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疑竇叢生

第7章 疑竇叢生

這場關於礦難事故如何處理的會議最後不歡而散,但卻讓初入官場的我明白了什麼叫官大一級壓死人。

姚援朝和劉文才這兩個坎杖子鄉的黨政一把手明擺着是推卸責任,兩個人一唱一和,就把這次礦難的責任都丟給我了,要我承擔所謂“監管不力”的責任並處理善後事宜,其他幾個鄉幹部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也沒人幫我說話,我孤掌難鳴,這事就被定了下來。

人倒霉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我才剛從謝文媛的誣陷中解脫出來,又接了礦難這麼一個爛攤子,但冷靜下來,憋屈歸憋屈,其實有一點姚援朝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那就是無論如何辯解,安全生產責任書上清清楚楚的寫着我的大名,礦難也是我去寶安金礦實地檢查完工作后發生的,上級真追查下來,我難辭其咎,而且一旦處理不好,我的政治生涯可能基本就毀了。

出了會議室,我先讓趙連友馬上聯繫鄉派出所,跟他們一起帶着幾個鄉幹部去礦上封鎖現場,然後就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了辦公室。

這一天晚上我又失眠了,翻來覆去都在想這事該怎麼辦,直到天快亮的時候,迷迷糊糊的我被外面一陣鑼鼓聲和哭鬧聲驚醒,等我匆忙穿好衣服走出辦公室(當時辦公條件簡陋,辦公室裏面放一張簡易單人床就當睡覺的地方了),一眼就看見政府大院外面圍了不少人,男女老少披麻戴孝哭鬧不停,甚至還有在外面上香燒紙的,旁邊沒看到其他鄉幹部,只有門衛張大爺在維持秩序。

我頓時心裏一沉,走上前去指着門外問,張大爺,這怎麼回事?

張大爺愁眉苦臉,說都是礦上死了人的家屬,這不是來鄉政府討說法了。

我又問他那怎麼沒看到鄉長和書記,其他鄉幹部又幹嘛去了?張大爺的臉色變了幾變,然後告訴我說一大早鄉長和書記就走了,他也不知道幹嘛去了。

至於其他鄉幹部,張大爺拍了拍我的肩膀,嘆了一口氣,以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說,年輕人,碰上這事都是能躲就躲,誰還往跟前湊乎?

聽張大爺這麼一說,我心中頓時湧起一股怒氣,偌大一個鄉政府,這麼大的事就讓我一個人剛畢業的學生來處理,其他人能跑就跑能躲就躲,尤其是那個鄉長劉文才,在會上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還有臉教育我說身為黨的幹部要勇於擔當,敢於承擔責任,結果事到臨頭跑得比兔子都快,真他么不是東西。

雖然心裏這樣想着,但是我不能在張大爺面前表現出來,我暗自攥了攥拳頭,強行將這些怨氣壓了下去,與其有功夫在這裏生悶氣還不如想辦法去把事情解決來得實在。

就在這個時候鄉黨委副書記王勇走了出來,看着我說了句跟我來,就走向了大門口,我還以為這是終於有人站出來解決問題了,就跟着他走到了人群跟前,王勇對着正哭鬧的群眾舉起雙手往下壓了壓,喊道,鄉親們!好了好了,先聽我說!

這些人顯然是認識王勇的,聽他這麼一喊漸漸安靜了下來,王勇又對着鄉親們說,你們的事鄉里都已經知道了,鄉黨政領導班子高度重視,一定會查明原因,也在積極研討善後和解決的方法,請你們放心,鄉政府肯定會給你們一個妥善的交代等等。

我越聽越不對勁,這哪是要解決問題,分明就是在打官腔,王勇說完這些並沒有停下的意思,他側着半個身子轉向我,攤開手掌尖指着我對着人群介紹道:“這位呢,就是咱們鄉主管生產安全的副鄉長武常思,姚書記和劉鄉長去縣裏彙報這次金礦事故,臨走前委託武鄉長全權處理,你們有什麼訴求,都可以跟他說!”

我頓時有種很荒謬的感覺,這坎杖子鄉的領導幹部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無恥程度不斷刷新我的認知,相比較起來,謝文媛陷害我的那事真是毛毛雨,簡直不值一提。

鄉親們一聽說有人負責,頓時群情激憤,一下子就把我圍了起來,而王勇則趁亂假裝若無其事的走掉了,我也沒有功夫去在意他,大家圍着我各說各的,我真是什麼也聽不清,一個頭兩個大,最後我只好說,這麼亂糟糟的也不是辦法,親屬什麼的先回去,直系親屬每家先派一兩個代表,到我辦公室里細說。

