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風雲變幻
有人說，貴族寡頭民主是一種比君主**更加反動落後的政體，周虎赫深以為然。無論雅典還是羅馬，古典民主政治隨着商品經濟極大發展而帶來的公民貧富差距急劇懸殊后迅速走向死亡，於是共和國時代結束。民主的基礎必須建立在理智而平等的公民群體之上，而貴族民主，絕不是民主！貴族集團為了維護小團體利益，為了攫取更多利益，向來愚蠢而短視。寡頭之間勢均力敵，一旦發生意見上的分歧，往往會陷入漫長的爭論，甚至互相傾軋，而最終致使所有人一起覆滅。
就如現在，蒙兀聯盟的四大集團為如何應對篾兒乞和達怛人的潛在威脅而各持己見，已經有了散夥的跡象。四部各有牧場，大體來說，兀良哈和豁羅剌斯在北方一條線上，緊鄰斡難河；乞顏部與合剌赤惕互為鄰居，兩部游牧在南線。南北之間有七八百里的範圍，誰都不願意離開自家的傳統牧場，去別人的地盤上越冬。可是，力量要是分散了，又無法對抗強大的敵人。於是，大家陷入激烈的爭論。
統灰歹當然想讓所有人都來豁羅剌斯牧場，他認為這裏遠離達怛人，東近大室韋諸部，若是篾兒乞和達怛人來襲，聯盟可以迅速會合帖木兒，戰勝敵人就更有把握了。
兀良哈別無選擇，他們西近達怛人，北靠篾兒乞，處境最是危險，蔑格禿便毫無保留地支持統灰歹，明確表示己部將緊跟盟長步伐，很快就會遷徙至此。
雖然通過組建聯盟，蒙兀人聚攏了一支近四萬人的龐大勢力。但是，比起篾兒乞和達怛人的可能聯合，聯盟仍舊處於弱勢一方。實力決定戰略選擇，周虎赫認為短期內蒙兀人還應採用以守代攻的策略，如此，沒有比望歸山更合適的地方了！
蘇赫巴托旗幟鮮明的站在了周虎赫的身後，可不是老虎有什麼王霸之氣。凡是兀良哈贊同的，都是乞顏人反對的^/class12/1.html，蘇赫巴托不願率部寄人籬下，與仇敵同處一個屋檐，當然要支持另一方，乞顏的西鄰就是達怛諸部，他們的牧場已經不安全了。
統灰歹和周虎赫在全體貴族會議上各自闡述自己的觀點后，爭論就擴大了，各部貴人們按照自己的立場找出各種理由支持他們贊同的主張，拚命詆毀另一方。會場內，一個個漢子粗脖子瞪眼，如同鬥雞一樣激情四射。
“該死的忽必烈，他是成心跟我作對嗎！早先還跟我們保證會步調一致，現在竟跟蘇赫巴托那個老東西勾搭到了一起。可恨，真是可恨！”統灰歹惱怒地看着眾人唾沫橫飛的爭吵場面，腦袋都快爆炸了。他氣急了周虎赫的瞎摻和，讓事情變得複雜起來。
另一邊，周虎赫也感覺到統灰歹這兩天對他的態度冷淡了很多，心中已是暗生悔意。可是，合剌赤惕離開望歸山倒是容易，念唐寨怎麼辦？除非蒙兀軍隊聯合大室韋，主動迎擊篾兒乞和達怛人，以求野戰中取得決定性勝利。否則，合剌赤惕跟念唐寨的分離，就是把數萬唐民置於死地！這是周虎赫難以接受的，更何況，蒙軍並沒有野戰勝算的把握。
“既然大家都堅持己見，不如就先緩一緩吧。兀良哈和豁羅剌斯會合，乞顏部跟合剌赤惕會師后，南北雙方大約都有兩萬士兵。這股力量足以臨時自保，即便敵軍勢大，也能堅持到盟軍救援！如果大家沒有意見，那就這樣吧。”無休無止的爭吵讓統灰歹的耐心消散殆盡，他終於認識到自己對新聯盟控制力的薄弱，不得不做了妥協，希望能擱置爭議。
這樣的和稀泥方案叫周虎赫皺起了眉頭，他本能的想開口反對。可是話沒出口，就咽下了肚子。在沒有拿出讓雙方都滿意的方案前，他若再反對這個解決辦法，只會讓眾人爭吵的更激烈，扯皮更久。
統灰歹的建議被普遍接受后，四大部落各自做出約定，歃血盟誓，保證在一方遭受敵人進攻時，另一方必定全力以赴的開展救援。盟誓的效果如何還需要實戰的考驗，但是，在唇亡齒寒的危機前，相信縱然有人心懷不軌，也不至於坐視盟友覆亡。至多，借敵之手削弱一下盟友，這種情況怕將難免避免。
