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虎嘯龍吟風雲會 第二十三章:論道始開四方動(下)

第二卷:虎嘯龍吟風雲會 第二十三章:論道始開四方動(下)

天空陰暗,烏雲之中隱見雷蛇游弋,涼風如絲,細雨靡靡。

南詔,十萬大山之中。

只見大片的參天古樹根連葉系、遮雲蔽日,如同一頂巨大的翡翠華蓋籠罩着大地。

在其中的最深處,有一座宏偉雄闊的山寨傍山而建,血紅色的旗幟遍插山頭,飄飄颺颺,颯颯有聲;如一頭正在假寐的史前凶獸,抖擻着它的鬢毛,靜靜的盤卧在細雨之中。

那些旌旗上龍飛鳳舞,赫然寫有五個大字——劍南道總寨!

而此時此刻,在山寨背後那一面峭壁的崖頂之上,正有三人長身而立。

當先一人撐了一把油紙傘,負手凜立,站在崖畔一塊巨石之上,面向幽壑,高高在上,背對着身後二人。此人七尺來高,黑髮綰髻,玉冠銀簪,身着一襲雪白的輕袍,背影很是清瘦。

在其下一人,身穿色彩鮮艷的異族服飾,卻生得虎背熊腰,十分高大健碩,一張黑黢黢的方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詭異笑容,且在頦下蓄了三絡長髯,長及胸口,正在風裏飄拂。

站在最末一人,卻是一位頭戴紫陽巾、身披仙鶴羽衣、手挽拂塵的年老道人,此刻正拍打着身上的雨水,顯然是剛來不久。

“曲溪道長,我二人此行的身份可安排好了?”

撐傘之人收回了遠眺的目光,開口詢問的同時,亦徐徐側過身來。

但見其人眉分八彩、目若朗星、寬額窄頷、兩頰如削,十分的俊朗與儒雅,只是臉色稍嫌蒼白了一些,且在白袍之下,又穿着一副玄色的輕質甲胄,為其平添了幾分崢嶸與英氣。若非如此,倒十足像是個常年手不釋卷的書生。

而那名老道人年紀雖長,卻見兩頰紅潤,精神飽滿,聞聲微微頷首,淡笑道:“二位的身份,已由貧道的師弟安排妥當,只要白施主始終牢記你我之約,貧道也就安心了!”

“請道長放心,此事利在兩家,白某斷不會食言而肥。”輕甲男子展顏一笑,又忍不住掩嘴咳嗽了兩聲,蒼白的臉上登時湧現一抹病態的嫣紅,似乎是有頑疾在身;

緊跟着,又微微沉聲,嘆道:“三教一盟,高手眾多啊!龍虎山的司馬玄幀、武當山的江武曲,俱是當今的絕代人物,僅在其下的一流高手只會更多……不知白某上次所提的建議,曲溪道長認為如何?白某也很想勸道長一句,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似乎這個“建議”十分要緊,老道人顯得有些猶疑不決,兩撇銀眉已擰成了一個疙瘩,好一番糾結之後,神色漸漸果決起來,道:“為了祖師基業,便依白施主所言。待貧道回山以後,也要去多方走動、來往周旋,務必確保此次的計劃萬無一失。”

“道長明見,如此甚好!一兩日內,我二人便會動身,前往齊雲山與道長提前會合。”

眼見此人終於妥協,而自己的計劃,也開始有條不紊的推動了起來,輕甲男子嘴角微翹,露出滿意的笑容。

老道人道:“此事事關重大,容不得半分疏忽,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貧道時間有限,就不在此逗留了。”

“道長慢走。”輕甲男子微微欠身,又朝那長髯大漢道:“蒙大哥,請你替我送送道長。”

“不必了,與貴道合作本屬無奈之舉,僅此一次而已。此事過後,你我兩家再無瓜葛。”

老道人臉色一正,又很是忌憚的看了一眼那個長髯大漢,轉身一揮拂塵,腳步輕靈,已朝崖下奔去。

目送着其人走遠,長髯大漢面露鄙夷之色,抬手摸了摸下巴,轉身朝輕甲男子一笑,稱讚道:“玉蟾,你這一手計謀可真是高啊!此事若成,齊雲山所得不過是個虛名而已,卻為此擔了天大的風險;而我們只需出一次手,就換來了一個不世奇功,看來神教內僅剩的那一尊聖位,已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輕甲男子卻不見喜色,麵皮一抖,幽幽嘆道:“蒙大哥,我哪裏能想出這樣絕妙的計謀,這一招其實是青馥走前留下的後手,那曲溪老道的心結所在,也都是他探聽到的,此事若能成行,送我直上聖位,我那可憐的弟弟才應居首功啊!”

長髯大漢見他臉色有異,心下一沉,勸道:“玉蟾,當年殺害青馥的兇手是那個叫左南江的人,但是其人已經傳出了死訊,連着在利器榜上的排名都已變動,你,你要看開一些!不是你沒有報仇,而是仇人已死,再也尋不到人了。”

“嘿,誰說尋不到人?聽那幾個回來的廢物所說,當年可還有幾人在場,而但凡在場的人都得去死,我要那青城山、綠湖山莊、包括那韓仞,統統下去給我弟弟陪葬!”

