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以訛傳訛害死人
翌日,林悠是被驚醒的,她心如搗鼓的望着屋內陌生的環境,炭火燃了一晚上竟然還燒得十分旺盛。
沒曾想,她真的在一個陌生的屋子,踏踏實實的睡了一整晚,心中的悲愴迷惘似乎隨着渾身的疲憊散去了大半,是前所未有的踏實。
她忽而覺得,這麼多年為了仇恨,從未好好生活過,她好像是時候放下這些,好好過活了,就像南山說的一樣,不想前事苦,不問後事憂,珍惜當下,足矣。
心中冒出了如此念頭后,她頃刻覺得肩上一輕,像是扛着多年擔子終於卸下來了一樣。
林悠起身下床,屋內依舊很黑,她藉著炭火的光,點燃了燭火,卻見桌上擺了個小盒。
她把盒子打開,裏面是各式各樣精美的點心,旁邊還用小瓷瓶溫着一壺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
桌上貼心的留了張字條,林悠撿起來看,上言:“美人如饈,美食如嫣,不可辜負爾!”
她微勾了勾唇,只覺那字十分慘不忍睹,也就勉強能說算得上整齊。
林悠掀了簾出去,外面十分安靜,風雪已經停了,有一層淡淡的陽光從外頭照射進來,看時辰,應該不早了。
威嚴的城隍爺像揣着手立在屋中,十分正氣凜然。
這座寺廟不大,廟頂上鋪滿了琉璃金碧輝煌,屋脊上雕刻了好多仙人,或許是因為受風雪的侵蝕,色彩有些斑駁模糊不清了。
屋外小院,幾棵菩提樹光禿禿的立着,略顯寂寥,雖說廟裏打掃的十分乾淨,卻似乎香火不旺,未免有些冷清了。
林悠隨意逛了逛,看來那人已經離開了。
也是,那位公子說過只是暫時在廟中躲避風雪而已,林悠心中似乎升起一點點失落,不過很快便又消散了,萍水相逢皆是緣,不必過多強求。
她轉身正打算進屋子,忽然就有一人走了進來,是城隍爺。
城隍爺笑的一臉和煦,道:“姑娘醒了。”
林悠抬眼打量他,是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微微有些駝背,面上看起來倒是十分和善。
城隍爺瞧見她的眼神,忙道明來意:“在下是這城隍廟管事的,昨日那位公子吩咐了,等姑娘醒來,把這個交給你。”
說罷他把手中端的小盤遞給她,上面是一套錦繡絨面的衣裳,瞧着十分暖和的感覺。
林悠接過,道了聲謝,猶豫了一下,又問道:“那公子還說了什麼沒有?”
城隍爺搖了搖頭,隨後又道:“姑娘身受重傷,若是無處可去,可在廟內多歇息幾日。”
林悠點點頭,又道了句多謝,便進了屋子。
停走街上,落了一晚上的積雪已被清掃至路邊,商販個個揣着手紅着臉站在路邊,賣力的吆喝着。
一路上各式各樣的早點攤呼呼冒着熱氣,街邊又有玉石彩翠琳琅滿目,捏麵人的、畫糖人的手藝人,賣精美綉品的綉娘,耍把式討彩頭的武夫,十分熱鬧。
路上行人也是絡繹不絕,有挑擔趕路的,駕牛車送貨的,騎馬飛掠而過的。
禹杭生活富庶,百姓們大多安居樂業,是以街上人間煙火氣十分濃厚。
林悠着一身白色曳地長裙,寬大的衣擺上綉着緋紅的花紋,腰間用紅色織錦腰帶盈盈一束,頭髮高高挽起,襯着殷紅的嘴唇,十分嬌俏動人,只是身上卻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冷淡。
她慢慢踱步在街上,剛剛吃了南山留下的豆漿點心,此時也不太想吃東西,便有了心思去觀察這些忙活的不亦樂乎的人。
這眼界一旦被合上了,心也會被束縛住,此後便是片刻都放不開了。
漫無目的的逛了許久,忽見一酒肆門口幾個小孩在堆雪人,臉頰小手都凍得通紅,卻還興緻勃勃的玩着。
林悠驀得想起了她小時候,也是這般喜歡下雪,那時和大哥、堂哥偷偷出去玩了一晚上的雪,回家之後三人都發了高熱,在床上足足躺了好幾天才痊癒。
現在想想,小時候的快樂真的是很簡單。
林悠深呼出一口氣,抬頭便見酒肆前掛着的醒目招牌——杜康居。
是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嗎?
