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虎嘯龍吟風雲會 第五章:群狼環伺橫刀行(中)
“爹——”
“掌門——”
周譽與九宮劍派眾人大驚失色,趕忙圍上前來,他們本以為這一戰是獅子搏兔,還未交手就已註定了勝負,卻怎能想到竟然會是這麼個結果?
此刻只有周譽和幾名嫡系守候在旁,其餘人等均拔出長劍,怒目而視,把韓仞死死地圍在了中心,數十把利劍閃爍寒芒,只待周瞻一聲令下,便可群擁而上。
周瞻的傷勢並不甚重,被幾名心腹扶了起來,卻無心它顧,只是愣愣地盯着手中的斷劍,猶有些不可置信,喃喃出聲:“怎麼會這樣……這可是我的霜紋寶劍呀,竟然就這麼斷掉了?”
震驚之餘,更有些恍惚與心疼,這柄寶劍已陪伴了他許多歲月,是在多年前他繼任掌門的那一天,恩師親手贈下的禮物。此劍本是以上好的鑌鐵精華所鑄,這些年來也不知經歷了多少場艱苦的搏殺,始終不曾大損,可說是他成名路上的最大功臣,怎料今日竟然如此的不堪一擊!
“不對,不對!並非是霜紋劍太過脆弱,而是他的刀,是那把刀不同尋常!”
就在這時,周瞻心中一動,推開身前的弟子,望向了那陷入重重包圍的韓仞,着重打量其手中的彎刀。
乍一看去,只見那暗青色的刀身瑩瑩漣漣,彷彿泛漾着一層水光,更奇怪的是,在那刀口鋒刃處,竟然瞧不見有一絲血跡;
眯了眯眼,突然仰面而笑,連道:“是了,是了!唯有絕世利器,才能夠殺人不沾血,好啊,好一把風雷神兵!”
周譽此時也反應了過來,面現狂喜之色,叫道:“爹,你說的對,一定是風雷!他的刀原本是一把闊背大砍刀,哎呀,都怪孩兒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竟沒有注意到他的刀已經換掉了!”
“果然如此……”
得到了周譽的確認,周瞻雙目大張,愈加振奮,也不管傷口了,從弟子手裏接過一把鋼劍,振聲喝道:“眾弟子聽令!速速布下‘移花劍陣’,全力圍殺,其人死活不論,我只要他手裏的那把彎刀!”
包圍韓仞的眾人齊聲應“是”,腳下移動起來,有條不紊地分成了三圈,緩緩朝中央收攏,猶如一朵巨大的蓓蕾忽縮忽綻。
而周瞻本人,則帶着數名心腹,盯住了仍在此地的那幾名尋寶客,那幾人自從得知風雷刀正在韓仞手中,早已意動難耐,一個個伸手衣下,摸出了兵器,暫時聯合著聚在了一起。
眼看山腳下的氣氛越來越緊張,一場奪寶亂斗再也難以避免,可偏偏正在此時,卻聽一聲豪邁放曠的大笑從遠處傳至。
“哈哈哈……常言說的好啊,來得早不如趕得巧!周大掌門,你這寶貝兒子說的話可能當真,那把彎刀果然是風雷神兵么?”
“這個笑聲,難道是?”
周瞻先是一怔,忽然間臉色大變,扭頭望向聲音的源頭,把牙齒咬得‘咯吱’直響,恨聲自語:“楚飛熊,原來你這廝早就來了……”
“八寶山主,他……他來幹什麼?”
一旁的周譽更是面現畏懼,顯然對於這個名字並不陌生。
只見那適才還空蕩蕩的帳篷群里,忽然響起一陣沉重的腳步聲,不多時,從中走出了三名大漢。
先一人紅臉虯須,身高體壯,虎背熊腰,上身只穿了一副簡易的皮甲,黑黲黲的胸毛尚且遮不嚴實,兩條古銅色的粗大手臂更無束縛,肩頭扛着一根虎頭湛金棒,大搖大擺地走在最前;身後緊跟着兩名黑衣漢子,一人拎着雙斧,一人背着硬弓。
紅臉漢子走近止步,看了一眼四周,似笑非笑,對周瞻言道:“周老弟,不是當哥哥的愛說教,你如今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啦,辦起事來可不能太孤寒!這山腳下原先匯聚了天南地北、五湖四海的好不熱鬧,幹麼一把火給燒了個精光?怎麼,難道要讓人說咱們荊楚武人度量狹小、不能容物才好聽么?!”
