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0章 風雲俱靜

第740章 風雲俱靜

很久很久以後的一天,我去敬和山找鳳長鳴吃酒。

敬和山位於東海之上,算得上一座很氣派的小島。自從我知道他居住在這裏,每逢休息過節便會前去和他吃酒聊天。

他喜歡寂靜,我中意繁華。唯一的相同點是我們兩個大男人都沒有妻室,因而每次都是一醉方休,不省人事。

我曾問過鳳長鳴,為什麼屢次拒絕除幽幽。我看得出那是個很好的姑娘,也是真心待他。他並沒有給我確切的答覆,只是淡漠地笑了笑,然後仰頭傾進去一杯酒。

從他的眼睛裏,我讀出了一絲歉疚。也對,現如今譎紓離掌握天妖的大權,而除幽幽是她手下當之無愧的第一功臣,也是天妖界的二號人物,雖然名利都在了,可是想到她的出身,卻不免令人唏噓。

其實她是有機會成為一個好人的。我並不是責怪鳳長鳴的無情,相反的,我是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太專情了。

時至今日,我們都上了年紀。他頭上的白髮再也不顯得突兀了,倒是我,時常為白了的鬢角而暗自嘆息。

三巡酒過後,我問起鳳長鳴四個月之前的事情。

那日端午節,我買好了粽子美酒來島上看他,然而他卻不在島上,令我抱憾而歸。

他解釋說:“去了趟東宇,東何家的小女出嫁。”

我的杯子頓了頓,好奇道:“有這事?不是說……那是個痴兒嗎?”

話說當日,譎戒仗着自己得到了二十八星宿的力量,在與寂颻的決鬥中佔據了上風。最終一代戰神魔主寂颻死在了中陽山。而死去的沐雨霏在冥冥之中遇到了程章——就是當初帶她上中陽山的那個北宗掌門,他和夏徽很有交情,也是那個時候唯一一個知道夏徽長洛真人真實身份的人。

很早很早以前,夏徽就曾告訴過程章關於二十八星宿力量泄露的事情,並且將九聖化元的事情告訴了程章。可是想要發動九聖化元陣必須要找到合適的人。那個時候,無論是南宗還是北宗都找不到這樣的人。

直到沐雨霏的出現。

長洛真人一眼看出,她便是最合適的人選,這才會在一開始就保護她,並將她託付給程章。

甚至連程章的死也和沐雨霏有重大的關係。

程章的靈器名為玲瓏甲,是一塊護住心口的薄玉。程章將自己的命脈與玲瓏甲合二為一,使其相互依存。而程章生怕沐雨霏在以後遇到什麼不測,因而將玲瓏甲暗中傳給沐雨霏。這件事情沐雨霏是不知道的。由於玲瓏甲已經不再了,所以只剩了一具肉身的程章自然被人為是死了。而事實上,程章的魂魄一直都在玲瓏甲中沉睡,一直到被寂颻偷襲擊破的那一刻,程章的意識忽然蘇醒,玲瓏甲化成一道曙光,迅速地封住了沐雨霏的心脈,並強行刺激肉體再生復原。

沐雨霏的魂魄見到了程章,這些都是程章告訴沐雨霏的。

不過,還有一件事困擾着沐雨霏,就是她無法對付已經獲得二十八星宿力量的譎戒。這個時候的沐雨霏與程章做了一筆交易,就是將腹中的胎兒作為祭品來使九聖化元陣重獲新生。

沐雨霏想了想,終於眼含熱淚的答應了。

於是剛剛戰勝寂颻,傷痕纍纍的譎戒還來不及高興,就被重生的沐雨霏擊殺。

那一刻,最高興的不是沐雨霏,而是譎紓離。

她終於如願以償爬上了妖族的皇位。

中陽山一戰,受到九聖化元陣波及而死去的天妖十有五六,這些天妖受不住譎紓離與東癭王的蠱惑,義無反顧地表示願意跟隨譎紓離。於是譎紓離帶領天妖返回妖界,元氣大傷的她再也無法發動任何進攻了,而因為妖界的權力移位,導致妖界與戮婪的盟約破裂,至於譎紓離與寂颻的盟約,早就因為寂颻的背叛與死亡而不復存在了。

