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近鄉情怯
站在門前，近鄉情怯，摸摸口袋，還沒鑰匙。
躊躇了兩分鐘后，王文哲做了三個深呼吸，然後敲響了房門。
……
“你還記得回家？昨天一晚上死哪去了？”
門一開，坐在沙發上的中年男人，便呵斥了一句。
“好了啊，老王，不是跟你說了昨晚孩子跟我請過假嗎？明天就要去省城讀大學了，昨天晚上去同學家聊會天怎麼了？”站在門前的中年女人回了一句。
挺熱鬧，都在家，這氣氛，瞬間讓人舒坦了。
王文哲獃獃的看着明顯比記憶中年輕的母親，以及上一世已經逝去兩年的父親，能感覺到驚喜、溫暖、愛……以及微微的不忿。
說起來大家都是同齡人，張嘴就要叫爹媽，需要一定時間來進行心理建設。
“那啥，你們先聊着，我感覺還有點困，先去休息下。”
王文哲嬉笑着衝著老媽李淑英說了句，便打算先閃到自己房間。
“回家就睡覺？瞧瞧，我就知道他昨天晚上沒去干好事，說吧，昨晚上你去哪做賊了？”王全漢吹鼻子瞪眼的質問道。
的確是他老頭子的風格，一直都是如此焦躁，事逼。
王文哲站在原地想了想，看着老爹說道：“您要這麼說的話，我可就不困了？”
“嘿，你……”
“媽，你好久沒有打掃過家裏那掛鐘的衛生了吧？看上去像是有點臟？”王文哲扭過頭指了指掛在客廳牆上的掛鐘，轉移了話題。
那裏有他老爹藏的私房錢，這還是兩年後老媽在微信上說的笑話，沒收后，有一半成了他的生活費。
但在這時候卻是核彈，畢竟家裏剛剛欠了一屁股債。
果不其然，這話一出口，王全漢頓時緊張起來，狠狠的瞪了一眼王文哲，臉上卻強行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衝著王文哲呵斥開了。
“臟什麼臟？掛鐘那麼高，你使喚你媽去擦？摔到了怎麼辦？你這麼大了自己不會動動手？平時這鐘上發條我都不讓你媽動手的，算了，正好要上發條了，我去緊緊發條，小李，去給我拿個抹布，順便弄乾凈。你要睡就趕緊滾去睡，中午記得起來吃飯。”
王文哲笑的很開心。
看，生活就是這樣，父慈子笑。
……
回到自己卧室，關上門，王文哲開始看着熟悉的房間發獃。
床前的牆上掛着一副徐鑫蕾的宣傳海報，這是他當時最喜歡的女明星，或者說夢想中的女神，但後來突然就不喜歡了。
喜歡她是因為那部當時大火的《將愛情進行到底》，王文哲感覺自己打開了塵封的記憶，竟然還能想起這部古董級的電視劇。
後來不喜歡大概只有一個原因，長大了。
另一邊書桌的牆上則掛着一位足球明星的畫像，王文哲還記得那人叫蘇克，98年世界盃克羅地亞拿了第三，這位蘇克拿了金靴獎，便也成了他當時的偶像。
後來感謝國足，讓他戒掉了對足球的關注。
好吧，這的確是他99年的卧室。
確認了這一事實，王文哲沒有躺在床上，而是開始在房間內翻找起來。
一疊本子被翻了出來。
似乎是小學時保存下來的。
不是日記，是歌本。
不是七零末八零初出生的孩子必然不懂這是什麼東西。
一個還算過得去的本子，用抄詩歌般的格式，抄滿了各種流行樂的歌詞。
這大概是剛剛能吃飽飯的一代人懵懂時旺盛的精神需求跟相對貧瘠的經濟、物質財富產生矛盾后的產物。
八一年生人，小學三、四年級的時候大半家庭是買不起磁帶的，卻恰逢港島的文化來襲，於是歌本就出現了。
王文哲翻開了其中一本，讓自己在記憶中徜徉。
第一首是小虎隊的《愛》。
“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
看着那如同雞爬般的字跡，王文哲只覺得一股屬於自己的中二氣息襲來，連忙翻了下一頁。
“有過多少往事，彷彿就在昨天，有過多少朋友，彷彿還在身邊……”
看到這首《好人一生平安》，王文哲突有所感，或者因為他是個好人？
所以死了還能活過來？
又或者他記憶中那二十多年的內容都是在電腦遊戲室里通宵時的一場夢而已？
畢竟是從華夏九年義務教育中脫穎而出的孩子，莊周夢蝶的故事還是了解的。
只是之前那個夢太真了，現在夢醒了，他得重新規劃一下人生了。
第一次憑藉一腔熱血活到四十多歲，這次總不能重蹈覆轍，被點醫藥費給難倒了。
想到這裏，王文哲是真不困了。
……
“爸，媽，我這次去讀書你們到底借了多少錢？”
王文哲走出房間，回到客廳沖正在看電視的兩老問道。
今天是周日，兩人都休息，不止如此，廠里今年還給所有考入外地大學的孩子家長放五天假，方便家長送孩子上學。
只要拿著錄取通知書到廠辦就能拿到一張蓋了章的假期條，然後到車間交上去，假期就來了。
可以將這理解為國企制度里的人性關懷，當然在王文哲看來，主要還是廠里現在效益不行了，其實大部分時候其實根本用不到那麼多人，不開工的時候在車間閑着也是閑着。
更別提現在工資一般都要拖上幾個月才發，弄出點小福利，也好緩解一番職工的憤懣情緒。不過家裏人已經商量好了，雖然可以請假，但王文哲還是自己去省城。
一來，王文哲很堅持，都十八歲的人了，自己坐火車沒啥，而且車上還有王宇博一家人照應着。
二來，雖然有假，但兩個大人陪去一趟省城，開銷也的確不小。家裏現在欠債，能省則省。
三來，老王的老家就在省城，反正已經跟王文哲那些堂兄堂姐們都說好了，下了車自然有人送他去報名，兩位老人樂得清閑。
……
“你管這些幹嘛？去了學校好好學習就行了，這筆錢我跟你爸會還，生活費也不會少你的。但等你畢業之後，我們可就管不了啊。”李淑英織着毛衣，隨口回了句。
“咳咳……”王全漢乾咳了兩聲，不滿的瞪了李淑英一眼，顯然當爹的內心有不同看法。
“爸，你說。”
“哼，為你借了整兩萬塊！”王全漢冷聲道。
這大概也是王全漢最近一直看王文哲不太順眼的原因。
如果他能多考二十分，就不需要花三萬擇校費，畢竟大學學費才2680一年，加上之前商量好的400每月生活費，三萬塊本來夠他讀完大學了。
“兩萬塊，那還真不少啊！”王文哲點了點頭，然後很自然的問道：“那麼問題來了。爸，你想不想儘快把這筆錢還上？”
是的，99年這座鄂省小縣城的房價不過700元一平米左右，三萬塊差不多夠買一套50平的小戶型了，對於老王家這種國企雙職工家庭來說，絕對算得上一筆不折不扣的巨款。
更別提現在正處於國企改制的風暴期，正是工人老大哥對於未來最迷茫的時候。
所以，這個問題需要答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