說到最後,臉色轉冷,語氣加重,貌似詢問,實有訓誡與斥責之意。
周瞻聽得老臉微紅,心中分明動怒,竟然強忍着不敢發作,側了側頭,先示意手下人收起長劍,叉手一揖,恭遜地道:“楚兄教訓的是,犬子膽大妄為,愚弟日後一定嚴加管教。”
心下則暗罵不已,“為了這件利器,我一門上下費心勞力,什麼臟活兒、累活兒全都幹了個遍,你這廝卻遠遠的躲在暗處,這當兒現身,明擺着是想作黃雀,還說什麼風涼話?”
又明知故問,皮笑肉不笑地道:“說起來這天寒地凍的,楚兄不在寶寨里好生歇着,卻跑來我這九宮山作甚……若是作客,好歹也給愚弟打聲招呼,畢竟山中清貧,什麼準備都沒有,倉促之間,實難招待貴客啊!”
“招待就免啦,咱是個粗人,苦日子過慣了,沒那些臭講究,只要周老弟你不嫌聒噪就好!”
楚飛熊搖了搖手,見他三兩句就擺脫了困窘,暗罵一聲,“老狐狸”,又咧開大嘴,目光瞟向韓仞,笑道:“今日是閑來無事,本想來此湊個熱鬧,但眼看這山下一地狼藉,還以為撲了個空,卻忽然聽見周譽侄兒一聲疾呼,索性就過來瞅瞅這近日裏傳得滿城風雨的風雷神兵到底如何……”
言猶未迄,忽然邁開大步,越過了周瞻,徑直走向韓仞。
周瞻臉色難看,攥了攥拳,身後的幾名心腹立時會意,拔出劍來,就要上前阻攔。卻見那兩名隨從猛地回過頭來,一個舉起雙斧,一個開弓搭箭,厲喝道:“請周掌門自重!”
周瞻的眼角抽搐了幾下,這才想起彼此之間無論是身份或是武功,均有懸殊差距,終於無奈地鬆開了拳頭,回頭斥道:“把劍都收起來,楚山主是我兄長,爾等怎敢無禮?”
楚飛熊徑直向前,對身後的事仿若未聞,那些九宮劍派的弟子們聽到掌門所說,也紛紛收了劍,讓出一條通道來。
只見他來到韓仞面前,止步立棍,先從頭到腳,好生打量一番,笑道:“這位小兄弟,常言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眼下眾目眈眈,真如群狼環伺一般,依我看,不光是這柄寶刀歸屬未定,即是你的處境,也實在兇險的很吶,你可要早做打算。”
韓仞適才一直旁觀,心知此人也是為了奪刀而來,雖見他懾退周瞻,似乎來頭不小,卻並無畏懼之心,目光灼灼地與其對視,道:“此間現況如何,一目了然,何勞閣下提醒,另外,這把刀我要定了,你待怎樣?”
楚飛熊被他這麼一噎,呆了一呆,心道:“這小子好橫!老子和他客套,他倒先給我個釘子吃。”
忽地仰頭一笑,居然不惱反喜,道:“好,果真是膽色超群,身在險境,也能夠做到不卑不孬,就沖這一點,我欣賞你,不和你為難。不過不瞞你說,這把寶刀對我確有大用,今日也是志在必得,嘖,這可叫我犯了難……”
說到此處,低頭沉吟片刻,最終點了點頭,笑道:“瞧你也是個痛快人,咱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廢了周譽那小子,又傷了周瞻的臉面,可知已經闖下了大禍?照理說我本不該插手此事,但你若肯交出寶刀,作為交換,我就替你打發了九宮劍派,並且保你平安離開江陵如何?”
