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虎嘯龍吟風雲會 第二十六章:虎嘯龍吟風雲會(一)
是日,三月二十七。
天氣晴朗,萬里無雲。
由日出時起,就見天門峰的山道上旌旗招展,人影綽綽,在雜亂的喧囂聲中,排起了一條五顏六色的長龍,其中不光有各大玄門派來與會的道士,更有許多慕名而來的武林中人。
只不過,除了有數幾家與天師府相熟的玄門,其餘人等在經過解劍碑時,皆須留下兵器,空手上山。
一直等到日上中天,眼看登山之人漸趨稀少,迎賓的道士紛紛返回,僅在解劍碑前留下了幾名弟子作為守護。
而此時此刻,在天師府的中心地帶,有一片極為平整的開闊地,均由三尺見方的青磚鋪就;
在會場正中,可見三十六根蟠龍石柱巍然聳立,拱衛着一座由漢白玉精心砌成的莊嚴醮壇,此醮壇乃是初代天師張道陵所建,用以祈福禳災、祭天通神之所,世稱“天罡壇”。
但見此時壇上共設五把座椅,五位高冠鮮衣的道人端坐其上,形容肅穆,目無斜視。
而在壇下的各大玄門則規整地排成一列,一眼掃過去,共有五面旌旗,各書:“龍虎山天師府”、“青城山白羊觀”、“武當山玉虛宮”、“齊雲山太素宮”、“廬山簡寂觀”。
天師府旌旗處,一眾人等身着明黃道袍,為首一人身負長劍,雙耳垂肩,丰儀清古,只是眉梢眼底卻顯見一絲疲懶。
白羊觀旌旗處,為首者是一名清冷且嬌妍的女子,卻不知為何,此刻俏臉上隱含愁容,身後諸人皆穿紫色道袍。
玉虛宮旌旗處,一眾道人身着青衣道袍,為首一人四肢欣長,鶴冠羽衣,顧盼之間,很是意氣風發。
而在太素宮旌旗處,卻見人頭攢動,影影綽綽,單看人數竟然是最多的一方,各人穿着月白道袍。為首之人臉色蒼白,道袍之下又穿了一件玄色的輕甲,正在閉目養神。
站在簡寂觀旌旗之下的,自然是早來三日的靈臻小道士,在他身後站着的,正是今早才姍姍趕來的同門師兄弟們。
而在五派弟子身後,則是為數最多的武林豪客,烏泱泱一大片,幾乎將整片會場包圍了起來。
“論道由來三十載,時隔十年,今日三教齊會,又有太素宮、簡寂觀、這兩家傳承久遠的道門同輩前來觀禮,連同諸位武林朋友,本座代天師府先此見禮!”
一道朗朗雄渾,且極具威嚴的聲音自天罡壇上響起,傳遍了整個會場,使每一個人都能清楚的聽到。
沈聞道師徒倆位於東南一角,隱身在觀禮人群之中,這時聽到聲音,趙雪驥踮腳眺望,但見天罡壇上坐在正中的一名黑衣道人,此刻離開了座椅,朝着壇下眾人微一拱手,顯得很是大方。
趙雪驥仔細端詳,只見其人黑須拂胸、相貌奇偉,手持一根光澤瑩潤的玳瑁如意,舉手投足間,不僅風度翩翩,更有幾分卓然威儀,心下先暗贊了一聲,問道:“師父,此人氣度不凡,又是位列首座,可正是司馬玄幀掌教?”
沈聞道點頭微笑,“不錯,正是司馬道兄。只是沒有想到他直到今晨才姍姍而歸,險些錯過了大會。”
趙雪驥接着問道:“天罡壇上五座,除了司馬掌教和陳師叔,另外三人卻是何人?”
沈聞道“嗯”了一聲,伸手指點,道:“由左側你陳師叔說起,旁邊這個頭裹紫陽巾的老道即是齊雲山的曲溪道長;接下來這個面容敦厚的道人則是武當山的掌教江武曲;坐在最右側的紫衣老道則是青城山的玉鼎真人。”
趙雪驥一一分辨了,想起這玉鼎真人正是郭月吟當年提及的師叔,而自己的靈藥藤環也是此人所煉,心下微微一動,將目光投向白羊觀眾人,看向了郭月吟,心中歡喜,自忖:雖然過了兩年多,但郭姐姐絲毫未變,而且出落得愈發美麗了,待會兒大會結束,我上前去相認,也不知道她能否認出我來……
就在他恍惚出神之際,那五位玄門巨擘此刻一齊起身,走向了高壇中心,在那裏橫着一張祭天長案,案上果品備齊,又有一大二小三口青銅香鼎。五人顏色肅穆,各誦祝辭,焚香禮拜。
直等完成了繁瑣的祭天禮儀,司馬玄幀長呼一口氣,向江武曲和玉鼎真人各看一眼,道:“二位道友,祭禮已畢,按照往年的規矩,接下來就應該是三派掌教在一起比試武藝,然後再進行道法辯論,最終決定‘護道令’的十年歸屬。”
說到這裏,語氣一頓,又瞥了一眼滿面紅光的江武曲,道:“不過今屆由於太素宮與玉虛宮的聯名倡議,欲要推陳出新、磨礪後輩,遂改為三教的年青一代相互較量,此事既無異議,那就請二位選定人才,開始武比吧!”
那二人早已知悉,相繼點頭。
尤其是江武曲,更是面露得色,對於自己能否勝過司馬玄幀,他實在是沒有把握,但若是選用年青一代,他卻對自己親手栽培了二十年的徒弟很有信心!這也是為什麼曲溪道長當時剛一提出這個建議,他想也沒想,立刻就同意的原因。
此刻轉過頭,看了一眼自家玉虛宮的旌旗,再看向旗下那名鶴冠羽衣、意氣勃發的小道士,親切地叫道:“延宗,乖徒兒,該你上場啦,待會兒如果遇見了張載道,就給我狠狠的揍!”