戮婪心想寂颻已死,森黎闕當不足為據,於是開始一系列對森黎闕的進攻。幪庶雖然曾為戮婪的帳下大將,可自從跟隨寂颻之後斷無二心。他毅然決然地回絕了浮夜擁他為森黎闕為新主的想法,並擁浮夜腹中未出世的孩子為新主。並帶領森黎闕的將士展開英勇的反擊。戰事持續兩年,雙方實力銳減,終於無力再戰,於是假惺惺的言和。這之中,浮夜腹中胎兒降生,正是日後的統一魔界登上魔君寶座的赤甲魔神,蒼羽。

鳳長鳴說:“當時的雨霏以為腹中的胎兒早已不保了,可是萬萬沒想到,居然生了下來。你說的沒錯,由於獻祭,生下來的時候這孩子的三魂七魄只剩了一魂一魄,只知道呼吸吃飯。後來受得到高人指點,這孩子的其餘魂魄散落在世界各處。這幾年沐雨霏和蘇東何夫婦四處尋覓,又為這孩子找到了三魄,雖然情況好了點,這孩子能夠被人牽着走,也能自己上廁所,可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會,連半句話都不會說。”

“我聽說那孩子是叫蘇覓靈吧?”我說。

鳳長鳴點了點頭,說:“對。”

我添了杯酒,好奇地問道:“不知是被哪家的公子看上了。”

鳳長鳴意味深長地挑了挑嘴角,哭笑不得地道:“被寂颻的兒子。”

我一愣,然後看他義正言辭地說出蒼羽兩個字。

我的手抖了抖,笑容也發僵:“不會吧?那小子……怎麼會大老遠地取個痴兒?就算是這樣,他老子寂颻對沐雨霏做過那樣的事,沐雨霏和蘇東何又怎麼會答應?”

“世事難料啊!現如今的蘇覓靈已經不再是痴兒了。”鳳長鳴悠悠地道。

我吃了一驚:“那孩子的三魂七魄都找到了?”

鳳長鳴點了點頭,道:“想必是吧!我見了那孩子,長得像她姑姑,性格卻中和了蘇東何的高冷和沐雨霏的熱烈,看上去很溫良賢惠。”

我用了足足一分鐘來反映鳳長鳴話語中的這個“姑姑”,然後半推半就地問道:“那,你這一次見到那孩子的姑姑了?”

我本以為這問題會很尷尬的,可是鳳長鳴卻表情從容地點了點頭,道:“她特殊情況沒有到場,倒是她丈夫來的。”

我像是吞了一枚石子,久久都不能說話。

他許是看出了我的錯愕,開解我道:“都是些陳年老賬了,我都已經看開了,你倒比我還執着。”

“對啊,你這種修道之人,我怎麼比得上呢?”我喝了口酒揶揄道。

他不慌不忙卻據理力爭地推辭道:“休要那我開玩笑,當真是侮辱了修道兩個字。”

說起修道,我的腦海中浮現了這樣一個身影。

白衣勝雪,仙袂飄搖,玲瓏的身段冷峻的眉峰,單單一個側顏,就令人移不開眼睛,手中一把削鐵如泥的長劍,像是白色的睡蓮上點綴的兩滴鮮血。

想到這裏,我理智地收起了我的浮想聯翩。因為我知道這個人的特殊性,也知道一旦我提起這個人,那麼我們兩個人酒桌上的氣氛該有多尷尬。

又喝了兩杯,他忽然想起什麼地從懷中取出了一個袖珍的小瓷瓶,隔着桌子遞給了我。

我順手接過來,只見這小瓷瓶異常漂亮,我本想說是不是哪個姑娘送給他的定情信物,誰知他卻搶在我前面開口道:“幫我把這個送到啟良。”

我皺了皺眉,畢竟這是一份苦差事。

“這玩應兒是幹什麼的?”我情不自禁地拔出塞子嗅了嗅,一股奇怪的味道,我也說不出是什麼,總之不好聞。

“是治療腿骨傷的。”鳳長鳴淡淡的回答我說。

我瞭然地點了點頭,卻不是很高興地將小瓷瓶放在桌子上,搖了搖頭道:“為什麼要我去?我和他不熟,況且我若是到啟良不知道何年何月,而對於你來說不過是小半個時辰而已。”

鳳長鳴反駁:“那是從前,如今我沒有聖獸,你以為還會那麼快嗎?”

“那,小半天足夠了吧?”我說。

他沒吭聲,算是默認。好半天才妥協道:“你知道,有些人不必再見,如果這一次不是沐雨霏親自過來邀請我,我也不會跟她去東宇的。”

我不屑地笑了笑,道:“你這個人還真是好面子,如何就不能相見了?”

