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列子·湯問》(四)
“滿小子，可歸魂兮……”
一聲九幽的哀嘆，迴轉千百次后，喚醒了昏迷中的滿王。
“尚師大人？”
滿王急忙起身相視，可……
“偃師？爾不是死了嗎？！！”
看着眼前這須髯老者，好似偃師驀然蒼老若許，滿王不禁心中一驚，喝出聲來。
“莫亂，吾借其身軀一用……”
淡然地捋了幾下頷下鬍鬚，尚師不禁瞥了幾眼滿王，道：“滿小子，此計已成，唯盤可至，則萬全矣……”
聽聞尚師的話，滿王不由得感到一陣迷惘，眸間似有晨霧遮掩，道：“敢問尚師大人，此盤……究竟為何物？”
尚師笑而不語，長袍一擺，頓時一道黃煙升騰，顯出一漆黑場景，內存三事物。
獻！
虎！
盤！
獻高傲的昂起頭顱，蔑視地看着腳下已經變作一弔額白蟲的虎，其身後的銀影也愈加渙散，不過眉目間的欣喜倒是不言而喻，他一把搶過仍滯留在虎爪下的那扇玉盤，入手，其質冰涼，本質卻如溫玉般柔潤，釉瑩白如斯，細細觀之，於盤心嵌作兩字。
“烈山……”
尚師那昏暗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異彩，喃喃道：“上古烈山神農持魔神蚩尤其頭骨，造此盤，遂有上古公孫軒轅賦大盤天威，以洗劫眾生……”
“此盤若轉，滅世只需三刻之間，一刻覆白衣，二刻斬王孫，三刻誅聖人，可三刻過後，白衣仍是白衣，王孫仍是王孫，聖人仍是聖人，不過卻都不再是大盤迴轉前的自己了，唯一能留下本心的，便僅有得當是推盤人之庇護……”
滿王就站在尚師一旁，尚師的話他自然也是聽到了，在明白了盤之大劫后，滿王不僅到抽了口冷氣：“原來所謂的世界每一百二十年便有一劫，可史書卻毫無記載，怕是劫后的本心已失，便沒有了對此的記憶了吧……”
“好了，滿小子……”
尚師隨手消了那顯像，轉身看着滿王，道：“虎已死，獻也……該喚這推盤人顯世了……”
說著，尚師自長袍中伸出他那枯枝般的雙手，手心頓時黃煙大作，滿王見此不禁微一皺眉，可接着便看到那黃煙中獻出了一嬌小人影。
那是一名精緻的女童，雖仍在熟睡之中，懷抱一精緻玉盤，蜷曲着身體，不禁令人心生憐惜。
“滿……滿……”
盛正在囈囈着輕顫的夢語，可是她的身體卻猛然一震，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猛然坐起了身，一下看到了正滿目焦灼看着她的滿王，
四目相對，盛那空洞洞的眼眸間不禁溢出盈盈淚水，當即不顧一旁尚師那滿面意味深長的笑意，像一個被拋棄的孩子終於找到了家一樣，一下撲到了滿王的懷中大哭起來。
“別怕，小盛兒，本王在這兒吶……”
滿王輕撫着盛的頭髮，可眼睛卻不小心瞥見了盛那一雙空洞洞的眼眸，他心中猛然一痛，許久，才移開目光，猶豫道：“尚師大人……盛她可……”
“不可！”
尚師似乎早就料到了滿王的問話，他回答的很果斷，聽到尚師的回答，滿王的眼中不由得生出幾分失落。
見此，尚師微微一笑，道：“不過……”
“不過？”
“不過……滿小子，你可知這大盤代表着毀滅，可也代表着毀滅后的新生……”
“尚師大人的意思是……”滿王的眼中閃過一絲希望。
“呵呵，別高興的太早，吾說過……”
尚師的臉色突然一僵，硬聲道：“爾當為宿盤！推盤一脈唯吾知曉，這盤，乃是一當世之人，如今，爾便是盤！盤轉，則爾定亡！”
“那……”
滿王不忍的看了看懷中已經平靜下來的盛，眼中閃過一絲決然，正想說些什麼，只聽。
“吾可幫你抽離生魄，則盤現世毀爾肉軀，劫后便可奪了新生滿王的舍！那時你便可以重獲肉軀！”尚師笑着，微眯起眼睛，細細地觀察着滿王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神態，好似要將滿王從裏到外看個通透。
“師！”
一聲暴喝，從滿王口中吐出，滿王一把扔下懷中的盛，眼中頓時銀光大作，衝著尚師大喝道：“當真要如此絕吾最後一絲生路？！豈不若吾等共度盤之大劫！？！”
“呵呵……獻……”
尚師依舊笑着，他一揮長袍，霎時一道濃烈黃煙將佔了滿王身體的獻包裹起來，笑道：“少了吾二百四十年苦修，小娃娃……還敢憑吾論道……盤！時間到了！”
“轟轟轟……”
尚師的話音未落，只聽天地轟鳴，似有一大盤生生將其磨為粉碎，在這巨大的轟鳴中，驀然天地變色，幾進塌陷，卻見每有黑色虛無落下，時間便仿若靜止無二，正有自一塌陷處虛無伸出一黑色巨爪，不只是和事物，竟徑直伸向盛的所在。