那人走出人群,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道:“徒兒謹記。”
大耳垂肩、丰儀清古的張載道也收了懶散,自發地邁步上前,與其並肩而立,向高台作了一揖,苦着臉道:“江師叔,你老人家和我師父不對盤,幹麼拿我來撒氣,小子是冤枉的呀……”
司馬玄幀瞪了他一眼,淡淡道:“沒大沒小,成什麼樣子了?待會兒你若是運氣好,首先遇見了玉虛宮的鄭師兄,可要記得心懷感激,取勝便了,莫要傷了和氣!”
他把“運氣好”和“心懷感激”這兩個詞兒說的很重,言下之意,遇見白羊觀就是運氣不好,很可能會被第一個淘汰,而若是遇見玉虛宮,那便是穩操勝券了,所以才需要心懷感激……
當然,這些都是誇大其詞的說法,只是看不慣江武曲那副自信滿滿的模樣兒,才專門和他頂針。
張載道嘆道:“唉,徒兒也只能是儘力而為,盡量贏得光彩,輸得也光彩……”
司馬玄幀一向對這個徒弟無可奈何,索性也不管他了,反而將目光投向白羊觀的方向,但見玉鼎真人連同郭月吟,都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忍不住問道:“玉鼎,你們怎麼了?”
又看了一圈,登時明白過來,訝然道:“平潮人呢?”
玉鼎真人苦惱地道:“平潮比我們先走幾日,本來說好了就在龍虎山會合,怎料到現在還沒有趕到……司馬道兄,說不得只好請你將比試稍稍延緩一二了。”
司馬玄幀微微皺眉,但還是點了點頭,道:“這個自然。”
正待宣佈,卻聽一旁的曲溪老道冷笑數聲,道:“自有論道以來,白羊觀連勝三屆,看來不光是養出了威名,同時也養出了不少驕矜之氣呀!居然連論道大會也不放在眼裏,怎麼,現在是要這麼多人一起等他么?”
說著話,一揮拂塵,踱步上前,忽然道:“司馬道兄,正巧老道也有個提議想了很久,本就要在武比之前提出,眼下既然延緩了比試時間,就容老道說出提議,大家一起參詳參詳如何?”
司馬玄幀微微皺眉,雖然見他屢次插手道盟之事,心中很有些不喜,但還是點頭道:“你有何事,請說無妨。”
“多謝道兄成全。”
曲溪老道輕輕頷首,忽然之間,肅容正色,道:“自從提爐道兄失蹤以來,白羊觀頹然式微,每況愈下,忝為道盟三教,其實早已是名不副實!常言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而我太素宮,近些年來卻是香火鼎盛、有目共睹…
…論道大會三教一盟,貧道竊以為,應當由當世聲勢最高的三教道派組成,所以在正式武比之前,貧道首先要和白羊觀的諸位,來爭一爭這三教一盟的席位!”
說到最後,已然是鬚髮皆張,疾言厲色!
見他忽然之間發難,而且說的如此難聽,玉鼎真人是又驚又怒,此刻師門名譽攸關,也由不得他多想,便冷聲道:“雖然自師兄雲遊而去,白羊觀往日盛況不復,但也絕不至於淪落到要喪失三教一盟的席位,曲溪道長想要如何爭?白羊觀奉陪到底便是!”
大伙兒早就猜到今屆的論道大會,太素宮是來者不善,但是任誰也沒有想到,這個曲溪道長竟敢如此行事,此刻不論是司馬玄幀、江武曲、或是陳聽濤,也都是眉頭緊皺,大感棘手。
看這情勢,只要一個處理不好,今日難免要血濺天罡壇啊!
司馬玄幀思忖過後,道:“這論道大會,首先是由提爐道兄提出,三千道兵所練劍陣本是殘陣,後來也是提爐道兄與本座一一補全,曲溪道友今日如此剛愎行事,是否有些稍欠考慮了?”
“司馬道兄此言差矣!三教一盟的主要職責,正是守衛全天下的玄門道統,既然今日的太素宮在各個方面,已然超越了白羊觀,事關今後的道盟興衰,司馬道友又何必拘於此等小節呢……”
曲溪老道面無表情,卻仍是寸步不讓。
“司馬道兄,請你答應他!不論是比武較藝,還是作生死斗,貧道都代我大師兄接下了!”
驀地里,只聽一聲清嘯自不遠處傳來,不待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條紫色的人影兒如同電閃雷射,早已來到會場之中。
各人矚目過去,只見此人年近三旬,七尺偏瘦,相貌雖然平淡無奇,但其身上卻有一股翩然出塵的氣質,能夠使人在不經意中對其產生好感,身裹一襲紫色道袍,斜提一柄白芒氤氳的長劍,此刻看向曲溪老道的眼神卻滿孕怒意。
“平潮,你可算是來了……”
“小師叔,你怎麼晚來了這麼久?”
一見來人,玉鼎與郭月吟同是一喜,第一時間迎上前去。
郭月吟奇道:“以小師叔的腳力,又早了我們幾日出發,怎麼足足遲來了半日?”
平潮看向二人,歉然道:“讓師兄和師侄擔憂了。”
又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其實早在今晨我就已來到了龍虎山,但是在山腳下,卻偶然遇見一名十分難纏的刀客,那人和我足足糾纏了大半天也沒有分出勝負,眼看日上三竿,已到了大會時間,不得已我才停下了手,好言相說,和他另約時間,這才脫身,然後就急忙奔上了此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