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留

說話的是個斜靠在一間屋子的後門門框上，挽着髮髻，衣冠不整的女人。她的身上還殘留着腥氣，不難想到她剛接待了一個恩客。

這樣的女人，傑森以前流浪在犯罪巷時經常遇到。一到夜幕降臨，這些流鶯們就會穿着暴露的，站在昏暗的小巷裏攬客，交易，然後得到一點錢。

傑森對着這些人並無鄙夷。在他看來，能在哥譚的犯罪巷活下來已經實屬不易。幹嘛還要計較別人用什麼方式活着呢，那不是太苛刻了嗎？

女人看到傑森的臉和眼睛后，眼裏閃過一絲驚奇。她整了整衣物，衝著傑森招招手，聲音變得柔和：“喂，小子，過來。”

傑森待在原地，握緊木棍，警惕地盯着她。

見他根本爬不起來，女人走過來，蹲下道：“想吃飯嗎？”

從她眼裏一閃而過的光，傑森就猜到了對方的想法。他艱難地抬起瘦弱的脖子，一雙藍綠色的眸子乖巧地看着女人，張開嘴用日語小聲且虛弱地回答：“是的，姐姐我餓了。”

“呵呵呵，乖孩子。”被喊作姐姐，年過四十的女人笑得眼角的魚尾紋都能夾死蚊子了。她將傑森拉起來，摸了摸他的頭髮。

傑森頭髮粗糙得讓她感覺自己像是在摸髒兮兮的流浪狗，手感差極了。

“那就跟我進來吧，我有活讓你干，幹完就有吃的了。”

傑森跟着女人進了門，穿過一個窄小的走廊，來到了一個房間前。女人敲了敲門，低聲下氣地道：“菱花媽媽，是我，梅子。我有事找您。”

“進來吧。”

梅子將門打開，帶着傑森走進屋內。傑森看到一個穿着深褐色和服的中年婦女，盤坐在屋內的小矮桌前，面前擺着賬本和算盤。

這個被稱為菱花媽媽的婦女正在算賬。然而臉上的表情很不好看，顯然這個月的收入令她不滿。

將賬本合上，菱花媽媽抬眼就看到了跟着梅子進屋的傑森。

她看到低着頭的傑森身上穿着破爛，又髒兮兮的滴着泥水的衣服，潔凈的地板因此沾上了黃褐色的泥水，變得骯髒。

菱花媽媽生氣道：“出去！梅子，你幹嘛要把這個小乞丐帶到這裏來？！你以為這裏是什麼寺廟嗎？我們不收流浪兒！”

“那些個流浪兒又臟又瘦，長得也很差，就算養起來，也賣不到錢！”菱花媽媽尖叫着，聲音像是指甲抓木板一般難聽刺耳。她正因為極差的賬單而怒火中燒，抓住這個機會發泄着自己的怒氣。

“不，菱花媽媽，請聽我說。”梅子跪坐在地上，膝行到菱花媽媽面前，小聲地湊過去道：“你先看看他的樣子，媽媽，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菱花媽媽狐疑地斜睨了眼梅子，她不信梅子一個老了賺不到錢的破爛貨色能給她帶來什麼好處。她高傲地揚起下巴，對站在門邊的小乞丐道：“把你的頭抬起來。”

傑森聽話的抬起頭，他在兩人爭論的時候，用衣袖擦乾淨了自己的臉。現在他的臉上沒有了遮擋的灰泥，露出了他容貌。

即使他營養不良，面黃肌瘦，但是這不妨礙他的五官優秀。擦去污泥，依舊能看出來他有雙又亮又大的藍綠色眼睛，高挺的鼻樑和薄厚適中的嘴唇。

“一個洋孩子？”菱花媽媽驚訝道，她站起來走到傑森面前，捏住他的下巴左右細細看着，最後確定道：“還真是。不過估計不是純血的，而是混血的那種！只不過多像他父親一些。你看他的黑頭髮，是像他的母親吧。”

大正時期是一個日本經過明治維新，接受過西方的文化與思想的時代。時值歐洲第一次世界大戰，不少甘願冒險的外國商人前來日本投資。

這些遠渡重洋的男性和當地的女子結伴，誕下孩子。但在男人們在回國時，多半不會將母子二人帶走，而是遺棄了他們。

在那個年代，失去男人，母子二人不會過得好。大多都清貧，甚至活不了多久。

而那些跟着外商來的外國婦人們，則不會有這種待遇，她們都是與丈夫們同去同回的。生下來的孩子也都是家裏的小寶貝，又怎麼會流落街頭呢。

眼前這個看着像洋娃娃的少年，肯定是混血的。是一個被其外國父親丟棄，母親早死，不幸流落街頭的孤兒。

梅子捂嘴得意地笑着，“是啊，媽媽。一個沒爹沒媽，流落街頭的混血洋娃娃。他沒人要，我們可以留着啊！你看他的樣貌，多麼好。

雖然現在瘦了些，看起來不過十歲。但是倘若把他養好了，最多三年，再賣出去，媽媽您可要賺大錢了！”

“嗯，你說的沒錯。雖然是個男娃，但是有不少恩客喜好這口。”菱花媽媽彷彿隨着梅子的聲音，看到了自己賺得盆滿缽滿的樣子了。

她滿意地放下傑森的下巴，用手帕擦擦手指，朝梅子道：“行了，我收下他了。你先帶他去洗澡，給他點吃的。看他這樣子，快死了。”

“你收拾好他，我會獎勵你的。”

確實如菱花媽媽所說，傑森現在嚴重疲勞且飢餓。

他能堅持在門口站着，也是為了能給自己未來的“養主”一個好印象。不要認為他是個養不活的病秧子，而將他丟出去。

在菱花對他的臉露出滿意神情的時候，傑森就支撐不住，快要倒下去了。

聽到菱花媽媽的吩咐，梅子歡快地跑來，將傑森帶去了別的屋子。

在花街里這家游女屋待了三天，傑森暫且安定下來，保住了先前岌岌可危的性命。

他現在有足夠的食物和保暖的住所，主要工作就是作為一位新造（比花魁低一級的游女）的貼身侍從。晚上，她為恩客們表演時，傑森在一旁敲敲小鼓便可。

而白天，不是接待客人的時間，這時傑森一般就作為普通小僕，打理着游女屋內的衛生。

他是不準備在游女屋長住的，只不過暫時留在這裏修整。等養好了身體，他就會離開，出發前往別處，尋找回到自己世界的方法。

“人偶，這邊。”走在他前面，比他還小一歲的女孩，香織招呼道。

她和傑森一樣，是作為預備役在游女屋內養着的。長得乖巧可愛，是目前游女屋最受歡迎的一位新造的侍女。

香織人不錯，在傑森新來的這三天裏，就是她帶着傑森熟悉環境的。

只是，她在見到傑森第一眼的時候，就脫口叫他“洋人偶”，說他長得像是自己在櫥窗里看到的洋人偶一樣，有着長睫毛和漂亮的藍眼睛。

後來即便傑森告訴了香織自己的名字，她也執意用“人偶”來稱呼他。

此時，香織正帶着傑森往一處廢屋去打掃。

這是菱花媽媽吩咐的。據說有位侍女的年齡已經到時候了，需要打掃出乾淨的屋子，好讓她晚上有地方工作。

香織將裝滿水的盆和抹布放在地上，拿出鑰匙，打開緊縮的大門，帶着傑森進屋打掃。

傑森一進屋子，心中忽地一陣悸動。他體內的大種姓之刃，正在發出警告。

斬斷邪惡的大種姓之刃發出了預警，說明這間房間內有着“惡”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