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擊

襲擊

那場話療加睡覺后,陸沉似乎沒那麼鑽牛角尖了,看上去如此,但顧遇也拿不準。

他知道陸沉心裏鐵定有事,但總不能將蟲逼得太緊,只有將自己的決心通過行動表現給陸沉看。

話說得再多,效果往往不如實際做一步來得顯著。

下周一第一次正式上班,顧遇就展現出了自己十二分的激情與活力,以證明自己對於養家這件事的樂意程度。背上琴箱,滿面春風,熱情洋溢地與陸沉吻別。

然後門一闔上,顧遇的臉便成了一縷春風都度不過的玉門關,餘下全是干沙枯石,十里荒漠。

老陰陽蟲了。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提了提背着的琴箱帶子,一步三吁,五步一嘆地拖拖沓沓,來到停在院子裏的銀色懸浮車前。

由樹叢灌木遮擋的視野恢復,顧遇立刻變臉,回頭熱情洋溢地朝坐在落地窗前望來的陸沉招手。

作口型“我上班去了,不要太想我”。

陸沉失笑,無奈地輕搖頭,也沖他揮揮手。

因為陸沉的笑,顧遇勉強感覺出個門、還沒上車就消耗了百分之十的電量稍稍回血。

坐上懸浮車,他熟悉了一下手感——是真的就試了一下,然後五年都沒自己開過車的老司機顧遇,“嗖”的一下就東拐西歪把車衝上天,一溜煙飛了。

幸好他們住的野名區蟲煙稀少,幾里才見一戶,不至於出門就撞出個車禍現場。

顧遇也真的藝高蟲膽大,五年沒開過車,也不怕自己還會不會開,一個勁就莽上去了。

等到正式上區際高速,顧遇以前開車的手感也就找回來了,疾而穩的駕駛技巧,不負他一次考過的那本帝國蟲民駕照。

一路無事,顧遇卻老覺得自己右眼皮子在跳。

老話怎麼說,是左眼跳災還是右眼跳災來着?

顧遇正擱那兒琢磨,果不其然,正要下區際高速,突然聽見前方“嘭”的一聲巨響,濃煙滾滾從下方的中心區燃起。

前方的車都整懵了,一個二個嚇得繼續開也不是,不開也不是。

前面車一停,後面也跟着塞,有暴脾氣的司機從車窗里探出頭,罵罵咧咧:“前面的幹什麼呢,會不會開車?!不會開就別上高速!”

接着那名大罵的司機也呆住了,底下中心區何止是燃起一處濃煙,接二連三的“嘭嘭”爆炸聲響起,彷彿過節的煙花爆竹一樣熱鬧。

喧囂的驚呼聲、求救聲同時瀰漫在繁華街道上空,飄到高速上,把一眾司機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顧遇也愣住了,抬頭看着前擋風窗外街區上燃起的濃煙與火光,一點一點向上攀爬,直至把整個高速車道與天交接之際染為沉沉濃黑。

天上黑霧沉沉,陽光被點點吞噬,彷彿一場世界末日。

懸浮車內廣播開始播放緊急新聞:“請廣大首都星蟲民注意,請廣大首都星蟲民注意,中心區星河大道遭受不明組織恐怖襲擊,街區緊急封鎖,請廣大蟲民迅速遠離,迅速遠離……”

顧遇愣了愣。

擦,星河大道?不就是國立音樂廳所在的地方嗎?

完蛋,他還要工作呢,搞什麼?!

顧遇使勁摁了摁喇叭,前面的車也狠狠回應了喇叭,不耐煩地示意:兄弟你往前看,要是能走他們也不會堵在這兒!

高速上全摁起了一陣又一陣的喇叭,有司機在瞎指揮:“前面封了過不去,你們後面的車能不能往後退?!不然咱們都得困這兒!”

後面的車又罵:“你大爺說得容易!我想往後動,我後面的車還不能動呢!”

