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賭
想當年,爭着抱顧遇的成年雄蟲當中,就有布萊恩的身影。
現在顧遇成年了,布萊恩也年過中年,當起了雄蟲保護協會副會長,少不了對這隻打小抱過的S級雄蟲“關愛有加”。
布萊恩這隻老雄蟲有意思的地方就在於,他明明迂腐至極,滿口大雄蟲主義,但為蟲又特別熱心腸。
——不熱心腸,也不會好好的軟飯不吃,跑出家來當個管東管西的雄蟲保護協會副會長。
在顧遇眼裏,雄蟲保護協會就是帝國最大的事精。沒有之一。
然而布萊恩就堅信,沒有一件有關雄蟲的事是小事。
這次雄蟲保護協會來的目的很好猜,不過是知曉了陸沉雙腿癱瘓,來他家考察目前的陸沉身為雌蟲,是否還有贍養雄蟲的能力。
畢竟他家是整個蟲族絕無僅有的一雄一雌,從一開始就備受雄蟲保護協會“重點關照”。
此前他們並未強制介入,不過是因為在一雄一雌之下,陸沉作為唯一的雌蟲,完全具備贍養雄蟲的能力。
但現在,情況就不一樣了。
某種方面來說,陸沉一旦出事,他們來得比醫生和記者都還要快。
這次來他家家訪的,都是那幾個老常客了。顧遇也依舊是那根老油條。
講些讓雙方都僵持的話之前,布萊恩按慣例要先客套幾句。在雄蟲里,他算脾氣很溫和客氣的了。
“顧雄子,對你雌君的不幸我們深感抱歉。”
布萊恩之前已經和陸沉不尷不尬地聊過一些,見雄蟲來了,又重新表達了一下他們的慰問。
顧遇不置可否。
在場的蟲誰不清楚,他們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顧遇喝完營養液扔給胖乎乎,脫下拖鞋,盤腿窩在陸沉身邊,手裏玩着他家雌君的手指,就躺着不動了。
布萊恩也是家訪慣了的蟲,已經對他這副樣子習以為常。
果然布萊恩只是掃了一眼陸沉,目光就落在他雙腿上:“但想必雄子和雌君都知道,事以自此,我們不得不向前看。”
顧遇賴在他雌君懷裏,微一挑眉:“所以呢?”
布萊恩的目光落回顧遇身上,苦口婆心道:“顧雄子還很年輕,後半生還很長,我又作為你長輩,自然不忍心看你今後受苦。”
“如今雌君出了事,為了你下半生的幸福着想,我們協會一致建議你再娶幾個有錢有權的雌侍或者雌奴來照顧自己。”
“這是我們一放出消息,就慕名前來報名的雌蟲們。我們甄選了很多,這裏面的雌蟲相貌和條件都非常不錯。”
布萊恩微一揚下巴,示意身後的幹事們,便有一隻雌蟲過來,將幾摞厚厚的冊子雙手遞到顧遇面前。
布萊恩根本沒有考慮避開陸沉。在他眼裏,在娶雌蟲進門這事,身為雌君也理所應當該為雄主把關。
儘管陸沉是那種比一般蟲更要強、更捉摸不透的雌蟲,但布萊恩還是相信,如果陸沉真的愛他家雄主,就應該選擇接受這一切。
陸沉仍沒什麼表情,耷着單薄的眼皮,斂着目光,靜靜用手指梳理着靠過來的雄蟲的長發。
其實布萊恩不願意承認,身為一個大雄蟲,有時候他都覺得陸沉冷着表情時怪瘮蟲的。
儘管所有蟲都知道他已經雙腿癱瘓,即將退役,但就算他靠在沙發上靜靜坐着,雙手交握,都會時刻讓蟲想起——
他是一個軍蟲,是久居上位的帝國第五軍團長。
也是帝國唯一的騎士,戰場上無數軍蟲戰無不勝的信仰。
所以布萊恩只和顧遇談話,一面是覺得家裏管事的應該是雄主,一面還是因為和陸沉談話……他稍微有那麼點,咳咳,不敢。
但決定和顧遇這孫子談話,你就得時刻做好被他氣昏的準備。
“我拒絕。”顧遇果然懶怠地往陸沉身上一仰,絲毫沒有接過那一大摞冊子的打算,一副就不樂意聽他啰嗦的樣子。
布萊恩倒是不驚訝。
畢竟自從五年前這位S級雄蟲與陸沉少將震驚全蟲族的婚禮之後,他就開始專門負責他家的家訪工作,五年來這話不知聽了多少遍。
倒是他身後有新來的雌蟲幹事,聽了俊美的白髮雄子這毫不猶豫的話,面露驚詫。
“顧雄子,你還是太年輕,沒有明白現在你的處境啊。”布萊恩長嘆了口氣。
“我們雄蟲保護協會的目的,就是為了給你們這些單純年輕的雄蟲指明道路,不至於未來走上歧途。”
“你雌父去世后,你哥哥顧奚承襲了伯爵的爵位,家產又都隨他出嫁,屬於了他現在的雄主。”
“以前還好,畢竟陸少將還沒出事。但現在,你不止為自己,也得為你們家好好想想……”
“不要意氣用事,蟲族的其他雄蟲都是這樣過日子的。對一隻雄蟲來說,多娶幾個雌蟲百利而無一害。”
顧遇也癱在沙發上嘆了口氣。
布萊恩每次來他家都必說大段類似的“一切為了他好”的話,他都替他覺得累。為什麼天底下還會有像布萊恩一樣,出來工作的雄蟲?
等等……出來工作?
