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夜溫情
夜暮低垂,夜裏的蘇黎世更顯安靜。透過窗,那些璀璨的燈火,仿若從天墜落的星辰閃耀着誘人的光芒。
同屋的阿芬抱着被子半夢半醒,“媽媽,你看,我有多靚啊……”
安寧回頭看一眼,莞爾一笑。再看向窗外,只覺得心裏仍是痒痒的,難以按捺的**呼之欲出。想了想,便把頭髮梳起,換了衣服悄悄出了門。剛到走廊,就聽見有人在低聲說笑:
“聽說那間酒吧的脫衣舞不錯哦!趁着這機會去看看,回去還不羨慕死那群小子……”
挑起眉,安寧避在一邊,等人過去了才出來。看來和她一樣捨不得就這樣離去的人大有人在呢!
下了樓,到酒吧間的報架上找了一張交通地圖,正準備出門,一回身卻看見一個眼熟的身影正坐在酒吧靠窗的位置,安靜地望着窗外。
“喂!”想了想,她還是走了過去,“睡不着嗎?”
抬起頭看看面前一身利落穿束,又戴了頂鴨舌帽,打扮得像個男仔似的安寧,黎鳴也笑起來,“看來你也是睡不着啊!穿成這樣想幹什麼?做賊嗎?”雖然只是相處兩三天而已,但他對這個可以說一口流利普通話的女生還是很有好感。
“是啊!去做賊。你敢不敢?”狡黠地眨着眼,安寧先起身向外走去。
略一遲疑,黎鳴還是跟了出去,“一個女人,不要膽子那麼大。”
走在安靜的蘇黎世街頭,安寧只是微笑,“或許是因為在這樣寧靜的蘇黎世,所以膽子才會特別大吧!”
走在寂靜的街頭,道路兩邊的店鋪已經早早關門,只有櫥窗里的燈依然亮着,和路邊的路燈一起散發著柔和的光。
兩個人默默的沿路而行,按着地圖,在河右岸捌進一條小巷,小巷雖窄,卻到處都瀰漫著混合了酒香、飯香、花香和各式香水的氣味。這條好像叫Zahringer的小巷大概是蘇黎世夜裏最熱鬧的一條街了。飯館,酒吧,迪高廳,脫衣舞吧,電影院都擠作了一處。
瞥一眼閃着七彩霓虹燈,門上繪着一個性感火辣,幾乎半裸的美女拋送香吻的小門面,安寧笑問:“要不要進去?我聽說有好多同事都來了這兒呢!”
雖然在娛樂圈裏也見多了風雲,但被一個不算很熟的女人這麼突然一問,黎鳴也不禁面上一紅,竟現出大男生的靦腆。一剎那的尷尬神情,讓安寧一時之間閃了下神。或許,這樣的表情以後再也不會看到呢。
晃了下腦袋,安寧在黎鳴還沒發怒時轉向一邊,指着一家招牌上畫著一隻銅鍋的餐廳,“先去吃東西好不好?我請客啊!”看看黎鳴有些拘謹的樣子,便很自來熟地上前拖住他的手臂,“不要這麼緊張啦!這裏不是香港,沒有人會盯着你看的,更不會有狗仔暴料,所以,請你陪着我做一次普通人吧!過了今夜,你想這樣放鬆恐怕都難了……”
幾乎是被硬拖進餐廳的,黎鳴坐在有些發黑,看不出用了多少年的餐桌前,藉著幽暗的光線審視牆上快要媲美抽象畫的污跡,什麼胃口都沒有了。偏偏安寧還興緻勃勃地在侍應生微微驚訝的目光中點了一個巧克力火鍋,在黎鳴搖手拒絕點餐后還敢直用眼神鄙夷他,“現在不吃,以後別後悔哦!我可不是那麼輕易請客的……”
忍不住低頭一笑,黎鳴也不說話。只是默默看着安寧在火鍋送上桌后苦起一張臉。
“怎麼會一股酒味啊?”
“你不會不知道這種甜點火鍋里放白蘭地吧?”
