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內府開家宴
繡戶微啟,湘簾半卷,那戴黑頭口巾的男僕,在門外來來往往,手中拖着盤兒,把一碗一碗熱氣騰騰的山珍海味盡向門邊送去,簾內伸出纖細潔白的手來,把飯菜接進去。
屋子裏一陣嬌嫩的歡笑聲,夾着一個男子的哈哈大笑聲,飛出屋子外來,原來今日是端午佳節,晉州太守葉承禮在內室中會集他的妻妾兒女,舉行家宴。
葉太守約有五十來年紀,長着白凈臉,三綹長須。
他夫人劉氏,只生了一個女兒,長得嬌嫩不過,取名龍兒,今年十五,正是女孩髮長的時候,加上她花一般的容貌,玉一樣的肌膚,腰肢裊娜,身材苗條,真是行人一步也可人意,看一眼也使人魂銷。
這是葉太守夫婦二人視掌聲明珠,嬌生慣養,輕憐熱愛,這位小姐也讀的滿腹的詩書,性情潑辣,女孩男性,只不過在父母面前,不敢放肆,行坐端莊,全不見半點輕狂。
葉太守有一位王夫人,小名醉紅,年紀二十四歲,性格好爽,談吐鋒利,行為敏捷,一張嘴說的鶯聲嚦嚦,滿屋子只聽她的說笑聲音,她說話又有趣味,又叫人喜歡。
葉太守共有四位夫人,什麼桃紅,小翠,卻沒有一個趕上她的,外加上醉紅外五年前又生下一位公子哥,取名報國,莫說葉太守把這個醉紅寵上了天去,便是夫人劉氏想起葉門有后,也便把個醉紅另眼相看。
這醉紅原也有可寵的地方,臉龐俊俏,眉眼美秀,固然可以顛倒夫主,便是她知書達理,能算會寫,偌大一座太守府第,上上下下里裡外外,全是這位王夫人看管照料,那合家三四十個丫鬟小廝,外至門公奴僕,不敢扯一句誑,漏一點水兒,這是何等的才幹,哪由得葉太守不寵愛她。
如今在內室家宴,葉太守在正中坐着,左邊下是報國公子,右肩下是龍兒小姐,劉氏坐在上首,醉紅坐在下橫頭,那桃紅,小翠一字坐在下面,傳杯遞盞,說說笑笑,吃過幾巡酒,上過幾道菜,那桃紅便抱過琵琶來,彈奏一曲。
大家鼓掌喝彩。
葉太守贊了一聲:“好動聽曲子。”
桃紅把曲子彈完。
葉太守便問道:“是誰做的曲子?”
桃紅見問,不敢隱瞞,便站起來說道:“是龍兒小姐譜的新曲,也練了十日才彈的出來,還有很多不足之處。”
葉太守聽說是自己女兒譜的曲子,喜得笑逐顏開,忙伸手去握住龍兒的手,笑說道:“好孩子,難為你做出這麼好的曲子。”說著,回過頭對醉紅道:“你去把白玉琵琶拿來。”
醉紅聽說,便帶了一個丫鬟,轉身進房去了,停了一會,見果然捧着一把白玉琵琶,是上成的好玉,上面沒有一點雜質。
葉龍兒本沒心想要,只因父親總說自己不想女孩子,這才苦心鑽研琴棋書畫。
葉太守含笑道:“好孩子,拿去好好用着,多譜些曲子,日後進宮也能討皇帝喜歡。”
葉龍兒聽完不情願嘴角微動了一下,是啊,自己婚姻由不得自己,明年就是自己進宮選秀的年齡。
葉太守說到這裏,也是心中酸楚,露出好生不舍,能有什麼辦法。
醉紅在一旁道:“太守捨不得小姐進宮,我們便想個法子,不讓小姐進宮。”
葉太守看了醉紅一眼,幸好這是內宅,要是被旁人聽去,還有這一家的活命。
醉紅也覺得自己說錯話,低頭不敢言語。
葉龍兒一笑道:“兵來將擋,水開土囤,不要因為這是鬧得我們都不開心。”
醉紅善於打圓場,忙站起來,說了幾個笑話,把大家逗的捧腹大笑。
在這笑聲中,便走上來一個大丫鬟說道:“揚州姜家公子來了。”
劉氏聽了,由不得歡笑起來,一疊連聲地道:“快請進來吃酒,想起他千里迢迢地跑來,肚子也是餓了。”
那大丫鬟聽了,急忙轉身傳話出去。
桃紅,小翠,葉龍兒聽說有陌生人來,忙迴避進去。
停了一會,軟簾一動,只見玉立亭亭的一位哥兒走進屋子裏來,搶步上前,向葉太守夫婦兩人請安。
劉氏伸手去拉在懷裏,一邊捏着手,一邊喚着:“好孩子。”又問道:“路上辛苦嗎?家中父母都健康嗎?”