“嗡！”
未等那黑爪來至，在盛頭頂的天空便先一步日月同現，化作一對陰陽浮魚，隔着仿若萬古的虛空，相視相望，不斷遊離在萬丈高空，在那黑爪一擊之下，竟引得這對陰陽魚身軀一震，眼中放出雷霆萬鈞，生生將那看似有撕天之威的黑爪擊為虛幻。
而此刻，尚師對其卻像是早有預料一般，長袍一揮，一把抓住了滿王的肉軀，另一隻手竟生生從那肉軀中扯出一銀色小人，未等這銀色小人反擊，尚師便先一步將其拋入了那塌陷的虛空之中。
“滿小子，盤要出世，怕是在等半刻時辰便至，在此之前，說服那盛丫頭，否則吾也不會幫你……”看着一臉茫然的滿王，尚師卻僅僅交待了一句話。
可滿王能當上帝王倒也是有些本領，他雖不知方才發生了什麼事，可聽到尚師的話便立即反應了過來，當即轉眼看向因為被獻拋開，而倒地的盛，道：“盛……爾天資聰穎，當知……可？”
“……”
盛沒有說話，只是晃着她那一雙空洞洞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滿王，
“可？！”滿王又加重了幾分語氣。
“不……不可……盛……不可……不可……滿會死的……盛……盛不要滿死……不要滿死……不要……”
盛怯生生的搖了搖頭，空洞的眼眸間再次溢出淚水，可這次她似乎是在害怕，只是那樣含着淚水，看着滿王。
“不……小盛兒別擔心，本王不會死的……相信本王……”
滿王自是看出了盛的恐懼，他伸出手，一把將盛攬入懷中，輕拍着盛的後背，道：“小盛兒……可？”
“可……可！”盛終於點了點頭，道：“盛……盛……相信滿……相信……不會死的……滿不會死的……”
“哈哈哈！好！”
滿王一聲大笑，在盛那光潔的額頭上狠狠地親了一下，笑道：“小盛兒……”
話才出口一半兒，滿王的身體一怔，聲音頓了下來，此時他渾身的皮膚經開始迅速的褪去，肌肉開始萎縮，就連那骨髓也被這生生化去，可滿王卻強忍着這股劇痛，輕撫着盛的頭髮，微笑道：“小盛兒……下次見面……記得叫本王……哥哥……”
“哥……哥哥……”
盛的口中不斷呢喃着這個詞語，空洞的眼中霎時盈滿淚水，她緊緊抱着滿王的身體，可是卻抵不住那身體的消失，到最後，竟連一搓骨灰都沒有留下。
“叮！”
一聲脆響，一精緻玉盤落入盛的懷中。
就在玉盤落下的前一刻，尚師的身體猛然一動，數道滾滾的黃煙徑直衝向身形即將被化盡的滿王，長跑一揮，手中多出了一個透明的小人，那面目，正是滿王無疑！
“唉……”
看着手中這滿王的生魄，尚師搖了搖頭，嘆息道：“呵呵，滿小子，連我都被你瞞住了……原來你早就知道……盛，本名非偃盛，而是姬盛……”
“好了，盛丫頭，滿小子吾自當為其復生，該吾等之事了……”
聽到尚師的話后，盛並沒有回答，只是擎着如蔥玉般的小手，在那玉盤上輕輕一拂，就這樣在陰陽魚下，盛漠視着一切被毀滅，驀然心中一明，棄下了手中的盤，徒步走向那正在毀滅一切的災劫之中……
尚師凝視地看着獨步離去的盛，許久，顯出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
三年之後。
天周大殿之上，一男子居高下視，仿若俯瞰天下，身側一老者徐徐言道：“天周王即位期年間，諸邦存穆，今得天周藩籬萬邦覲封號，穆！稱周穆王！特此，詔告天下！”
聽聞老者一言，那男子的眼眸中驀然閃過一絲銀芒，喝道：“今本王！周穆王！借天下之力尋一女子，此女名為……”
“姬盛！”
偏遠村落，一黃袍老者，手持一精緻玉盤，面對眼前的一對落難父女笑道：“此女命格呈大險之相，當存貴人於天周！爾之女眼瞳早有疾端，不如借天周帝姓之鴻運，稱姬盛！爾帶此女前往天周，直行數里后可尋至爾等之貴人……周穆王，姬滿！即可化大險為大善！”
那男子一個向黃袍老者行了一個稽首，道：“多謝先生警言，感激不盡，有朝一日，吾偃師，定以性命相報於先生……”
黃袍老者觀此男子行為，笑而不語。
驀然。
黃袍老者手中的精緻玉盤一陣微顫，散出裊裊青煙繚繞，黃袍老者視之啞然一笑，仿若知道了些什麼，笑道：“你要離開？那就一百二十年後再見了，盤……”
本故事編自——《列子·湯問》，《周穆王美人盛姬之死》，大部分情節與史實不符，切莫相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