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最好的朋友

臟乞丐害怕了，他老老實實鬆開女人的皮包帶子，嘴裏仍是不肯徹底放棄：“一塊錢！”

朱木陽抬了抬腿，做出踢得樣子，乞丐拄着拐杖跑開了，走了幾步又覺得太過於窩囊，惡狠狠對着朱木陽說道：“你有種等着！”然後是一句罵人的話！

女人從包里掏出兩枚硬幣，扔在了地上：“給你兩塊錢。”

臟乞丐變怒為喜，一下子跪在地上開始撿錢，看得出來他並不是常常受到別人給的東西，以至於見到兩塊錢就這般高興。朱木陽搖搖頭，往遠處走去，他在思索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如果他到了這一步，就像前幾天在南京山窮水盡，還沒有絲毫的外部援手，自己會不會也和這個乞丐有幾分相似呢？不由想起楚南雪對自己的好處，至少她是真愛自己的女人。但自己卻做了逃兵！昨晚上當她看到那個紙條會多傷心呀。

找到十八路站牌並不困難，只是站牌下早就黑壓壓站滿了人，偏巧剛才那個女子也走了過來，在這裏等車，她看到朱木陽忙表示謝意：“謝謝你，老師兒。”這是濟南市一種很獨特的稱呼人的方式，老師微微加重一點兒字音，把尊重的意味去掉很多，只是一種很平等的稱呼。“那個要飯的挺凶，但其實真可憐！”

朱木陽點點頭，他很認可這句話：“是呀，但我看不慣他欺負人！不過也就是嚇唬嚇唬他，不會真踢他的。”

二人說著話的時候來了一輛十八路車，見女子居然也擠了上來朱木陽就有點奇怪，看她的裝束應該不像坐公交車的人呀，他知道楚南雪的母親在南京紡織廳只是一個科長，卻都有車接送的，女人笑着問他：“你這是到哪裏下車？我們居然是同路。”

朱木陽介紹說自己去到山東工業大學去找同學，女人“嗯”了一聲，說道：“那你應該在朝山街下車，我比你多坐四五站呢。”

朱木陽點點頭，他對濟南的公交車並不熟悉。路上攀談幾句朱木陽才知道，女子是中國科學院山東分院的技術人員，她的單位和朱木陽即將去報名的通訊設計院同在一條馬路上，女子很高興的自我介紹，說自己姓劉，是一九八二年就分配來了中國科學院山東分院，她和朱木陽要去的工作單位有業務往來，算得上比較熟悉，那是很正規的一家設計院，隸屬於山東省郵電總局，行政級別是處級，工資獎金福利待遇都很不錯，朱木陽算是找了一家好單位。

聽她這麼說，朱木陽心中竊喜，他去山東工業大學的主要目的，就是想了解一下這個單位，現在看來已經不用了。劉大姐很顯然是個喜歡說話的人，既然知道朱木陽是個新參加工作的小師弟，於是教了他很多的為人之道，另外再三囑咐一定要十五號之前報到，因為國家有規定，上半月上班可以拿整月工資，下半月只能拿半個月的工資了，同時早報到在將來的分房子、評職稱等等一系列排隊中都有優勢，能早來一天就早來一天，因為單位上一般都根據個人情況給予假期的，有的甚至能給一個月安置假，這讓朱木陽波瀾頓生，自己是不是就應該今天去報到呢？

車到朝山街的時候，朱木陽向劉大姐告別，劉大姐不放心的囑咐道：“小朱，別忘了我的話呀。我覺得你不如現在就去報到，上你同學那裏有什麼着急的呢？”

朱木陽是個有主意的人，他主要想下車好好考慮一下這個事情，他笑着說道：“姐，你放心！我先到同學那裏拿點東西就去。謝謝您！再見！”

山東工業大學也是一所山東省內很有名的學校，朱木陽當時的的同班同學有三四個都在這裏，他們其實是復讀一年才考上的，不過這對於那個時代的高中生來說是很普遍的現象，朱木陽最好的朋友之一李毅道就在這裏的企業管理專業，以前朱木陽從濟南坐火車去南京時曾經來過他的宿舍，因此這次就直接殺了過去，他又已經兩頓沒吃飯了，楚南雪的十個包子早就消化沒了。

