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橘子糖（完）
“恍恍惚惚的走進工坊后，迎面，我就看見了一張特殊的全家福。”
“照片里有三個人，一名穿着藍色旗袍的風韻婦人在左，中間是一位穿着筆挺軍裝的年輕人，而在最右面，卻很不協調的貼着一張單人照。”
“那是一名穿着艷麗花衣的花季女孩兒，她面容秀氣，臉上洋溢着燦爛笑容，就連那兩隻眼睛，都笑成了兩隻彎彎的小月牙，照相的那一瞬間，她正把一撮黑髮撩至耳後，鬼使神差的，我不經意間掃了她的手臂一眼，那之後，我愣住了。”
“那女孩的手腕處，有一塊和我一模一樣的胎記，一時間，我有些明白了，為什麼她要不停的翻看我的手腕，為什麼她會對我的態度變得那麼快…”
“想到這兒，我心情沮喪的繼續查看小屋，很輕易的，我便尋到了一隻木箱，打開箱子，裏面是她攢了一輩子的財物，還有一摞沒有內容，卻在角落上寫着“梔子收”的信紙，以及一本邊角磨損的筆記。
“翻開筆記本，裏面沒有記載日期，只是跳躍式的記載着她的生活。”
【芝，小寶十歲了！已經是一個懂事的大孩子了，可以代替你幫我熬糖了呢！是不是為他而驕傲呀。】
【芝，小寶十五歲了！今天還被鎮裏來的老師表揚了，不過，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那個老師好像很喜歡家訪…】
【芝，今天有人又說咱們的閑話了，小寶聽到后，拿起棍子就把他們趕走了，還告訴我說，“娘，你也該凶一點，要不他們會欺負你的！”小寶長大了，也能保護我了呢！】
【芝，我聽了小寶的話，變得凶了一些，果然沒人欺負我們了，雖然小寶在我身邊，但是，我還是好想你啊，如果你在的話，我們就不用這樣了。】
【芝，小寶成年了，他和我說要去當兵，我不同意，聽他的老師說，外面來的洋人都不是人啊，一個個凶神惡煞的，那是去跟這幫怪物拚命啊！可他卻告訴我，這是你從前的願望，我該怎麼辦啊，芝！】
【芝，小寶走了，跟着一幫甚至連正經武器都沒有的隊伍走了，說是去追求什麼民主，這不是笑話嗎？但我阻止不了他，只能給他一包糖，告訴他，如果遇到危險就回家來，我會一直等他的，小寶答應了】
【芝，小寶走後，他的老師向我求婚了，可我忘不了你啊，所以，我拒絕了他，他很失望，但還是告訴我說他可以等，於是，他就在咱們家附近買了一間小房子，我真的覺得很愧疚，但我不能答應人家。】
【芝，你知道嗎？小寶立功了！當了個什麼團長，可我並不高興，明明才是二十幾歲的孩子，卻在外面造的跟四十來歲一樣，他居然還理直氣壯告訴我這是什麼成熟的標誌？唉，他肯定吃了不少苦，對吧，芝…】
【芝，小寶沒了…骨灰都沒帶回來…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子對我，憑什麼！他要把家人一個一個的都要從我身邊搶走！】
“後面通篇都是白紙，但我還是忍不住繼續翻了下去，終於，在翻了大半本后，內容重新出現，這一次，是關於我的…”
【芝，今天我碰到一個偷糖的小女孩兒，她有和你一樣的胎記呢，而且還和你說了一樣的話，她…是你嗎？是老天開始可憐我這個老婆子了嗎？】
【芝，她真的好像你，尤其是那一顰一笑，果然，老天可憐我，重新讓你回來了。】
……………
【今天小梔子又來啦，我給她做了糖，是曾經她最愛吃的那種橘糖，不過，她還是告訴我，糖太甜了，果然，她還是沒變啊……】
……………
【小梔子今天告訴我說她要走了，我好難過，但我不能讓她也傷心，所以我只能強硬的告別，甚至沒有去送她，她走後，我在車站發了半天呆，要不是有個好心的小夥子，我可能還得繼續坐在那。】
………………
【今天是梔子走的第二個年頭了，我好想給她寫信，卻不知道她在哪，回來吧，梔子，我好想你…】
……………
“日記的後續都是她寫給我的思念，我咬着嘴唇，一頁一頁的看着，慢慢的，翻到了最後一頁。”
【梔子，我可能要不行了，熬糖的勺子都拿不動了，唉……來世再見吧，梔子，如果你能看到的話。
—————你的“曼”】