你一言我一語,高速上大聲嚷嚷吵做了一團,喇叭聲此起彼伏,要多亂有多亂,彼此都覺得對方是傻逼。

要不是這車是懸浮的,外面除了車道限制條,壓根沒有路,估計都得發展成下車打起群架來了。

顧遇也堵得心煩,看着前方不斷冒起濃煙的方向有些焦躁。

這次出了這麼大的事,還是就發生在星河大道的,他這工作估計又得戳脫。即使沒有雄蟲保護協會警告,那群樂團的雌蟲們也大概率不敢再用他。

顧遇越想越煩,狠狠砸了砸方向盤,長眉緊緊皺成一團。

怎麼就這麼巧?恐怖襲擊怎麼就逮着他要上班的地方來?!

不管三七二十一,顧遇突然超出車道,向下懸浮衝出了車道限制條,向前在眾車下面疾速駛去。

區際高速都是按規定高度劃定車道的。限制條的存在就是為了規範城市上空飛來飛去的懸浮車,不至於你飛這麼高,我飛那麼高,全是亂在來。

因此顧遇剛一下去就引發道路警告,限制條變為黃色,警鈴滴滴滴大作:

“警告警告,車牌號SDY20222越過道路限制條行駛,嚴重違反《帝國道路交通法》,請立即停車,請立即停車!”

上面的司機們紛紛叢車窗探下腦袋,被這驚蟲的一幕看呆了。

這誰啊?這麼明目張胆違反交通法,真正的勇士啊!

但大哥你是不是走反了?!

前面不是封鎖區嗎?有恐怖襲擊啊喂!

事實證明,真正的勇士敢於背道而行,明知前方不可去還能頂着去。

顧遇是不是勇士不知道,反正現在在他眼裏,什麼交通法什麼恐怖襲擊通通不重要。

如果現在不去,不做點什麼挽回,回家他就等着樂團把他辭退吧!

顧遇感覺自己腦子裏那麼一衝動,什麼也來不及細想了。只記得自己得證明即使恐怖襲擊他也能準時來上班,也能完好無損完成通勤,哪怕以後再出現什麼狀況,樂團也不能辭退他!

一個要養家的蟲,命都是可以不要的!

限制條不斷發出警告,顧遇一路在警報聲中行駛,身後“嗚嗚嗚”有道路機器警察掠着風聲而來,不斷發出逮捕警告,追着顧遇跑。

上面堵成一團吵來吵去,喇叭摁得漫天飛的眾蟲們,低頭看見這一追一逃的一幕,都呆得忘記罵對面傻逼了。

這……他媽拍動作片呢?!

勇士啊大哥!

“嚓嚓嚓”,一路閃光燈響起,司機們都忘記了吵架,忘記了捍衛自己最聰明、對面都是傻逼的原則問題,注意力全集中到了拍照片錄視頻上。

顧遇一路火花帶閃電,車速迅疾得完全不像五年沒摸過方向盤的蟲,到了高速口,一個疾拐便往下俯衝而去。

“車牌號SDY20222請暫停,暫停!”攔路封鎖的機器警察圍過來,“前方是緊急封鎖區,請繞道遠離,請繞道遠離……”

