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賣主求榮
天有些陰沉,好歹沒再下雪。
松柳早早就將炭盆生起,待煙氣散了,才小心翼翼的捧進內室。
昨夜折騰到半宿,姜萱便睡了個回籠覺。聽到動靜,倒是睜開眼。一雙眼毫無睡意,黑黝黝的看着人。
松柳倒是早就習慣了,忙疾步上前,“是婢子來送炭盆,娘子再睡一會兒吧。”
姜萱“嗯”了聲,撐着身子坐起:“什麼時辰了?”
“才過辰時。”
“起罷。”
洗漱后便也無事做,姜萱便拿起昨夜那捲沒看完的書,繼續讀着。
這話本無甚趣味,左右打發時間罷了。
松柳捧着笸籮挑揀綉線,打算給姜萱綉個荷包。忽聽門外有動靜,正是許姑姑大喇喇走進來。她眉心一顰,放下活計迎上去。
“姑姑怎麼來了?”
許姑姑也不知怎麼就走進內室來,等她反應過來已經晚了。她忙朝紗帳看去,但見姜萱捧着書沒抬頭,不由鬆了口氣。
“憂心娘子身子不舒坦,這便過來看看。”
松柳抿着唇沒吭聲,娘子昨夜身體就不適了,你要擔心昨晚過來看看也罷,今早也成。可這都什麼時辰了,擺明就沒把娘子放在心上。
她也不吭聲,只撅着嘴。
許姑姑不禁有些尷尬,心中暗罵:個小蹄子,娘子可是吃我的奶水長大的。當年老娘照顧娘子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
“松柳。”姜萱不知什麼時候放下書,正含笑着看向兩人,“姑姑也過來吧。”
許姑姑的腳步帶着幾分小心,但見姜萱的表情沒有變化后,就變得平常。
“娘子的身體可好些了?”
“煩勞姑姑惦記了,已經好很多了。”
許姑姑下意識接了句:“那就好……”話落,她臉色微變,意識到有哪裏不對勁的。
姜萱也不說,只讓松柳給她看座。
“姑姑的家裏最近都還好吧?王海可還有上門來討要銀子?”
許姑姑只答好,提到丈夫時臉色微微有些不自然。
姜萱又把人留着說了會兒話,才放她出去做事。
人一走,松柳便不樂意的撇嘴,“娘子沒看她剛才的樣子,輕狂的很。守門的趙婆子可都說了,大清早王海就來要銀子了。她巴巴去送,連句好話都沒撈着。呵,也不知道當初是誰被丈夫逼的要死要活,求到娘子面前來的。我看啊,娘子替她擺平了事端,她心裏還要怪罪娘子下手太狠呢。”
松柳心中是覺得許姑姑是個白眼狼。
大簫氏在時,許姑姑就是蕭家的下人了,一直在身邊伺候着。後來年紀大了,大簫氏心善,便放契於她,讓她好好過日子。許姑姑後來成親生子,就和蕭家沒關係了。
可後來大簫氏有孕后,她就求到府上來,說是日子過不下去了,求夫人恩典。大簫氏看她可憐,就把人留在身邊。剛巧那時許姑姑再度懷了孩子,奶水也足,就留下來做了奶嬤嬤。
松柳時常聽人說大簫氏太良善了,就許姑姑那個年紀做奶嬤嬤,那奶水哪裏比得上年輕的女子,難怪把小娘子養的一身病痛。
要說蕭家母女對許姑姑那必定是有大恩大德的,就說去歲她那不爭氣的丈夫吃喝嫖賭,欠了一屁股債,竟連親生女兒都賣了人。後來吵上門來,逼的許姑姑差點要去死。還不是娘子有辦法,使了手段。
許姑姑那會兒可是言辭鑿鑿,說從此和王家一刀兩斷。她畢竟也拿了王家的和離書,算是沒有半點關係了。可近來總有人看到王海在後門徘徊,許姑姑也總不見人影。
“不過是仗着奶過娘子幾日罷了。”
姜萱呵呵一笑,“也就碧荷不在,讓你過過嘴癮。你看她回來再這樣說,會不會挨嘴巴子。”
松柳想到碧荷的手段,打了個冷顫,忙道:“婢子才不怕呢,娘子最捨不得松柳了。”
“我捨不得又如何,打人的可是碧荷。”姜萱故意促狹說。
果然,松柳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說:“那娘子幫婢子瞞着些,可不要告訴碧荷姐姐。你看婢子這臉蛋生的光滑圓潤的,被打壞了就不好看了。”
姜萱一聽,被逗得哈哈大笑。
“娘子好久都沒這麼開心了。”
“是嘛?”姜萱理了理垂在肩頭的髮辮,喚她拿個果子來。“大約是近來一直挂念的事兒總算要有個結果,心裏也舒坦了。”
另一頭,許姑姑咬着牙握着拳,在月洞門踟躇了半天,才終於跨門而出。
江南春景很是曼妙,可許姑姑無心欣賞。她快走幾步,看到個穿杏色衫裙的女婢,總算鬆了口氣。
“姑姑終於來了。”婢女轉過頭,是張桃心似的面龐,笑盈盈的很是討喜。“前些日子與姑姑商量的事兒如何了?”
“我……”許姑姑內心一陣掙扎,還是抵不過婢女的循循善誘。
“姑姑勞苦一輩子又能賺幾個銀子?再說來,您丈夫可是欠了一身的債,就您每個月三兩銀子的月錢可是不夠還債的啊。你不是也想攢了銀子,把女兒從樓子裏贖出來。”婢女聳了聳鼻尖,滿不在乎的說:“要不是昨夜發生那檔子事兒,夫人也用不上你。”
許姑姑一想到昨夜荷塘發生的事情,不由渾身發抖。她沿着唾沫,再三確認:“你說的可是真的,夫人必會保我?”
“哎呀,你就放心吧,夫人還犯不着在這事兒上耍笑你。”
許姑姑捏着輕飄飄的袖子回到松濤苑時,時候已經不早了。她摸了又摸,唯恐不小心把袖袋裏的銀票掉了。
“姑姑究竟去哪兒了啊,娘子可等半天了。”松柳一看到她,便叉腰狀。“碧荷姐姐也剛回來,正陪着娘子說話呢。你也快些過去,別讓娘子再等了。”
許姑姑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拒絕,人已經被松柳給推進門。
內室,堆雪似的妙人兒躺在軟塌上,烏雲似的長發隨意編成兩條辮子垂在胸口。小小的人兒掀起眼皮,淡漠的眼掃來,許姑姑便止不住的發抖。
“娘,娘子……”
“姑姑這是去了哪裏,可叫我好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