山東工業大學的校園一片平靜，朱木陽走在裏邊甚至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九十年代初期的大學都有那麼一種氣氛，不是喧囂，也不是刻板，準確描述的話應該是一種飛翔的渴望吧，但很顯然七點多大家都沒進入臨戰狀態，只要少數喜歡早起運動的學生在籃球場殺得熱火朝天，不過他們顯然也怕被晚起的老師同學指責，就連扣籃都很溫柔的姿態，朱木陽就像回到了南京通信學院，漫步其中，就連美女同學走過都有一種想打個口哨的衝動。

李毅道的宿舍在三樓，朱木陽先是很客氣的敲了兩下門，隨即傳來懶洋洋的應答：“男的？女的？男的報名而入，女的說找誰？丫的我們宿舍三年就沒見過女的來過。”

朱木陽笑了：“李毅道在嗎？我是他同學。”

緊接着裏邊有人喊：“東方不敗，醒醒，你同學找你！”

門被從裏邊拉開了，李毅道一絲不掛光着身子站在門口，他的手揉着眼睛，問道：“誰呀？”

朱木陽終於見到一個熟人，心情激蕩，佯作一拳打出：“小子是我。”李毅道後退兩步才認出朱木陽，但嘴裏卻沒好話：“我靠！你小子從廁所里爬出來的嗎？怎麼這個味道！木陽，你怎麼來了？”

朱木陽指指他的下身：“快去穿上衣服，你看看你這熊樣？高中畢業四年了，還像宿舍里一樣不穿衣服睡？”

李毅道好不在乎：“你懂個P，這叫釋放自己好吧。哎，你不是今年畢業嗎？怎麼分配到濟南來了？你那個如花似玉的江南美女朋友呢？”二人太過於熟悉，楚南雪的事情李毅道是知道的。

朱木陽臉色有點難看，這他媽的真是哪壺水不開提那壺，不過他不想理那個茬，而是先把現狀告訴同學：“我分到你們學校旁邊一家事業單位了。這不是過來先看看你，順便蹭頓飯吃嗎？”

李毅道忙着穿衣服，夏天其實就是很簡單的上下兩件，朱木陽很驚訝的發現這小子居然沒穿內褲，但又不好問，只得強自憋着，李毅道向上鋪的兄弟伸出了手：“兔子老六，借我三塊錢菜票，下學期一併還，我同學來了你不是沒看到。”

那個被稱作兔子老六的同學把錢包扔給了他：“自己找，我他媽的昨天就找不到一分錢了。”

李毅道嘆口氣，又向旁邊的同學問到：“老二，你哪裏寬裕不寬裕？我…..”鼾聲驟然響起，同時那個同學兩隻手擺了一個大大的零字。

終於在李毅道堅持到第四個同學的時候借到了一塊五毛錢，他嘆口氣：“木陽，我們宿舍前幾天打牌賭輸贏讓人家掃蕩了，咱倆隨便湊活一點吃的吧。”朱木陽聳聳肩，好在他兜里還有四塊七毛五分錢，這比李毅道要有錢的多，在這個時刻他打定了主意，要去自己的工作單位報道，不然可能連回家的路費都湊不齊了。雖然不知道一個月工資有多少，但至少可以買回老家的車票吧。

二人的早餐吃的很是簡單，一人一碗五毛錢的稀飯，李毅道很大方地說：“木陽，咱們早晨就這樣吧。其實要不是你來，我們早晨都不吃飯。”

朱木陽肚子咕咕叫着，這碗稀飯幾乎一仰脖子就已經見了底，但仍要裝出很滿足的樣子：“毅道，你們同學怎麼叫你東方不敗？不會是真的出了什麼毛病吧？”

李毅道大怒：“這幫不學無術的傢伙們，說我的名字叫做一刀，一刀下去不久成了東方不敗了嗎？”

朱木陽嘴裏幸虧沒有東西，不然這一口就要噴李毅道一臉，他哈哈笑了起來：“你同學也太有才了。”

李毅道有點警惕的問道：“木陽，你過來可別是找我借錢吧，我給你說，哥們現在是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我們宿舍早在幾天前就已經是是共產主義社會了。”

朱木陽搖搖頭：“沒有，我是去單位報到，正好有點早就過來看看你，你知道濟南通信設計院在哪兒嗎？”

李毅道鄭重其事的搖搖頭：“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