就這樣五個代表跟着我進了辦公室,一進門就吵吵着讓我給說法,我一邊賠笑臉一邊熱情的沏茶倒水,我知道他們正是情緒激動的時候,我就算說什麼他們都是聽不進去的,只有先安撫好他們才會聽我說,所以我必須先拿出一個真誠的態度,伸手不打笑臉人,可能是我和其他鄉領導幹部不一樣,沒有推諉扯皮,是真的想負責任,他們的情緒也就慢慢穩定了下來。

這個時候我才拿出態度,這也是我半夜裏輾轉反側想好的,我知道這個時候最忌諱說廢話,於是言簡意賅的表態了三點,一是肯定要查明礦難原因,給大家一個交代,二是善後賠償,這一點會跟礦老闆談,賠償金額嚴格按照國家規定,一分不少,必要時會請公安部門和法院介入,最後第三點,就是嚴肅追究責任人,這個由上級調查定論,我請他們相信組織。

在那個年代政府的公信力還是很有權威,沒有像現在這樣缺失,所以鄉親們聽完后或多或少都暫時相信了我,但也說了,一旦他們在鄉里得不到滿意的結果,一定會上縣裏甚至市裡討一個公道。

不過不管怎麼樣,總算是把他們先穩定了下來,我長出了一口氣,這個時候我才注意到其中一個婦女胸前抱着遺像,一邊用手摩擦一邊掉眼淚,樣子很是可憐。

在農村,青壯年的男人幾乎都是家裏的頂樑柱,頂樑柱一塌,加上坎杖子還是有名的貧困村,這本來不好的日子就更加不好過了,我心有戚戚,忍不住安慰了句節哀順便。

哪成想我這麼一說,那女人便悲從中來,說本來就知道在礦上幹活危險,可是為了貼補家用也沒辦法,礦上體力勞動重,一般都是三天一放假,這次不知道為什麼五天沒回去,但之前也有過偶爾礦上活多晚回去的時候,也就沒在意,哪成想半夜就傳來了這個噩耗。

聽她這麼一說,我頓時一愣,因為前一天我跟趙連友去寶安金礦檢查的時候並沒有看到什麼忙碌的場面,甚至連礦工都沒有幾個,我又仔細看了一眼遺像,然後搜颳了一下腦海,發現那幾個礦工中並沒有這個人。

“等等,你是說,你男人這次五天都沒回家?”我連忙問她。

那女人雖然有些疑惑我為什麼有此一問,但還是點點頭。

我又轉過頭問其他兩家,他們也都說是五天沒有回家了,我臉色一變,問他們有沒有帶死掉礦工的照片,他們搖搖頭,說沒帶,不過家裏倒是有。

我說行,正好你們也都要回去,我就跟着你們去看看。

他們以為我是要了解了解家庭情況,也就沒有多想,於是我就到他們三戶家中坐了坐,也拐彎抹角的提出要看看另外兩個死掉礦工的照片,近期照的最好。

結果等我在最後一戶礦工家中看完照片的時候,我頓時疑竇叢生。

我從小記人的能力就比正常人突出一點,只要見過一面我幾乎就記得住,當初剛入農校,我們班二十七個人,老師只介紹了一遍,我就分得清誰是誰,對號入座分毫不差,而前一天在礦場一共就有數那麼幾個礦工,所以我確定以及肯定,這死掉的三個人昨天都沒有在礦上。

我是帶着疑問回到鄉政府的,先去食堂就着熱水鹹菜胡亂塞了兩個饅頭,之後坐在辦公室里,我越來越覺得這事蹊蹺,因為按照他們家裏人的介紹,這三個礦工都很顧家,品質也比較憨厚淳樸,更沒有什麼陋習,平常最多就是愛喝點小酒,偶爾打打撲克和小麻將,但絕對不會為此徹夜不歸,而且我去他們家的時候,周圍的鄰居聽說了也都過來看看,從他們口中也不難聽出,這三個礦工平日在村子裏風評的確也都不錯,並沒有什麼賭博之類的惡習。

最重要的是,坎杖子鄉一共有八個村,而這三個礦工分別住在不同的村,他們又怎麼可能出現這樣的巧合?

沒在礦上,又沒在家裏,那麼,他們又去了哪裏,又怎麼會突然就在前一天晚上死在了礦里?

我突然意識到,這次礦難事故,絕對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只是還沒容我多想,辦公室的門就響了,我打開門,一看是趙連友,我讓他進了屋,一邊倒水一邊說,老趙,正好我要找你呢,一會中午要沒事跟我去杜寶安那看看,咱得談談賠償的問題。

哪成想趙連友神色古怪的看了我一眼,最後嘆了口氣說,怕是談不成了,武鄉長你也不用去了。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我楞了一下,然後心中一緊,連忙問道:“你不是來告訴我說杜寶安跑了吧?”

趙連友搖了搖頭,說那倒不是,我來就是為了告訴你,杜寶安他,去派出所投案自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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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民上位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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