輕甲男子仰面冷笑兩聲,忽然之間面轉猙獰,額角青筋凸顯,且劇跳不止,宛若小蛇一般,瞠目怒視,眼中更有一縷縷邪異的紅芒在瘋狂涌動,身軀顫抖着,以一種十分壓抑的聲音,低吼道:“這兩年來若不是義父派我前去出使契丹與吐蕃,聯合四夷,以圖大計,我豈會讓他們活到今日?該死的!該死的……”

呼吸越來越重,聲音越來越狂,到了最後,簡直不似人聲。

長髯大漢見他因為白青馥的死,又激發了凶性,竟然故疾復萌,又陷入了瘋魔之境,手攥長髯,搖頭嘆息陣陣;

隨即便自袖中取出了一隻竹筒,放在唇邊吹響,哨聲登時傳下了山崖,直至山寨。

過不多時,就見一隊隊異裝漢子,趕着數十名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人踏上了崖頂,那些人之中有乞丐,有死囚,更有許多武林人士。一到崖上,挨個解開了鐐銬,並且將各種兵器一股腦兒全拋在了地上,朝着長髯大漢齊齊躬身行禮,又極為驚懼地看了一眼狂態畢露的輕甲男子,趕忙匆匆退走。

而輕甲男子,此刻早已扯爛了身上的白袍,面目獰惡,狂笑着沖了上去……

在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悶響聲中,血色與慘叫,成為了崖頂上的唯一,而那副慘象,簡直不啻於人間煉獄!

長髯大漢眼皮跳了跳,終於背過了身,不再去看,原地只剩下一聲幽幽長嘆。

白家生有二子,長子白玉蟾,天賦異稟,勇武過人,但是生具狂血,嗜殺成疾!二子白青馥,心思縝密,胸有謀略,但卻用心陰毒,狠辣無比;這些在劍南道上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

而他,名叫蒙幽,第一個身份是劍南道綠林的第二把交椅,第二個身份,則是南詔‘毒仙宗’的宗主,毒術之高,用毒之詭,可說是獨步天下,當世之人聞名色變,遂以“毒王”相稱。

在他還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跟隨了上一任的劍南道綠林、總瓢把子白自斬,如今輔佐其子,卻漸漸的感到了一些力不從心。

當年白青馥在世之時,畢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一旦白玉蟾發狂,尚且能以‘過血之法’將其喚醒,可是如今卻只能夠任其肆意屠戮一場,才可以舒緩其心中奔騰洶湧的殺意,和其體內因為過度狂熱,而變得滾燙的鮮血。若是只堵不疏,經過兩三次后,輕則徹底發狂,重則渾身血管爆裂而死!

蒙幽眺望遠山,眼波深邃,又細不可察地冷笑了一聲,“身在江湖,即如身在戰場,一旦荒廢了武功,自身孱弱,詭計再多又有什麼屁用了?倘若當年去的是玉蟾,你也用不着死了……”

…………

江南西道,廬陵郡內,龍虎山。

傳說之中,初代天師張道陵,在此煉出了九天神丹,丹成之日,不僅彩霞滿天,且伴有虎嘯龍吟,故以龍虎為此山命名。

在其之後,歷朝歷代,均有張姓天師出世,弘揚道法,彰顯神威。寸積銖累之下,終於成就了此山‘道教祖庭’之榮稱。

但是這一代的天師卻並非張姓,他複姓司馬、名玄幀。

須知,天師府的上承下襲,一向是嚴格遵照祖師張道陵之遺訓:“世世一子,紹吾之位,非吾家宗親子孫不傳!”故歷任天師道教主一位,一向是張家父終子嗣,絕非旁姓可以覬覦。

此條祖訓從東漢時起,一直沿至當代,都從未有過任何例外,卻因為司馬玄幀的橫空出世,而大開承襲先河,其人在玄門之中道法之高、聲威之盛,由此可窺一斑!

若是論到武功,其人所精研的天師府至上武學《伏魔掌法》早已臻至化境,與白羊觀的前任觀主提爐真人所創的《提爐真氣》,並稱為玄門之中的‘剛猛雙絕’。

同時,此人多年來,亦常在江湖行走,如今已是江南武林公認的泰山北斗,與“南劍”沈聞道更是識於微時,交情甚篤!

而在此山之中,有一天然溶洞,名為‘龍涎洞’,洞中可產一宗奇寶,名為‘玲瓏玉髓’,九個月可產一滴,遇風則干、落地化玉,只有以純種玉壺承接,冰窖儲存,方可為‘髓’。

此寶對於常人已然很有益處,敷在體表,不光可以起到活血化瘀、強筋健骨之效,更對專練外功之人有着莫大的裨益,但是比起修習《抱朴盈沖經》之人,所能起到的效用,卻又是天差地別了。對於趙雪驥來說,若是得之,實不啻於一宗天材地寶!

當然,以沈聞道和司馬玄幀之私交,為了愛徒討要個一壺半罐,也只是一句話的事。

書歸正題。

這一日,沈聞道、陳聽濤、趙雪驥、靈臻小道士,四人一行,經過了多日的趕路,此時早已深入廬陵,舉目眺望,在一片雲霧之中,隱然已能夠看到龍虎山的雄奇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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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負劍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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