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他口水都要掉出來了。
他一心一意地盯着小美人,下意識往那邊爬,居然卡在了轎窗里。
陸雲嬌冷冰冰的眼神一轉,“朱七郎,你好大膽子。”
朱七郎表情恍惚,嘿嘿地笑。
人比人,比死人,這時候再看那許娘子,只覺索然無味。
感受到他的目光,許娘子不自在地拉着帷帽。陸雲嬌抓緊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看他色眯眯的表情,剛才抱不平的人都沉默了。
陸雲嬌沒搭理他,朝周圍人朗聲道:“諸位父老,我不忍有人禍害良家女子,才出手相救。試問諸位,此人該不該打?”
眾人附和點頭。
郡主這麼美,郡主說的都對,郡主幹得漂亮。
朱七郎也點頭,突然意識到什麼,頓時氣急:“你放屁!”
有人看不慣了:“怎麼跟郡主說話呢?”
“就是!”
眼見所有人開始討伐他,朱七郎急了,“你你……那也輪不到郡主你!又不是當官的,憑什麼管我?”
周圍倏地一靜。
不得不說,朱七郎這話沒錯。
他犯了事,報去州衙,自有人處置。若是郡主報過來的,州衙更不敢怠慢。
陸雲嬌眉頭一挑,朱七郎心肝一顫。
他娘的,為什麼母老虎這麼漂亮?明知道她罵自己,他都氣不起來。
但陸雲嬌等的就是這句。
她輕搖紈扇,露出個狡黠的笑,“都聽到了嗎?”
家僕們齊聲震地:“聽到了!”
“還不送去州衙?”
先王整頓吏治時,把臨安縣衙和州衙並在一起,省得她再把朱七郎拎去縣衙轉悠一圈。
朱七郎傻了。
他已經挨了打,還要送去衙門再挨一遍?太虧了吧!
家僕們擁上去,抬起轎子就跑,一溜煙就沒影了,街上只殘存着朱七郎的嚎叫聲。
蘭露機靈地上前,給一旁呆若木雞的轎夫們塞了佣錢:“親戚關係越理越亂,我們府上飛來橫禍,諸位多多擔待。”
三兩句把朱家和國公府撇得一乾二淨。
轎夫們受寵若驚,紛紛笑稱不敢,拿錢就散了。
柳風低聲問:“郡主,要是朱家再來人怎麼辦?”
陸雲嬌摸摸飛雪的狗頭,以扇掩面,眉眼彎彎:“放心,還有阿娘呢。”
***
當晚,等到陸瑾和陸瑜放衙,陸雲嬌領着全家去了停雲樓。
停雲樓在錢塘湖邊,最近出了一道玲瓏牡丹鮓。吳清和一說,她就饞了,一來就點這個菜,又點了光明蝦炙、冷蟾兒羹、蔥醋雞、纏花雲夢肉、鯽魚羹各一份,陸國公還要了一壇花雕酒。
等上菜時,陸雲嬌便將今日之事細細講了一遍,講得眉飛色舞。
陸國公拈鬚感嘆。
今早他真是氣不打一處來。虧得雲娘機靈。
陸雲嬌得意洋洋。
而且陸瑜還在州衙做事,肯定會好好“招待”他。
孫氏問:“許娘子沒事吧?”
