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之國(四)

無聲之國(四)

少年聽話地起身:“姐,咱們去哪兒啊?”

“先去搜一搜勞工宿舍。”空置的宿舍里有許多前人遺留下的物品,裏面或許能夠找到一些線索。

屋內其他人聞言也相繼起身,只有眼鏡還坐在原地。

“要、要現在出去嗎?”眼鏡見其他人都準備往外走,不由得有點慌。

包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是在疑惑他怎麼也和自己一樣結巴了:“不、不找線索,我們都得死、死在這兒。”

說得也是,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眼鏡不情不願地站起身,表示自己要和包三一起。

包三笑呵呵地對許蔚道:“許、許小姐,要不你給咱們簡單分、分個工?”

許蔚不明所以地挑了挑眉。

自己怎麼就變成管事的了?

其實她會變成管事的是件很自然的事,新人們都像沒頭蒼蠅似的,只有許蔚看上去格外鎮定,一舉一動都有據可循,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舉重若輕的氣質,讓新人們很有安全感。

行吧,分工就分工,許蔚伸手隨便指了指,將旅客們各自分組。

包三和眼鏡一組,負責搜索東南面的屋子,許蔚和蔣夕去搜北邊那兩排,宋青山和庄雅蘭負責西邊,杜以俞雅馨去把今天新到的勞工們丟出屋外的物品重新整理一遍,柴超和白愛萌沒有事做,二人商議一番后決定去城裏其他地方轉轉,看看能不能碰碰運氣。

“路上小心。”許蔚沖他們點了點頭。

眼鏡對於柴超能和白愛萌一組投以了艷羨的目光,被許蔚一個眼刀飛了回來:“怎麼,你也想去其他地方看看?”

眼鏡的頭搖得像撥浪鼓,拉起包三就往南面宿舍跑。

就在旅客們談話的功夫,勞工們似乎都已經睡下,一間間低矮的房屋死一般寂靜,許蔚和蔣夕接連經過幾間屋子,裏面沒有一點聲音——無論是說話聲、呼嚕聲、亦或是……呼吸聲。

外面烏漆麻黑,只有冷冷的月光勉強能照亮一點腳下的路,蔣夕有點害怕,亦步亦趨地跟在許蔚身後。

這座城處處都透着詭異,事實上,從進入這個站點開始,許蔚就有一種非常不舒服的感覺,就好像有什麼東西正隔着重重迷霧,目不轉睛地注視着他們,而他們卻對此一無所覺。

兩人從北面最外沿開始搜索,一間間屋子挨個經過,許蔚的搜查方式令蔣夕嘆為觀止。

怪不得她下午不進屋,要等天黑以後再動手,就這行動力,要是下午被勞工們發現,他們估計會直接被當作危險分子捆起來關柴房吧?

從進門的那一側開始,許蔚的眼睛就像X光掃視整個房間,所過之處寸草不生,細緻程度令人咋舌,就連被子都不放過,三下兩下撕成布條,破爛發黃的棉絮漫天飛舞,弄得蔣夕鼻子直痒痒,接連打了幾個噴嚏。

許蔚專心致志地搞着破壞。

她下午看同屋的勞工們整理東西時,瞟到老太太把個什麼東西塞進被子裏去了,她懷疑是平安符一類的東西,如果是的話,這很可能是他們村落的習俗,別的房間裏說不定也會有。

以許蔚的經驗來看,這個站點奇奇怪怪世界,多半是和鬼神之流沾點邊的。

眨眼間搜完兩個房間,蔣夕不過片刻晃神的功夫,許蔚已經出門,走向第三間宿舍。

“姐,等等我!”蔣夕邁步追了過去。

許蔚沒什麼起伏的聲音順着夜風飄到了他耳中:“機靈點,不幫忙也別添亂。”

少年也不生氣,乖乖地點了點頭,學着許蔚的方式挨個檢查起屋子,他雖然膽子小了點,但為人還算細緻,這一搜倒真叫他搜出了點東西。

兩小時后旅客會合,各自都有不小的收穫。

柴超和白愛萌首先說了一下他們在城內搜尋的經歷。

他們的膽子都不大,只敢沿着進城的那條路原路返回,其他地方沒敢多看,但就他們所觀察到的部分而言,這座泥城中入夜以後沒有一絲燈火,白天街上四處遊盪的黑袍人也統統不見蹤影,到處都透着古怪。

其餘人搜集到的物品已經堆在了屋子中間。

庄雅蘭在某間宿舍的牆壁地下找到一個方形的洞,裏面擺着一尊形狀奇異的泥塑,洞前還有一些燃盡的香燭殘屑,這尊泥塑的模樣恰好和許蔚二人翻找出的幾枚形似平安符的東西上面的圖案相吻合。