那哥一一都回了話。
醉紅送上椅子來,便在劉氏肩下坐着。
丫鬟送上杯筷來,劉氏不住地勸酒勸菜。
吃過幾杯,葉太守說道:“外甥在此,都是一家人,快換他姐弟二人出來陪表兄吃酒。”
醉紅聽了,急忙進裏屋去,把報國拉出來,他表兄弟二人拜見了。
劉氏指着醉紅對他外甥說道:“這是你舅父的心尖寵,也便是我們家的潑辣貨,好孩子,你也見識見識。”
這哥兒聽說,原知是庶舅母,便也上前行了半禮。
慌的醉紅忙拉住袖子,忙道:“哥兒折殺我了,快莫這樣。”又笑道:“六年不見,哥兒出落得這樣風光了,我便把哥兒和抱自己孩兒一般抱在懷裏。”
劉氏聽了笑道:“這潑辣貨又原型畢露了。”
一句話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笑聲未止,只見一位小姐,身後跟着兩名丫鬟走出來,上下穿着綿綉衫裙,打扮的珠圍翠繞,粉光紅艷,閃人雙目。
劉氏道:“快過來拜見你表哥。”
那姜書恆聽說,早就站起身子,搶步上前,在葉龍兒面前深深地作下揖去,二人相對一拜。
這一對玉人兒,面貌都長得俊俏動人。
姜書恆抬起頭,不禁在葉龍兒臉上深深地溜了一眼。
葉龍兒心中泊位不滿,在他眼神之中看得出是個好色之徒,礙於情面,沒有表露出來,來到母親肩頭坐下。
姜書恆也歸了座位,說道:“五六年沒見,妹妹越髮長得和天仙一般了。”
醉紅眼前一亮,說道:“我家小姐就是天上仙女,方才你為什麼不多拜幾拜。”
這話說出葉太守和劉氏也撐不住笑了。
葉龍兒看看醉紅,自己一向很尊敬她,不便和她頂嘴,起身回了內房。
這裏葉太守問了些路上的情形。
姜書恆道:“此番出門,一來是奉的父母之命,來看望舅父舅母,二來是上京趕考,求取功名,報效國家。”
葉太守點點頭道:“好一個有志青年。”
姜書恆一嘆道:“只因當今聖上,老邁昏庸,奸臣橫行當道,愚弄天子,我又灰心大半。”
葉太守聽完,也嘆了一口氣說道:“朝廷昏亂由他昏亂,外甥的功名也是要緊,將來得了一官半職,正可以替朝廷整頓朝政。”
姜書恆聽了,只是搖頭,說道:“當今太子也和天子一樣,兇殘無比,若是他坐上皇位,考取功名,報國也是無望。”
葉太守拍拍姜書恆肩頭道:“好孩子,我們只管做好自己便可,現在當朝局勢,豈非一人能扭轉乾坤。”
姜書恆點頭承“是。”說道:“我一路走來,到處是水澇,民不聊生,百姓都苦透了。”
葉太守對水澇也是一籌莫展,在自己管轄的晉州,前些日子的連日大雨,把河壩都衝垮了,自己親自帶人,去搶修河壩,才把決口堵上,說著手摸了摸膝蓋。
姜書恆關心地問道:“舅父,腿怎麼了?”
劉氏說道:“你舅父帶人搶修河壩,在大雨中淋了四天日夜,落下了病根,不但沒功,還被兩江巡閱使扣了一頂管理失職之罪。”
姜書恆冷聲道:“這年頭哪裏講理去,皇帝現在揚州和妃嬪在享樂,哪管百姓的死活。”
話音剛落,天空響起一聲巨雷,隨後大雨傾盆而下。
葉太守站起來,在屋裏來回之遛,擔心前幾日堵上的決口再次衝垮。
劉氏勸道:“太守,你不要太過擔心,也許雨一會便停了。”
葉太守知道這是在安慰自己,但願如夫人所說,心中哀求神靈保佑。
醉紅早就派人給收拾好房間,有人帶着姜書恆下去休息。
劉氏陪着葉太守回房休息,在睡夢中被一陣急促腳步聲驚醒,聽到府里管家在放門口叫:“太守!不好了,河壩又決口了,林統領待着官兵正在搶修。”
葉太守聽到這裏驚坐起來,急忙披着衣服跑出來,喝道:“備轎。”
劉氏這時已經掌上燈,趕緊找來蓑衣,給葉太守披上,道:“太守,你可千萬別著急。”
葉太守手都哆嗦的穿不上衣服,嘆道:“洪水無情,真要堵不上決口,得淹死多少老百姓。”
這時東方已經泛白,外面大雨傾盆,府里忙做一團。
葉龍兒聽到消息,也跑過來,只見她短衣襟,小打扮,頭髮高高束起,就是一身男兒打扮,說道:“父親,我跟你一塊去。”
葉太守喝道:“胡鬧,你一個女孩子家,跟着摻和什麼,爹已經夠亂的了。”
葉龍兒就是不愛聽,女孩子不能摻和事,急道:“父親,洪水真要控制不住,把我們晉州淹了,它可不管男孩子,女孩子,你真的這麼重男輕女嗎?”眼睛濕潤地看着父親。
葉太守長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