顧遇再一個突然俯衝,從這群半空中和路面上圍截的機器警察中間竄了過去。

角度之刁鑽,讓這群機器蟲們完全沒料到,再一抬頭,他們就和跟着衝過來的道路機器警察“嘭”的一聲,“稀里嘩啦”全撞在了一起。

顧遇解決了這堆機器蟲,還順便嗤了一下帝國永遠更新換代跟不上、還是那堆老一代、老機子的機器警察。

他順滑地駕着自己市面最新一代懸浮車,低浮着街道上空向前駛去。

首都星警力也就這樣,平日抓個小偷、詐騙犯什麼的還行,在恐怖襲擊面前就遠遠不夠看。

廣播上說,帝國軍部正在從最近的軍事基地調遣軍隊過來,估計也就這一會兒的事了。

大概是自家雌君是軍蟲的緣故吧,顧遇對帝國的軍蟲倒是挺信任的,所以他這麼衝進來,還真不擔心自己的安危。

底下昔日文藝青年的勝地已經亂做了一團,沒有蟲還顧忌着自己文青的架子,跑起命來大家都是一個樣。

顧遇沒在大街上遇到一個恐怖/分/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聽說軍隊要來全都撤了。

大街上只留下來濃煙、火光,被炸得坑坑窪窪的幾個大洞,沒有了莫德爾的歡樂調,也沒了維邦的小月曲,只有警笛聲回蕩在黑煙沉沉的空中。

昔日的浪漫之都已成為黑暗籠罩之地。

有救護蟲員往擔架上抬受傷的蟲。這些無辜的可憐蟲原本都是在大街上跟平時一樣走着,哪能想到突然一個炸彈落下來,波及到了無冤無仇的他們?

顧遇再一聽廣播,原來不是那群恐怖/分/子撤了,而是他們炸完星河大道,沒有停留,已經轉戰到了其他街區。

看來,純粹是來搞破壞,宣示他們的存在的。

顧遇這樣沒追求沒理想的懶蟲,實在理解不了這種極端分子的極端思想,也實在想不通這樣做的意義何在。

銀色的懸浮車停在了國立音樂廳的噴泉廣場上。

遠遠便能看到恐怖/分/子沒有放過這個帝國的標誌建築,直接在廣場上炸了個醒目的大坑,噴泉池已夷為平地,到現在都還冒着滾滾黑煙。

爆炸波及到了音樂廳,豎琴狀的黑白建築在顧遇之前來時還是那樣瑰麗完美,現在玻璃已經碎了一地。曾經反射光亮的白的部分,已經被濃煙熏上了層黯淡的灰。

顧遇再進來時,後台的蟲都已經跑光了,扔了一地形形色色的雜物。

再往裏面走廊走,排練廳里突然傳來一聲哀嚎:“我的樂器——啊!我的表演大廳!天殺的恐怖/分/子!”

顧遇認出那好像是指揮吳維的聲音,在門口停住腳步。

他還沒開門,門先一步開了,金髮雌蟲臉色疲憊地抱着琴箱出來,視線與顧遇正對上,瞬時訝然。

“顧、雄子!你怎麼來了?!”

按理現在二蟲見面,愛爾維斯本該尷尬。但現在外面正在發生這種事,顧遇竟然還出現在這兒,這點尷尬就被驚訝與擔心給稀釋了。

顧遇淡淡地提了提背着的琴箱:“我來上班。”

吳維猶在裏面哀嚎:“上什麼班!上個屁的班!——天殺的恐怖/分/子!全沒了,全沒了!樂器沒了!音樂會沒了!”

“全沒了!全沒了!”

“我的音樂會啊!我籌備了一年多的音樂會啊!”

愛爾維斯難看地對顧遇笑笑:“顧雄子你別介意,吳老師他是真氣着了,現在誰也不分。”

顧遇往裏面大致掃了一眼,排練廳一面玻璃正對着噴泉廣場,爆炸發生時那面玻璃全部毀掉,裏面放的樂器也全被波及,慘不忍睹。

顧遇頓了頓,半晌道:“音樂會……辦不成了?”

愛爾維斯想勾起唇角笑一笑,但實在笑不出來,只能放棄那難看的笑容:“樂器毀了還是其次,表演大廳也毀了,維修也得時間和費用……”

“你知道古典音樂這行業不景氣,吳老師好不容易從那些有錢的大老闆手裏拉來贊助,還等着音樂會把票賣出去回本,現在本沒回來就算了……還有哪個冤大頭願意來贊助……”

“況且,星河大道出了這麼大的事,未來幾個月估計也沒蟲敢來這兒聽音樂會了,音樂會……只能無限期延後了吧。”