“這應該是勞工們信仰的某種神物。”庄雅蘭輕輕捻動着手裏的佛珠,微微皺眉看着地上躺着的神像。

老人家信佛,看慣了面相慈悲的佛祖菩薩,再看這不知來由的泥塑,總覺得有種揮之不去的邪氣。

“這神物長得可真夠丑的。”眼鏡嫌惡地看了一眼泥塑。

沒有人反駁他,大家都是這麼認為的。

泥塑的神像身形細長,細瘦伶仃的腿部佔據了整個身體的三分之二,一雙長手直直垂至腳踝,和人的身軀一點也不肖似,偏偏一顆腦袋的比例無比正常,尤其是兩隻耳朵,雕刻得細緻入微,就連耳洞和耳廓細小的形狀都清晰可見。

神像沒有臉,原本應該是五官的地方一團模糊,只在眼睛鼻子嘴巴的部位有些許微弱的凸起,盯着看久了,總覺得底下會有什麼東西破土而出。

包三端詳了神像半晌,感覺心裏直發毛,拿起神像往旁邊的床上一扔,用被子裹住,不想再看到它。

除此以外,最要緊的東西實屬許蔚翻找出來的一本日記。

這是一本破舊的牛皮紙的本子,許蔚在某個宿舍發現它被用來墊了桌腳。由於不知道站點世界現在的年份是多少,無法確定這是什麼時候的遺留物,不過單看泛黃的紙質,這也絕對是很久以前的東西了。

從本子的內容來看,本子的主人應該是個年輕小夥子,從少年時期便有記日記的習慣,長大以後從每日一記逐漸改為每周、甚至每月,但斷斷續續也一直將這個習慣保留了下來。

旅客們聚在一起翻看着日記本,細碎的翻頁聲伴着壓低的呼吸聲縈繞在泥巴宿舍中,站點世界秘密的一角逐漸在眾人眼前揭開。

……

烏林是納雲村土生土長的少年,納雲村位置偏僻,民風淳樸,祖祖輩輩以大地為信仰,在每年的春季和秋季向泥土禱告,祈求自然賦予他們一年得以生存的食物。

烏林在村子裏快活地長到18歲,歲月的變遷和科技的發展沒有給這座遠離塵囂的小村帶來多少改變,但隨着一位自駕橫跨原野的驢友意外闖入,這座小村迎來了百年來最大的變化。

驢友用手機和錄像設備記錄了納雲村村民的生活片段,發表在了網絡上,這座純天然的小村堪稱與現代文明脫軌的生活方式吸引到了一批人的注意,遊客們接踵而至。

不巧的是,由於村子裏並沒有配套的旅遊基礎設施,村民們也避世已久,對和外界接觸並不感興趣,接連不斷的遊客干擾到村民的正常生活,給他們帶來了極大的困擾,村民們因此對遊客產生抗拒,禁止遊客進入村落。

在納雲村拒絕遊客的消息傳開以後,到達村落的外來人數量驟減,但仍有部分遊客不死心,非要進村一探究竟,其中有一批十幾人的團隊,在被納雲村拒之門外后和村民產生了劇烈的肢體衝突,故而懷恨在心,在一個漆黑的夜晚點火燒村。

牛皮紙日記本在許蔚細長的指尖翻動着,上面記錄的內容觸目驚心,看得包三直咋舌:“這、這也太、太目無王法了吧!”人家不讓你進村你就要把人家一把火燒死?瘋了吧?

其他人也都眉頭緊皺,其中要數蔣夕神色最難看,滿頭都是冷汗。

照這樣看,納雲村人的排外絕非無的放矢,剛剛在宿舍里他和許蔚差點就涼涼了。

還好他姐腦子轉得快!

日記本繼續翻動。

外來人放火燒村的行徑被村民捉了個正着,但大火已經點燃,彼時原野上正值隆冬,草木枯黃,大風肆虐,這把火一燒綿延數百里,村民們着急挽救村子裏的財務,待到他們將村內的火撲滅的時候,外面原野上的火勢已經再也無法控制。

【這是大地之神對我們降下的懲罰】烏林的日記中如是說道。

在大火過後,納雲村人世代生存的、他們無比熟悉的原野,逐漸發生了詭異的改變。

最先開始的是乾旱。

大火過後的整整一年,納雲村所在的地界沒再下過一滴雨,村民顆粒無收,原本肥沃的田地只能廢棄,村民的生活難以維繫,為了維持生計,村裏的年輕人們決定進城務工,他們帶上了村裡所剩不多的乾糧,背上行囊背井離鄉——卻再也沒有回來。

一個人也沒有回來過,甚至連一點音訊也無。

在接連幾個批次的年輕人失蹤以後,村人終於發現了事情有些不對。除此以外,原野上的天氣也變得越來越奇怪,不僅不下雨,就連太陽也不再出現,整日都是陰雲密佈,再之後幾天,忽然起了濃霧,這霧氣似乎帶有不小的毒性,人在裏面走得久了,就會暈頭轉向,時間過長甚至可能昏迷。

有精於氣象的老人表示,這霧氣或許是從原野的邊界隨着北風瀰漫而來的。

外出的年輕人失蹤的事情忽然有了解釋——納雲村地處原野中心位置,要想進城,勢必要橫穿濃霧。

天降的災禍幾乎壓垮了納雲村人的精神,但讓所有人徹底崩潰的最後一根稻草,卻另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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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列車[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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