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失憶
上房內，卻是燈火通明。
寧氏坐於梳妝枱前，頭上繁複的釵飾已經卸了一半，錦秀正在幫着取下一個紫玉如意步搖。
“老爺還在陪着外面的賓客？”寧氏問道。
錦秀點點頭，手上一刻也沒有停歇，在寧氏的頭上靈動地上下翻飛，瞬時又取下一枝碧玉簪來：“剛才小廝剛來過，說是老爺現在正在外廳跟朝堂上的同僚喝酒呢，大概要喝到三更方能停歇。”
寧氏微蹙了一下眉頭：“喝酒太多傷身，先前的醒酒湯讓老爺先服下了嗎？”
錦秀點點頭：“夫人吩咐的，奴婢都照做了，我是看着老爺喝下的，估計老爺今晚千杯不醉。”
寧氏的臉上浮起一絲笑容：“那就好。”話語中有些許得意的神色。他們寧氏一族的解酒秘方，最終還是給自己的夫君用了。
“珠兒那邊呢，去過了嗎？”寧氏再問道，一想到女兒今天無端端受了傷，她就覺得一陣心疼。
“奴婢去的時候，明珠閣已經熄了燈，早早睡了，留下值守的冬雪。冬雪說，四小姐已無大礙，再過一天就能好全了。”錦秀看了寧氏一眼，“今晚二小姐的人倒是去了明珠閣，送去二小姐親自熬的蓮子湯，也給夫人送了些過來。恰巧夫人不在，奴婢便自作主張讓人收下了。”
“儀兒熬的蓮子湯？”寧氏有些訝然，她還不知道府上的這位大庶女會熬蓮子湯呢，“儀兒是個溫柔性子，這一點與白姨娘倒是像得很。”
陳府的白姨娘，是眾所周知的懦弱性子，平日裏說話也不見大聲，久而久之，她生出的女兒也隨了她的性子，一樣怯弱膽小。
錦秀再看了寧氏一眼：“今天傍晚時分，二小姐到柴房去看過關着的萍兒了，哭得還挺傷心的。”
寧氏不以為然：“這萍兒也是侍候過她的人，她如今去看看萍兒，也算是盡一盡主僕之情，人之常情嘛。如果她不去的話，別人更會以為我們陳府的主子薄情，眼裏連個奴婢都容不下。”話語裏沒有絲毫責備惱怒的意思。
錦秀想了想：“可是四小姐這一次的受傷確實有些古怪。”
寧氏嘆了口氣：“這也是我最為擔心的。珠兒年紀尚小，天真爛漫，對人沒有防範之心，就好比五年前那一次……”說到這，寧氏住了口，臉上現出些許憂傷。
錦秀的手自然而然落到寧氏的肩上，寬慰道：“夫人，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就別再傷心了。”
寧氏拿出絲帕，按了一下眼角：“我怎麼能不傷心？珠兒莫名其妙的掉入水中，還差點沒了性命。好不容易救了回來，卻不再記得以前的事情……她小時候最喜歡朝我的懷裏鑽，自那次之後，好像與我這個做娘的沒那麼親近……是我對不住她……”
錦秀忙道：“夫人，你別難過，四小姐雖然記不得以前的事情，但這幾年來不是一樣開開心心的？奴婢覺得四小姐還是以前那個樣子，而且還比以前懂事多了呢。”
想到女兒這幾年的成長也算是有驚無險，寧氏的心稍微寬慰了些，但是對於那件事情她仍然耿耿於懷：“敢謀害我的女兒，我非得把那歹毒的賤人揪出來不可！”寧氏恨聲道，“可惜的是珠兒受此驚嚇，記不起當時發生的事情了，要不然的話，我非得扒了那賤人的皮不可！”
錦秀取下寧氏頭上最後一支珠花，放散鬢髮：“夫人這些年一直想喚醒四小姐的記憶，可有成效？”
寧氏搖搖頭，臉上有一絲無奈：“以我寧氏一族的醫術，都無法讓珠兒記起以前的事情，這世上還能有誰可以喚醒珠兒的記憶呢？”說完，深深嘆息一聲。
錦秀低聲勸道：“夫人別多慮，四小姐能夠平平安安成長，那是最重要的事情。以前發生的事情終歸是不好的回憶，四小姐如果忘了以前的不愉快，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寧氏點點頭，看了桌上擺着的兩隻御賜的玫瑰精露：“錦秀，你明天把這兩小瓶玫瑰精露給四小姐送過去，她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玫瑰精露的味道了。”
錦秀應了，心裏面卻暗暗嘆了口氣。一向要強的寧氏，至今仍無法接受女兒選擇性遺忘五歲以前發生的事情，這些年來總是努力想讓女兒恢復以前的記憶。
陳寶珠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第二天醒來，就看到大哥陳宗綸正坐在自己房間外間的花梨木桌子旁邊，悠閑地喝着茶。
“你怎麼跑到我的房間裏來了？”陳寶珠嚇了一大跳。
“你這小丫頭，這麼快就與哥哥生分了。”陳宗綸走過來敲了一下妹妹的腦袋，“別忘了，你的膽子小得很，小時候常常要哥哥我哄你睡覺呢。”
陳寶珠這才想起，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十歲小姑娘的身份。
綠意在裏間拉了帘子，翠微捧了一銅盆的清水進來，兩人侍奉陳寶珠梳洗。陳寶珠坐在梳妝枱前，一邊任人擺弄，一邊問自家哥哥：“大哥，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我昨天睡得太多了，今天一大早就醒了。”陳宗綸絲毫沒有因為昨天沒有吃到鹿肉的事情介意，他關切地問道，“珠珠，聽說你昨天把腳崴了，今天好點沒有？”
陳寶珠笑道：“早好了，一點都不疼了，娘的葯真是奇效。”
“那今天大哥帶你去看城西新開張的花市好不好？”陳宗綸道。
“真的？”陳寶珠馬上來了興趣，“現在就去嗎？”
陳宗綸點點頭：“等吃過早飯就出去。我跟娘說了，馬車就早備下了，就在後院裏。”
陳寶珠簡直要歡呼起來了。她這段時間窩在家裏，都快悶出病來了。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陳宗綸的貼身小廝小丹的聲音：“大公子，老爺方才派人傳話過來，說是讓你到書房去一趟。”
陳宗綸握着茶盞的手滯了一下，整張臉便垮了下來。陳寶珠也是一驚，爹爹這麼急着找大哥，難道出了什麼事情了嗎？？
陳宗綸不敢怠慢，放下茶盞馬上走出去。小丹急忙替自家公子整理好衣冠，兩人急急忙忙朝着前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