“闖下大禍……保我離開……”
韓仞挑了挑眉,很有些迷惑不解,但是見其神情誠懇,不似作偽,心下先有幾分好感;
又看了一眼臉色鐵青卻不敢反抗的周瞻父子,暗暗驚訝於此人的威勢之盛,卻搖頭道:“對不住,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這把刀對我而言,實有特殊的意義,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給他人,你若有意爭奪,請儘管出手。”
楚飛熊眉頭一皺,卻根本不相信他的說辭,風雷刀才出世多久,能有什麼狗屁的意義?只當是韓仞心存僥倖,不肯輕易放手而想出的借口,心頭怒火暗燒,自忖:“我本不欲以大欺小,弄臭了八寶山的名聲,拼着得罪了那個老傢伙,也要保他一命,偏生這小子不識好歹,為了一把破刀,竟連命都不要了?”
“直娘賊,難得我家山主惜才,好心要保你一命,你小子怎敢大言不慚,還想要動手?可知道螳臂當車的下場?”
卻見那拎着雙斧的漢子惡狠狠的,瞪着眼率先發作。
另一名持弓的漢子也露出慍色,對楚飛熊道:“我說山主,你還跟他廢什麼話,他是自己找死,你就成全了他吧!不然在這些外人看來,還真當咱們‘大威寨’的人是什麼善男信女了……”
韓仞臉色一寒,適才是見楚飛熊說話和氣誠懇,他才願意客客氣氣,並以實情相告,此刻遭人蔑視,卻哪裏還能忍下怒火?把心一橫,喝道:“甚麼大威寨,好厲害么?不過是一夥嘯聚山林的村野愚頑,竟也敢在此耀武揚威,若是真有本領,只管一齊放馬過來,我只一人一刀,亦無所懼。”
“哼,你倒是好大口氣……”
楚飛熊濃眉一掀,這回終於是動了真怒,道:“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首先這把刀你得留下,再則我也要給你留個教訓,山南綠林豪雄遍地,從來只有崇信重義的美名,絕非你一個黃口小兒可以輕言侮辱。”
說罷,大步邁出,“呼”的一聲,湛金棒長驅直入,已點向韓仞的前胸心口。
既知此人來頭甚大,韓仞早已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此刻見其撕破了臉皮,當即快退幾步,只待其招式變老,運用起《滄浪刀法》的疊刀奧妙,倏地連揮三刀,火花迸濺之中,已格開了棒身。並且轉守為攻,矯身一翻,如飛燕抄水,脊背緊貼着鐵棒滑下,刀光飛閃,割向了楚飛熊手腕。
楚飛熊驚“咦”一聲,未料到韓仞的第三刀如此猛惡,竟能以蠻力撼開他的鐵棒,雖然不明究竟,卻已知是自己小瞧了韓仞,隨即不再保留,大吼一聲:“擎山——分海!”
膂力全開之下,奮力一提鐵棒,虎頭棒首挑在韓仞腋下,竟將韓仞連人帶刀,高高挑向了半空,緊接着雙掌一合,攥住鐵棒尾端,足底猛力一旋,就見那足有常人手臂粗細的湛金棒,由左至右呼嘯而來,竟在這股巨力之下屈成了一彎弧形。
韓仞大駭失色,乖乖……若被這一棒擊中,莫說自己尚是血肉之軀,即是一塊生鐵疙瘩,恐怕也會被撞碎砸扁吧!
他有心想要避讓,可是此刻被一拋多高,雖然正在往下墜落,但畢竟離地尚遠,更難的是,人在半空中無法借力,只能在原地順勢而落。
而楚飛熊這一挑一砸,卻將時機把握得極為精準,說到底這一招本是他的看家路數,以往對敵之際,被這一招砸成肉餅的成名高手,也老實不在少數!
眼看着韓仞避無可避,就要實實在在的,挨上這一記任誰也不可承受的重擊,周家父子露出快慰無比的笑容,其餘尋寶客亦看得暗暗膽寒,已有數人徹底打消了爭奪的念頭,悄然而去。
韓仞暗暗叫苦,但此刻已別無他法,只好運力於臂,豎刀護在胸前,打算硬接這一記迎面而來的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