“我,我當然知道啦!”鼓起勇氣,用叉子叉住一塊蘋果伸進棕紅色的鍋里。
“好,好甜……”偷偷地吐了下舌頭,安寧本着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同伴精神,很大方地叉起一塊香蕉粘上濃稠的巧克力汗遞過去,“你也嘗嘗吧!很好吃的。”
推不過,眼見安寧大有你不吃下去我就要用強了的氣勢,黎鳴只好尷尬地張開嘴把送到嘴邊的香蕉塊吞下。才一吃進去,那股化不開的甜膩已經在舌尖味蕾延開,對於原本就不喜歡吃甜食的人來說,不亞於一種酷刑。
還好一杯清水及時空降,一口清水送下難以下咽的食物,他抬頭看着遞過水杯后就一臉看熱鬧的表情看他的安寧,也只能搖頭苦笑。
“吃了這麼甜的東西,怎麼笑容還是苦苦的呢?”安寧不識趣地衝著他搖了搖食指,“人生啊!就要及時行樂,不管有多煩憂的事,也要適時放一放的……要不然,人家怎麼說‘上吊也要喘口氣’呢……”
失笑出聲,“你是要說笑嗎?居然用這樣的話來勸人?!”黎明嘴上嘲笑着安寧,卻到底還是又叉了一塊水果。可能這次有了心理準備,倒覺得沒有那麼難以下咽。那種特別的甜味在口腔中慢慢泛開,竟似乎真的緩緩漫延入心。不知不覺中,竟微微揚起嘴角,露出了一個安寧從未見過的明朗笑容……
離開餐廳,又重新回到街上。已經是夜裏21點。見安寧沒有回去的意思,黎鳴也只好保持紳士風度陪着她漫步在這座仍然陌生的城市裏。
捌進另一條巷子,吵雜聲漸行漸遠。安寧忽然記起從前看過的一個形容詞:靜夜如水。
這樣寧靜的夜色啊!仰起頭,忽然覺得今晚的月光很美,美得像六年前的那個夜晚。不知為什麼,心裏酸了起來。
眨了下眼,她在柔和的月光下,幽幽地笑出淡淡落寂。身後,是和着她腳步節奏的沉穩腳步聲。突然,有一些安心。至少,在這樣的夜晚,這座陌生的城市,不是她一個人。算不得是浪漫的約會,卻讓她覺得很溫暖。
穿過巷子,是一座小小的不知名的廣場。和蘇黎世無數的小廣場一樣,廣場的中心是一個小小的水池與噴泉。
柔和的光線下,安寧繞着水池裏抱着豎琴的小天使雕像轉了兩圈,總覺得那噙着神秘笑意的孩子下一秒就會眨着眼爆出大笑一樣。“也不知那小混球乖不乖……”在這一刻,心裏格外思念家裏的寶貝兒子。
低低一嘆,在黎鳴看過來時,她忽然偏着頭笑起來,“喂!還記不記得《羅馬假日》裏的許願池?怎麼樣?要不要試試?”
這種女人玩意兒?!黎鳴搖搖手,扭過頭去,萬般後悔一時好心跑出來充什麼護花使者。
“不是吧!你居然什麼願望都沒有嗎?事業順利!身體健康!家人平安!愛情美滿……還是,連世界和平,祖國昌盛這種偉大的願望你都沒有啊?”
“咳咳……”幾乎沒被口水嗆死。黎鳴終於轉過頭正視抱着肩站在水池上,以一臉嚴肅表情盯着他的女人。“世界和平?祖國昌盛?”有多少人許願時會真的許這種願望啊?
“嗯,難道你上小學時老師沒有這麼教你嗎?”
徹底無語了。這女人難道在大陸上過小學?現在是在寫小學作文,還要“高、大、全”的人物形象!?
懶得再辯駁,黎鳴很痛快地拿出錢包,看了看,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我沒有硬幣了。”
不是這麼巧吧!合上錢包,安寧苦着一張臉遺憾地看着水池。突然眼睛一亮,竊笑,“我有辦法!”
“你……”疑惑地看着安寧脫掉鞋,光着腳開始挽褲腿,黎鳴已經一個頭兩個大。等到安寧撲通一聲跳進水池后,更是臉都青了。“你幹什麼?還不快上來!”看看四周,雖然沒有人,但這種跳到水池撈別人丟下去的硬幣的行為……可不可以不承認認識這女人啊!
看着突然直起腰的安寧回過身來,舉起手中兩枚閃着光的硬幣,笑得像個剛偷吃了糖的孩子一樣。黎鳴也只能無奈地伸出手拉她上來。
嘻嘻笑着,安寧很夠哥們的把手裏的硬幣分給黎鳴一枚。“喏,現在可以許願了!要想清楚哦!只能許最重要的那一個,多了就不靈了……”
猶帶水跡的硬幣落入掌心,涼涼的,叫黎鳴收也不是,丟也不是。
聽着身邊安寧細細碎地念叨着:“要許那個願嗎?好像有點太自私了……光我一個人開心有什麼用呢……”只覺得好笑,但側過頭去,在月光下,見她的眉緊緊皺着,一張苦瓜臉竟似真的為難到極點。這這種幼稚可笑的事?!忍俊不禁,卻到底漸漸收斂了嘲弄的笑容。
看着安寧認真的表情,他扭過頭去,沉默片刻后輕吁出聲。然後背對着水池慢慢坐下。把掌心的硬幣緊握,微微合目,然後揚手,手中的硬幣在燈光下劃出一道閃亮的弧線,漂亮地落入水池。
“啊!”安寧猛地跳起來,“你、你居然先許願……”真是狡猾啊!
“許願也要分先後的嗎?”黎鳴瞥了她一眼,雖然仍是一臉的平淡,可眼中卻閃動着掩不住的笑意。
或許,去相信那些虛幻不真實的美麗傳說,也並不是一件讓人很難接受的事呢!
一記眼刀飛去,安寧憤憤地坐下,合上眼,靜下心,用最虔誠的心許下願望……
靜寂的夜裏,恍惚聽見硬幣投入游泳池的微聲。回過頭,雖然已經分辨不出水池中迎着燈光幻出一片銀波鱗鱗的硬幣中,哪一枚才是她投下的,卻仍覺心滿意足。
歪着頭靜默半晌,忍不住低喃:“如果可以多許幾個願就好了……”
啞然失笑,黎鳴沒有說話。只是仰起頭望着天邊半彎明月。
明明不是月圓之夜,卻仍有這樣美的月光,連心都似乎為這如水月色而柔軟三分。
許久許久,一個望月,一個看水,竟沒有人說話,一任時間似水悄悄流逝。直到安寧那一聲夢囈般的低謂打破這寂靜的夜:
“真想——就這樣在這裏慢慢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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