她笑笑,提步走了進去。
酒肆佈置的十分簡單雅緻,櫃枱前擺着三個大酒罈,上面貼了封紅,寫着“解憂酒”三個大字,店內客人也大都是寬袖長衫的文人。
林悠心想,這酒家挺會做生意的。
有客上門,立刻就有夥計殷勤的跑了上來,引着她坐到了臨窗的位置。
林悠點了壺酒,便坐在位置上看着窗外人來人往,一時之間腦袋空空,也沒覺得有何無趣。
忽聽鄰桌一粗獷男聲傳來:“你們可聽說了百花井巷林家的事情了?”
“孟兄說的可是我們禹杭首富的案子?”坐在他旁邊一年紀稍小些的男子接口道,“聽說了,一家老小,從丫鬟到小廝,無一例外,全都被害,死狀還極其慘烈,真是殘忍至極啊!”
“是啊,一下子殺了這麼多人,偏生附近住戶無一知曉,實在是蹊蹺可怕,你說會不會是鬧妖怪了?”
林悠耳根一動,拿過桌上的酒,緩緩倒了一杯,修長的手指在桌上有意無意的輕點着。
“如今欽天監監正薛方清年少有為,妖怪已經平息了多少年了,怎麼還敢出來作惡,”其中一書生打扮的男子揮着摺扇,侃侃而談,“你們沒瞧見今天縣衙貼的通緝告示嗎?那通緝之人便是林士永的侄女,林悠!”
林悠端着酒杯的手猛然一抖,酒水頃刻灑了滿桌,有夥計眼尖手快,拿着帕子幾下便把桌子擦乾淨了,末了還道:“姑娘小心些,還請慢用。”
好在眾人談論正在興頭上,並未發現這邊的小插曲,依舊七嘴八舌的議論着:“你是說是林士永的侄女乾的?當年林悠他們兩兄妹無依無靠,是林士永收留了他們,養育之恩如再造父母,她怎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對啊,我也聽說了,這林悠是個可人,不大像會做這殺人的事情。”
“可人?你們也不想想看,這林悠都二十了,為何還沒定親嫁人?”書生說到此處故意頓了一頓,吊足了眾人胃口才道,“那是因為這林小姐患了失心瘋。”
“當真?”眾人驚呼。
“當然!”書生斬釘截鐵,說得好似自己親眼見到過一樣,“林悠小時候親眼目睹了自己的哥哥被歹人殘忍殺害,這便被嚇得患上了瘋病。”
“你們說這瘋子要是瘋起來,什麼事情做不出來?況且這林家上下幾十口人命,獨獨沒發現她的屍體,我篤定,她是肇事逃逸了。”
眾人唏噓,道:“作孽啊作孽!”
一時之間,大家都沉浸在林家滅門的惋惜之中,不知道如何去責怪一個瘋子。
林悠雙目通紅,臉色慘白的厲害,忽覺窗外吹來的風十分刺骨,手腳都有些麻痹了。
她輕輕摩挲了一下手中酒杯,忽而神色一凜,一柄彎刀猛得從袖中飛出,釘在了那幾個唾沫橫飛的人前。
又一轉眼,她已經一腳踏在了幾人桌上,面目森然道:“再給我胡言亂語,這把彎刀割下的便是你們的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