顧遇愣了愣,腦瓜里突然竄出一個絕妙的想法。
工作?
對啊,既然布萊恩都可以出來工作,為什麼他不可以?
這想法就跟寒冬后好不容易發芽的幼苗,一躥出土就再也抑制不住,瘋了般地生長。
布萊恩還在嘆氣:“並不是我們逼着你娶,只是你家裏只有這一隻雌蟲,現在出了事自然該再娶幾個保障……”
“我可以出去工作。”顧遇打斷他的話,從陸沉身上坐直了身體。
布萊恩的話就這樣卡在喉嚨里,不上不下:“什麼?你說什麼?”
他身後的三個雌蟲幹事也睜大了眼睛,一時間都覺得自己聽錯了。
陸沉狹長的眼角眯起,也凝着目光看着身前的雄蟲。
而激起這場風浪的顧遇則四顧了一下,奇道:“我說我要出門工作,怎麼你們都這個表情?那個詞叫什麼來着?”
“哦,養家。對,我要工作養家。”
他身後還貼着陸沉,背直起來一會兒就又跟有磁鐵一樣,被吸了回去。一副腰桿都坐不直的樣子,還說著自己要出門養家。
這就不能怪布萊恩完全無法相信了:“就你?顧遇?”
顧遇見他一臉“你在講笑話”、“你都能行我喊你雄父”的神情,臉也冷了下來:“你不是也在出來工作?為什麼我不可以?”
如果說布萊恩剛剛還只是震驚而已,現在顧遇這話就徹底擊中了他的怒點。
“什麼?——工作?!”
布雷恩保持在貴族風度範圍內的音調,徹底提了好幾度:“你竟然說我在工作?!”
這聲音陡然吼出,他身後的雌蟲們都嚇了一跳。
“侮辱!你這是在侮辱我,顧遇!”
布萊恩霍地從沙發上站起,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臉紅脖子粗:“你竟然認為我是在工作?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家裏沒雌蟲了嗎?!”
顧遇其實不太理解,為什麼有的蟲生氣就喜歡大聲嚷嚷。
顧遇覺得他生氣就不會這麼大聲吼吼,累不累啊。
不對,他壓根就不會生氣,光是生氣這個情緒就有夠累蟲的。
布萊恩看着顧遇竟然還在走神,一臉死豬不開開水燙的模樣,不顧幾個幹事來勸和,氣得又朝他開始大聲吼吼。
唾沫四濺了足足二十多分鐘,他才停下來“噸噸噸”喝完了一杯茶。
他口乾舌燥喝茶的樣子,完全沒了一開始的老貴族風度。
這二十分鐘吼吼,大意是他不僅是個貴族,而且還是一個雄蟲,他需要出來工作?
他來關心顧遇,完全是出於蟲道主義關懷和長輩對晚輩的殷切教導。顧遇說他是在工作,不僅是對他的侮辱,也是對他家裏幾個雌蟲的侮辱。
在蟲族,你說一個雄蟲出來工作,其效力完全等同於在辱罵他家裏所有的雌蟲都不中用,全是廢物。
陸沉垂着眸靜靜聽完了布萊恩的教訓,顧遇則是懶得聽他的廢話,也懶得反駁他。
布萊恩訓也訓完了,喝也喝完了,稍稍冷靜了下來,瞥了一眼正玩陸沉手指的顧遇:
“你剛剛說的,是認真的?”
顧遇的耳朵接收到了有用信息,這才轉過頭應道:“認真的啊。而且我們先說好,如果我找到工作了,你和雄蟲保護協會都不能再逼我娶什麼雌蟲。”
布萊恩冷笑了一下:“你算盤打得倒挺好的嘛。”
顧遇微一挑眉:“所以你不敢咯?”
這話很好地激起了布萊恩身為雄蟲的血性,誰說老雄蟲不能有血性?
老的好處,還有比一般有血性的年輕雄蟲多了點算計。
布萊恩答應是答應,還有條件:“一個月內,如果你找不到工作,就必須乖乖聽我們的建議娶雌蟲。”
說著還怕他鑽空子,又加了一條:“而且你不能找雄蟲保護協會的工作,我們這兒不會收你的。”
顧遇一哂,毫不在意,還繼續刺他:“這麼說,你承認在雄蟲保護協會任職也是工作了?”
布萊恩:“……”
果然,當你決定和顧遇這孫子談話,你就得時刻做好被他氣昏的準備。
布萊恩就氣得捂住老年蟲過於脆弱的心臟,被雌蟲幹事們扶着出了門,領走時還把那摞報名冊重重摔在了茶几上。
終於應付完這批事精,顧遇舒服地嘆了口氣,正打算往後一仰,舒舒服服地躺在他家少將的大腿上。
陸沉卻稍直起身,將那摞冊子拿了過來。
顧遇腦中登時警鈴大作。
陸沉感受到他危險的射線,頓了頓,道:“我就看看。”
呵,我會信?
顧遇立時腰不酸,腿不疼,心不累了,從陸沉手上奪過那摞冊子,穿起拖鞋就溜下沙發,“登登登”跑到客廳一角,將冊子一大摞全丟進了垃圾分解箱。
他還回過頭來,對着陸沉露出了個特冷酷無情的表情,聲音也特冷酷:
“我這麼做,你沒意見吧?”
陸沉:“……”
陸沉面無表情地搖頭:“沒意見。今天午飯吃什麼?”
顧遇表情一秒乖巧:“糖醋口的,如果我那份有點麻辣的更好。”
他昨天只陪陸沉吃了一頓清淡的,就淡的整個蟲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