盟會結束后，生活樸素的蒙兀人沒有召開什麼勝利閉幕大會，搞各種紀念活動，就立即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臨行前，周虎赫與蘇赫巴托又見了一面，兩人詳細洽談了關於合作的具體事宜。乞顏部西鄰達怛人，這時距入秋已經不遠，個把月後，達怛人若有行動就會開始徵兵，種種跡象是無法掩蓋的。乞顏部只要有心，完全可以提前準備，等到有消息后再移營東進，會合合剌赤惕。蘇赫巴托正有此意，若是可能，他也不願意跟合剌赤惕擠在望歸山的牧場上。
與乞顏部的人馬分開后，合剌赤惕人趕着兌換的牛羊一路南下，數日後便到瞭望歸山營地。把牛羊交付給管理軍需的官吏后，周虎赫巡查了一番城池的修復和建設。以新城為中心，三座衛星城堡正在日夜兼程的趕工建設，爭取在入秋前竣工。對主城，勞工們也在按軍事需要進行改造，使之更加適應防守。城牆要加高加厚，一條條壕溝要挖掘出來，還有散佈的陷馬坑，以及城內的木柵獸欄，排水溝渠，各種佈置千頭萬緒，處處都需要勞動力，這讓整座城池渾如一處大工地。
“狄公、楊公，城池的建設不容有半點忽視，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馬虎大意！”覺察到自己的語氣太重，周虎赫稍作停頓，側頭看了兩位長者一眼，發現他們都在認真聽着，就繼續道：“現在四方混戰，能活下來都是僥倖，我們必須要把一切資源都投入到備戰中，只為了勝利和子孫的幸福！咱們現在過簡單樸素的生活，就能避免以後成為別人的奴隸，這個道理務必要大加宣傳，要讓人人明白利害關係。民眾們有所不滿，我心裏很清楚，可是我也別無選擇啊！”
狄喻輕輕頷首道：“周郎，你儘管放心。唐民中確實有些小怨言在流傳，不過都不是主流。大家心裏明白着呢，現在雖然累點苦點，終究還有些盼頭。不似以前，過了今天沒明天，也不知道哪天就橫死荒郊，拋屍喂狼。最近這些天的勞動強度大，加上有些頭目急功近利了，大家嘴上抱怨幾句，實屬人之常情。哎，這一仗打完后，要是能和平個幾年，讓大家緩口氣該多好哇！”
戰爭年年不斷，東南西北，到處潛伏着危機。這樣的環境裏，和平主義者不是死絕了，就是蛻變了。時勢造出了英雄，而英雄們卻無法扭轉乾坤！
“如果蒙兀人被統一在一個強權之下，那該多好啊！我們不用像現在，為了戰爭付出如此之多的犧牲。強大的蒙兀軍團，將在野戰中粉碎敵人，奪取勝利的光榮！長生天，請賜給蒙兀人一個機會吧，讓我們為你增添榮耀。”周虎赫目光渙散的看向北方，心緒已經亂成一片。
當秋風給大地帶來第一縷寒意時，生活在騰汲思海兩岸的白天鵝敏感地覺察到了冬天的氣息。它們成群結隊地飛離生活數月的碧水湖面，向著南方溫暖地帶振翅而去。來自北方的候鳥不僅帶來了冬天的消息，還將一股肅殺的兵戈之氣灑向大地。
夏季的東蒙古草原濕熱蒸人，成群的蚊蠅飛蟲充斥各地。隨着秋高氣爽，暑氣與討厭的蟲子消失了，而馬兒經過一夏的休養，早已膘肥體壯。人馬精神，於是掠奪廝殺的季節到來了。諸部磨刀霍霍，草原上風聲鶴唳！
入秋後，北方線報傳來消息，汗帳駐紮騰汲思海的鐵木真兀格下發了徵召令，篾兒乞各部向東方集聚。上百萬的人畜如同蟻群一樣，在大地上逶迤行進，向著一個目標奔去。大室韋人一日三警，帖木兒七日內發出五道求救，懇請蒙兀諸部東進援助。
篾兒乞人的動向彙報到蒙兀諸首領的案頭時，周虎赫看后且喜且憂。強悍的鐵木真兀格選擇了對大室韋下手，那麼合剌赤惕就安全了很多，不用面對如此強敵，當然叫人歡喜。可是，沒有蒙兀人支援的大室韋人，顯然不是篾兒乞的對手，一旦他們崩潰，下一個就是蒙兀諸部。可是蒙兀人還要應對達怛人的威脅，分身無術，怎不叫人憂心！
就在周虎赫左右為難時，乞顏部的信使帶來了一個極壞的消息。達怛人開始局部動員了！游牧在不兒罕山東南的達怛人，終於露出猙獰的獠牙，尋找秋天的獵物了。信使告訴周虎赫，乞顏諸部已經拔營，正在向東行進。
至此，周虎赫已經別無選擇，合剌赤惕回拒帖木兒的求援，並詳細說明了西線的情況，懇請大室韋人能夠諒解。好在統灰歹決定率部東進，跟大室韋並肩迎戰鐵木真。
一時間，草原戰雲密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