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碧水金睛獸

第二十四章碧水金睛阻去路

奔馳在馬背上，萬利祿時而回頭觀望，不見那五人其中一人身影在後，心中才稍些放鬆。倒是可憐馬兒，一下下馬鞭抽得生疼，嘶鳴踏蹄聲雜亂快速。但，萬利祿本就騎術欠佳，任憑他如何猛抽狠抽，馬兒的速度仍比不上前方連馬鞭都不曾揚起的永樂公主。

奔走十餘里后，永樂終是忍不住心中疑惑，道：“到底是什麼人在追我們？”

萬利祿又看了眼身後，確認無人後，道：“奶奶個腿的，我鬼知道是什麼人。”

永樂公主，道：“那你就帶我跑？”

萬利祿，道：“小爺別的不敢說，可看人的本事絕對稱得上這個，就早上坐在牆角那幾人看你的目光，我敢打包票絕對不是善茬。要麼是採花盜，要麼是山賊劫匪，最慘的就是那結衣社的賊人，反正咱落在他們手裏絕對沒好就是了。”

在奔走一陣，萬利祿示意永樂下馬，將身上衣物褪去一件附在馬背，又取出馬鞭狠狠在兩匹馬的屁股上抽了一下，馬兒吃痛嘶鳴，四蹄踐踏泥土紛飛，繼續向著官道遠處疾馳。萬利祿兩人則是換了條蹣跚山路行去，永樂，道：“你這是做什麼？”

萬利祿，道：“那幾人若是要來殺你我，絕不會善罷甘休。而江湖上能夠尋人追蹤的辦法着實不少，像什麼千里香、勾魂引、閻王令等等，小心無大錯。至於那兩匹馬，權當給我們做了替死鬼，死道友不死貧道，何況是匹馬。”

萬利祿兩人都是有功夫在身，腳步極為輕盈。他二人越走越高，一個時辰，翻山越嶺行走在山林倒也是如履平地。永樂只見日頭高懸，始終左側照來，倒也清楚自己正在朝南方走。

金烏西墜，萬利祿兩人總算停下腳步背靠在一株大樹的枝幹上，從懷中取出今早在好客來酒樓切好的燒雞，荷葉油紙包好的雞肉早已微涼，肉質稍有僵硬但仍是極為可口。遞上一根油膩膩的大雞腿給永樂，自己一併撕下一塊，吃得很是滿足。

當初沒這一身功夫，他想到石竹湖那是需要好幾日奔波，如今看看距離怕是明日傍晚就能到。許是，從未拋去代步的馬匹，奔走許久的永樂已是汗流浹背，疲憊酸軟，吃着雞腿眼睛還在一閃一閃掙扎着，強撐着不讓自己昏睡。

萬利祿，道：“想睡就睡吧，那些傢伙就算比猴兒還精明也不可能短時間找到我們。現在睡一覺養足精神，明兒個估摸着比今天還累一些可別沒被人逮到殺了反而累死在路上。”

交戰許久的眼皮在萬利祿這一句話后，徹底淪陷進入白熱化交鋒。輕輕地鼾聲在耳畔迴響，短暫休整萬利祿體內《眾妙經》奔流運轉，恢復能力作用下與午時那會兒無甚差別。輕輕倚靠在樹榦，雙掌抵在永樂后心溫熱的內力在二人體內流轉祛除寒毒，林間靜謐偶爾有幾聲蟲鳴鳥叫倒也不顯得太陰森。這般不知過了多久，竟也是頭一歪沉睡過去。

翌日傍晚，正如萬利祿所料他們已然臨近石竹湖。一路上說不上波折卻也是偶有麻煩，頭一點便是出在吃喝問題上，這兩三日吃喝不是酒樓就是客棧，口味不說絕味也是油鹽醬醋聚在。舌頭養叼的永樂怎麼吃得慣樹林間野果，可無論她怎麼說萬利祿都不願將懷中那隻尚未切好的燒雞拿出來一起吃。導致一路上永樂都沒有給對方好臉色，時不時還來一句小氣鬼、吝嗇鬼的低語。萬利祿則是權當她在放屁，充耳不聞，這東西可是他答應邋遢老頭教導自己武功的報酬，本來說是七日一次，如今過了這月余希望他別發脾氣才是。

再就是路上大都走深山老林，凶禽野獸不在少數，光是斃在萬利祿掌下的野豬、黃鼠狼便不下三頭，好在萬幸沒遇上豺狼虎豹，不然可就不是當下這幅光景了。

萬利祿看着還在賭氣的永樂，不覺有點想笑，這丫頭如今怎麼看都有點像城裏受了氣的小媳婦，滿臉不開心格外討喜：“臭丫頭，別生氣了，你想找的人就在這裏，你不會想這麼一副表情見他吧。”

說道正事，永樂眼眸頓時一亮，水汪汪的大眼睛四處觀瞧，急切道：“姜臏在哪裏？他在哪？”

萬利祿手指湖水，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他就在這裏。”

永樂看着波瀾微盪的湖水，極目遠眺想看看是否有個島嶼漁舟什麼的，卻是失望至極，一望無際的湖水上連一片蘆葦盪都沒有，更別說有什麼人：“人在哪？我怎麼看不到。”

萬利祿，道：“他在湖底洞穴，記得他當初和我說在這裏已經十八年了，我當時也是嚇了一跳，怎麼會有人能在那個地方生活十八年，還吹噓他。”

永樂，道：“我們要下水？可我不會啊。”