陸雲嬌:“沒事,就是今日家人團聚,哭得厲害。”
今日剛送人到村口,就看見許家人在等,見到許娘子平安歸來,許家二老激動萬分,直跪着喊活菩薩。
孫氏點頭,忽然道:“其實阿娘不是問這個。”
陸雲嬌一怔。
雖說人平安無事,但她到底進了朱家別院,影響了名聲。婚事會否有變數,尚未可知。
如果有變,許娘子能否邁過這道坎,也未可知。
陸雲嬌嘆氣,瞅瞅兩個兄長,“要是生作男子就好了……”
陸瑾笑了笑,陸瑜用扇子戳她,“你是女兒就夠讓我們頭疼了,要是個兒子,我們每天都得收拾你的爛攤子。”
這話說到了陸國公的心坎上。
他也嘆氣,“你都十五了……”
雖說臨安的小娘子們十六七歲才成親,但別人家都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十五歲都定了親,只有他家這個無人敢求,就怕挨打。
她今早還穿着裙裳,老父親十分滿意,恨不得當場領她出去遛兩圈。沒想到剛滅了朱七郎,她就換回圓領袍,出門去了……
陸國公捶胸頓足。
陸雲嬌就怕他提自己的親事,抱着孫氏的胳膊撒嬌,“阿娘——”
“好好,是阿娘想留你兩年。”
孫氏笑着捏她的臉,顯然是習慣了她這般做派。
別人家女兒都嫻靜淑雅,唯獨她家這個,在外瞎折騰,在家也沒個正形。
還是個孩子呢,怎麼捨得她嫁人。
聊着聊着菜就上了。玲瓏牡丹鮓香味濃郁,陸瑜又命人切了些薑絲佐着吃,口感更鮮嫩,索性多點了一盤。
陸國公有點醉了,孫氏與他先坐車回去。兄妹三人從湖邊慢慢往回走。
臨安城不設宵禁,處處可聞街市叫賣聲。陸雲嬌牢牢盯住一家賣冰酪的小店。
“三碗櫻桃羊奶冰酪,一碗加桃圈,一碗加棗圈,一碗加蜜。”
陸瑾溫和地笑着:“把我們口味記得這麼清楚?又有什麼壞主意了?”
陸雲嬌感覺大哥就像另一個父親,被他掃一眼就犯怵,不禁訕笑:“大哥,就是,今天停雲樓,我……那個……”
今天停雲樓一頓飯花費不菲。
陸瑾無奈,“我知道了,三碗冰酪還是請得起。”
“還有炙羊肉!”陸雲嬌趕緊補充。
陸瑜斜眼看她:“你吃得下?”
陸雲嬌信誓旦旦:“今天飛雪有功,我要賞它!”
陸瑜才不信。
不出所料,炙羊肉剛剛到手,陸雲嬌就吃掉一半。
陸瑾笑着不說話,陸瑜嘖嘖搖頭:“你跟飛雪搶肉,良心不痛?”
肉都進肚了,陸雲嬌懶得理他,打個飽嗝。
走到一家藥鋪,夥計正準備打烊,陸雲嬌連忙說:“你且等等,我就買些金創葯。”
她常常打架,金創葯是必備品。
夥計見她爽快,便把門板擱一邊,拱拱手,“娘子稍等,小的洗個手就來。”
馮家藥鋪是臨安的大藥鋪。他們做事仔細,給客人抓藥之前必須凈手剔甲。
陸瑾看了看店外掛着的幡子,“你們藥鋪不是亥時才歇么,今日這麼早?”
帘布後傳來夥計的聲音:“東家來了,有些事要交代,三位客官別見怪。”
陸雲嬌捂着肚皮:“你這兒有山楂么?”
“山楂沒了,消食丸還有。”
她看了看,算盤邊恰好放着兩罐,寫着“消食丸”三個字,便拿了上來。
夥計挑帘子進來,仔細給她包好了葯,目送她走遠,才架上門板落了閂。
他撥亮了燈芯,把燈盞端到後院。
後院房間裏,十幾個黑衣男子錯落有序,沉默地站着。這人放下燈盞,躬身叫了句“郎君”。
他們前方交椅上坐着個年輕男子,目如星辰,挺鼻薄唇,是十分俊秀的長相,只是臉色十分蒼白,眉宇間有些陰鬱。
他咳嗽幾聲,端起茶盞輕抿兩口,房裏只聽得到他咽茶的聲音。
“繼續。”
十幾人依次彙報消息,等這人說到宮中之事時,他搖頭:“直接拿給鄭太醫。還有別的事么?”
更深露重,江南的夜風刺骨,他不耐寒,不想聽廢話。
眾人沉默。他便讓人散了。
然而他還沒走,就見這人慌慌張張衝進來,撲通跪在跟前,臉色慘白,渾身哆嗦。
他捧着手爐,神色依然淺淡,只是眼神陡然銳利。
其他黑衣人都看了過來。
他閉了閉眼,“說話。”
這人額頭上已經磕出了血痕,“不、不見了……剛才就放……在柜上……”
他沉默片刻,“那個丟了?”
這人哆嗦着點頭。
他略一思忖,想到了剛才那個清甜的聲音。
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這麼晚了還沒回家。
“一定在他們身上,”他目光一沉,“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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