他直勾勾的看着我,說:“那我現在要你去見他,你去嗎?”

我疑惑:“誰?”

他舔了舔嘴唇,說:“你猜我說的是誰?”

我乾巴巴地笑了兩聲,說:“我們之間根本沒有可比性。”

話題有些尷尬,我準備另起話題,於是道:“你說,你們鎮妖師現在已經沒有幾個了,再過個十年八載,估計世上已經沒有人會記得你們了。”

鳳長鳴說:“蘇東何在東宇還有些弟子,用來處理流竄在人界的散碎天妖。不過實力都不怎麼強,但對付一般的半獸也足夠了。”說到這裏頓了頓,又道:“至於你說的那個被人遺忘,呵呵,我做鎮妖師也不是為了千古留名,誰記得,誰忘記,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就像洛睿那孩子,當初離開沐雨霏闖蕩江湖,至今毫無音訊,連蘇覓靈出嫁也沒有見到他的身影。沐雨霏可是沒有忘了他,可是他……我想他是不會忘了沐雨霏的,可是他的做法,分明就是想忘了沐雨霏。”、

也許他說的有幾分道理,而在我聽來卻着實迷惘。

我正了正身子,壞壞地笑了笑,說:“反正我沒什麼事,不如我把你們的事情記錄下來如何?”

鳳長鳴彷彿沒聽見,過了好半天才道:“隨你的便。”

我不知道鳳長鳴說這句話的時候到底有沒有用心思考,不過我覺得,他對於這件事其實並不排斥。或許他多多少少也不希望這段歷史被人遺忘,或許他是真的覺得這件事沒有什麼大不了,因而並沒有放在心上。

自從這個打算在我的心裏萌生出來之後,我越發覺得,似乎真的可以將他們的故事記錄下來。

我甚至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寫了,可是酒意未滿,我還很有興緻。如此我們兩個人又喝了很久,最後乾脆就睡在酒桌上。

同為失意之人,都懷揣着一份難以磨滅的遺憾,如此,大醉一場才是我們兩個人共同的歸宿。

不知怎麼,睡着地我做了個夢。我夢見蘇覓靈和蒼羽,因為我沒有見過他們,所以他們的面貌都是模糊的。我看見蒼羽牽着蘇覓靈的手向前走,周圍都是荊棘和怪物,可是兩個人卻走的無比堅定。

醒來之後,我立刻問鳳長鳴,蘇覓靈到底是如何恢復正常的,而且又為什麼會遇到蒼羽。

鳳長鳴說:“那日,寂颻的怨氣落入他的武器雲鉤紫纓鎩中,遺落人間,致使生靈塗炭,後來蘇東何與沐雨霏夫婦……”

他說到這裏,我也正聽得入神,忽然只聽得雲中一聲鶴唳,我抬頭望去,一隻婀娜翩然的仙鶴銜着一張白紙落了下來。

那仙鶴正落在我身邊,拍打着翅膀將漂亮的長脖子低了下來。我感到好奇,立刻將仙鶴嘴裏的白紙抽了出來。而鳳長鳴卻木木的看着那仙鶴出神,直到我打開白紙,他才反應過來,立刻衝上前來搶奪我手上的白紙,可是這個時候我已經將紙打開了。

鳳長鳴的功夫在我之上,因而他很輕鬆地將白紙從我手中搶走了,不過好在我的眼睛了得,短短的幾秒鐘內,我已經將白紙上的內容看的一清二楚。

信上的內容是:“二十年前你說過的要娶我,還算不算。”

我偏着頭看着鳳長鳴,只見他面容沉寂,並無半點喜色。我好奇地看着他,只見他的目光在白紙上停頓了好半天,才終於露出一點笑容,不過那笑容有些無奈,有些困苦。接着,那張無辜的白紙被他團了起來,扔在了一邊。

我覺得可惜,事實上,我大致猜出來這張紙的主人是誰了。

“你、不打算說點兒什麼?”我斜斜地看着鳳長鳴,循循善誘地問道。

當時是,一艘小船緩緩靠岸,船上載着一男一女並一個七八歲的小娃娃,那小娃娃還沒有上岸,卻興高采烈地喊着:“鳳阿伯!”鳳長鳴看着來者,臉上的容光緩緩暖了起來。

正是“一語風塵今已埋,當時靈骨誰憑猜?緣到了時終須了,並蒂花開亦當裁。英雄莫矜少年事,紅顏追慕明鏡台。待到釵紅花滿月,長風夭夭仙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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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域鎮妖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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