吳維猶在裏面兀自對天哭嚎,從大罵著恐怖/分/子,首都星吃了屎的警力,到有眼無珠、品味粗俗的資本家,有品味卻沒錢、成天發空頭支票的老貴族。最後甚至罵到了他餵了狗的青春和夢想。

一路又哭又罵,最後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愛爾維斯還是歉意地笑:“給他一個機會發泄發泄吧,他的壓力太大了,畢竟全樂團都指望着他吃飯。”

“顧雄子,我們去那邊談談吧。”

顧遇沒有多話,只點點頭跟上他。

愛爾維斯沿着扔了一地雜物的走廊,邊走邊說:“他們都跟着避難去了,我原本以為你也應該被隔離在外面,不會進來的了。”

“聽說恐怖/分/子暫時去其他街區了?”愛爾維斯在走廊盡頭的窗戶前停下,轉頭看向顧遇,“想你現在到我們這兒來,也應該暫時沒事。”

顧遇大概明白他想找他聊什麼。

顧遇其實不是那麼堅持的蟲。只要能掙到錢,任何工作都對他來說沒差別,去哪兒他根本無所謂。

目睹吳維那副痛哭流涕的樣子,顧遇更加覺得自己沒心沒肺。

於他而言,這只是份無所謂、做做樣子的工作。於吳維而言,卻是賭上一切心血和半生夢想,到頭卻因場意外付之東流。

顧遇做不到感同身受,只能積極配合他們裁掉自己,畢竟地主家現在也沒餘糧了。

因此愛爾維斯稍稍猶豫,表現出了想要解僱顧遇的意圖,顧遇便順水推舟地點頭:“我沒意見。”

愛爾維斯沒想到他這麼乾脆,那點羞愧便更加強烈了:“是我把你拉來這兒工作的……但是沒想到出了這檔子事,你的安危實在都成了問題……實在抱歉,我們不敢留你。”

顧遇表示理解:“就算你們不裁我,雄蟲保護協會也會上門來警告的。”

愛爾維斯張張嘴,似乎還想說些什麼,顧遇已經擺擺手,背起琴箱轉身走了。

愛爾維斯看着白髮雄蟲離去,那點無望瀰漫上心頭,使得他鼻子一酸。

走廊上是碎了一地的玻璃,踩上去悉悉索索咯吱作響,外面回蕩着陣陣警笛聲。

“顧遇!”他喊住他。

這一切彷彿世界末日。

顧遇腳步一頓。

愛爾維斯望着他的背影,問:“我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嗎?”

這是最後一次,雄蟲這一走,可能以後他們之間再不會有交集。

他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蟲。

他的心意無望、無果、無解。

半晌,顧遇懶而緩的拖長聲傳來,結果不出意外:“你知道答案——”

沒有就是沒有。

開始就沒有,未來也不會有。

“再找一個雄蟲試試吧,實在看不上,雌蟲也行啊愛爾維斯……”

顧遇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上遠去,咯吱咯吱的聲響也漸漸消弭,直至那抹身影最後消失在昏暗的走廊盡頭。

愛爾維斯咬着唇,抱緊手裏的琴箱,強迫自己保持最後的光鮮亮麗,淚珠卻無聲無息地順着眼角一滴滴滾下。

但他知道,哭是沒用的。

哭是為了求得憐惜。而那個轉身離去的白髮雄蟲,不會憐惜他。

如果是陸沉呢……

愛爾維斯控制不住鑽牛角尖地想,如果是陸沉的眼淚,雄蟲一定會憐惜的吧。

如果顧遇沒有隻娶陸沉一個雌蟲,愛爾維斯還不會如此難以放下心中的結。但顧遇偏偏只娶了那一個,帝國唯一的S級雄蟲偏偏只娶了那一個……

於是,誰都想成為那一個。

那些論壇上羨慕的、諷刺的、站隊的雌蟲們,誰不是隱隱含着這樣陰暗的想法?

蟲族自古以來一雄多雌,已成定製。

但蟲族的雌蟲,誰不想成為那唯一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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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隻雄蟲被迫養家[蟲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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