活得很快樂。”
段晨浩道:“璟睆姑娘,我聽木姬說你是天玄道宗的人……”
璟睆沒有回頭,只是冷冷地說:“那個魔人說的話你也信,我和天玄道宗沒有任何關係。還有,從你的劍法中,我看出了你是逍遙天闕的人,所以我看我們以後沒機會見面了,因為我討厭逍遙天闕的人。告辭,後會無期。”
說罷,她逕自走出了寺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段晨浩皺了皺眉,“真是個奇怪的女孩,怎麼總是像個冰山一樣冷冰冰的。”他又低下頭看了看肩頭沉睡的藍夜,無奈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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