“讀到這兒的時候，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坐在地上小聲哭起來，漸漸的，變成了號啕大哭，我後悔，後悔為什麼不早點回來，如果能早點回來的話，我就能在見她一面，給她送終。”
“不知哭了多久，眼淚都流幹了的我站起身，咬着嘴唇把那些財物分出來后，裝在了一個布袋子裏，幹完這些事，我就走出門外，敲開了街邊小屋的房門，把這座糖果屋與這些財物，一併送給了他。
我告訴大爺，這是給他這麼多年等待的補償，起初，他根本不願意要，說這是曼留給我的，但架不住我的苦苦哀求，嘆了一口氣后，他還是轉身回屋把曼的骨灰遞還了給我。”
“捧着裝有全家福的木箱和屬於曼的骨灰，我渾渾噩噩的回到了住所。”
“和丈夫講了曼和芝的故事後，起先，丈夫很詫異，但看了日記和全家福以後，他沉默了，後來，他每年都與我一起去曼的墓園祭拜，年復一年，不曾中斷。”
“最讓我驚喜的是，隨着時間流逝，我發現我的兒子竟然和全家福中穿着軍裝的小寶越長越像了，原來，他也沒忘了我，還一直陪在我身旁……”
聽梔子講完了她的故事，姚鈴的眼眶紅紅的，抱着紙巾盒子不停的小聲抽泣。
梔子則抬頭看着天花板繼續回憶。
“我想起來了，我都死了好些年了，但是，我還是忘不了她啊，唉…”
小花貓一聽這話，急忙抱住大海豹撒嬌。
“姐姐，你有辦法幫幫梔子奶奶嗎？”
聞聲，梔子也把目光移下來看着戚緣道。
“緣丫頭，我知道你不一般，我也能感覺到，你身上有一股讓我很舒服的氣息，求你了，你能不能讓我在…”
迎着期待的眼神，戚緣卻搖搖頭。
“我也沒把握，但只有一個辦法，只是不知道她還有沒有等你。”
“好！”
梔子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希冀，連忙起身應答。
“那，梔子奶奶你就跟我來吧…”
戚緣也從床邊站起，想要走向門外。
“那我呢？”
被遺忘的小花貓可憐巴巴的抬起腦袋看着二人。
“你也一起來吧！”
說完，大海豹還寵溺的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後者則開心的回抱了她一下。
看到這一幕，梔子笑了。
三人走出房間，門外，一隻漂亮的布偶貓早已準備就緒，還沒等幾人準備好，在姚鈴驚恐的表情下，一聲巨大的“喵”就席捲而來，幾人全部被叫聲震暈了過去。
…………………
“喵喵喵？喵！”
“嗚……”
昏睡中，姚鈴感覺臉上有什麼東西一左一右的在踩自己，一睜眼，便又看到了那隻毛茸茸的大糰子，此時，大糰子正低頭忙着在自己臉上踩奶，而在一旁，梔子與戚緣則坐在地上，顯然也是剛剛醒來……
“到了？”
小花貓抱起大糰子環顧四周，周圍黑漆漆的一片，什麼都沒有。
“走吧鈴兒，記着跟緊點，別走散了。”
戚緣扶起梔子，走在前邊帶路。
一行人就這樣走啊走，走啊走，在走過不知刻着什麼的石碑后，前方出現了一座橋。
突然，姚鈴看見前方的梔子掙脫了戚緣的攙扶，猛的抱住了一名在橋頭穿着藍色旗袍的身影……
那人轉過頭，眼中映出了蒼老的梔子后，眼角閃爍起點點瑩光。
………………
人民一中的校長室內，侯校長猛的從椅子上驚醒過來。
他做了一個夢，夢裏，他看到了過世多年的母親，還有一名模樣很熟悉的老人。
當時，她們正在一座大橋的對面看着自己揮手告別，但就在他想跑過去打招呼時，兩隻毛茸茸的大手卻一左一右的抓住了他的肩膀，一回頭，給他嚇的那是冷汗直流，只見有兩個牛頭馬面一般的怪物正死死盯着他，可隨後，卻見那馬頭怪物摸索全身，從口袋中掏出了一袋東西丟給他，待他剛剛接住了那布袋，眼前景象便已如鏡花水月般消散……
捏了捏鼻樑，侯校長自嘲的笑笑，順手把手伸向眼鏡盒，但這次，他卻沒有如願以償的拿到眼鏡，而是摸到了一個粗布袋。
剎那間，他想到了什麼，顫巍巍的解開繩子后，布袋開了，裏面，是一塊一塊的橘子糖……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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