萬利祿，道：“放心吧，你們北方人旱鴨子我怎麼會不知道，看到這麻油繩子沒，防水韌性足夠拉起數百斤的大石，到時候你一頭我一頭打個同心結，你只管閉氣就好，剩下的交給我便是。”

要是換做之前，萬利祿讓自己全身心交給他永樂可不敢冒這種險，但現在卻是很平靜道：“沒問題，接下來就麻煩你了。”

萬利祿，癟嘴道：“奶奶個腿的，還矯情上了，我最看不慣你們富貴人家這幅嘴臉，來錢多實在。”

永樂被他這話懟的無言，還真是三句離不開錢啊。

束好懷中包裹，裏面是他帶給邋遢老頭的燒雞和烈酒。腰間是打了同心結的麻油繩子，這種結越是扯拽越是結實，水下的情況瞬息萬變，萬利祿能保證的是只要永樂公主還在繩子上，他就有辦法護她周全。

永樂頭次下水還是這種深潛，若說不害怕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心中堅持讓她鼓足了勇氣，整個人宛若八爪魚一般縮在萬利祿懷中，隨着他逐漸入水玉足赤裸的探入冰涼湖水，一點點沒過膝蓋、蓋過胸膛、直至完全深入水中。水流漫灌的壓迫讓她的眸子根本睜不開，口鼻只覺得呼呼有水想要灌入，好在她只需要全神貫注的閉氣無需要管這其他。只是越發緊抱萬利祿的手腳表露出她內心的緊張，尚好的是她也知道不能過於勒住對方手腳以至施展不開，手腳有意識的放鬆些許。

萬利祿本身就是水中好手，深知一個從未游水的人對於深潛的恐懼，這其中最明顯表現在閉氣上，往往在岸上能閉氣一炷香的人在水下可能連半炷香都堅持不住。所以，速戰速決是這次潛水最重要的，哪怕失敗了也要留有足夠的時間往返水面。

水下，水波的壓力越發厚重，萬利祿卻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迅速，大概是這一身內力滋潤他的肉身讓本該是稍顯瘦弱的少年也遠超常人。記憶中的道路不知走了多少次，早已爛熟於心，兜兜轉轉，繞過暗礁，浮過突石，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若是按照這般下去，在永樂換氣之前到達洞穴綽綽有餘。

可惜，老天爺似乎並不像這麼輕易完成一個少女的心愿，亦或許在月余前便已經註定了今日的一切。

前方那根本該突立的暗礁，沒了。

記憶中的水底圖，出現了偏差！

萬利祿從來都是個保守的人，當然情非得已時也會行非常事。但現在很明顯並不需要冒險，折返身子向著來時退去。

簌簌。

水底並非聽不到聲響，反而急速掠過的流水聲更引人注意。萬利祿停下，身子半懸浮在水中，手腳一下一下滑動着保持平衡。久在水中廝混的萬利祿從來沒聽過這般轟鳴迅速的破水聲，迄今為止令他記憶尤深的還是一次在海邊潛水時，那一尾丈許長的大鯊魚。可相比於這次，竟遜色太多。

湖底水流湍急，撥亂了懷中束起青絲的永樂，雜亂的髮絲擾亂了萬利祿的視線。

湖底的湍流似乎，更加洶湧澎湃。

萬利祿的心砰砰直跳，並非青絲拂面饒了心神，而是他看到了，看到了黑暗處一道若隱若現的蹤影。粗略算上，竟是有兩丈來寬，丈許來高。他手腳冰涼，想退後一些抵住暗礁，卻不曾想時間拖的太久本就不善水性的永樂再難憋住一口氣，嘩啦啦有濁氣從口鼻溢出。

來不及多想，萬利祿轉身便是瘋了般划水。在氣泡出現的瞬間，騰地一下那道身影中上緩緩閃現出兩道宛若燈籠大小的光影，明晃晃黃澄澄的，光影中暗黑的眼瞳甚至駭人，而與它有那麼一瞬對視的萬利祿更是嚇得魂不附體。

這是什麼怪物，但是眼神竟比當初那條柳仙兒青鱗赤眼大蟒還要恐怖！

萬利祿自從那日見過遼東五常仙柳仙兒一流的獸類，方才知道這世上竟也有如此通靈兇狠的生物。甚至他曾以為柳仙兒大蟒便是這世上最凶最讓人顫慄的凶獸。可與眼前尚未露出真容的未知兇手相比，大蟒的凶性甚至比小狗都溫順許多。

而這黑影似乎也有些意外這湖底為何會有生人氣息，多掃了萬利祿幾眼，一時間也沒有其他動作。

或許是凶獸本身的凶性，在看過幾眼后，巨目中冷芒暴起，發出一聲震天動地吼叫，懸浮在水中的身軀陡然動了起來。那已經不能叫游水，身軀彷彿將周身水汽橫推開來，無形勁力化作無數大手轟擊水底，激蕩起翻天覆地的巨大浪濤。

來不及想任何東西，萬利祿一個猛子鑽到附近最大的一塊礁岩之後，稍作婉轉卻不敢停留，趕緊奔赴下一塊。也就在剛離開的一瞬，耳邊咚得一聲轟鳴，周圍湖水被炸開十數米，那身影竟是無懼比大象腿還寬的岩石，生生撞爆了，四散的岩石像是無數箭矢橫掃一片，萬利祿不幸肩胛中了一塊拳頭大小的碎石。殷紅鮮血彷彿掉入染缸的染料，染紅了周邊的湖水。

鮮血的味道無疑是刺激凶獸最好的催化劑。

迅捷無比的身影破水直奔萬利祿而來。那黑影所過之處，岩石激蕩，無數水流化作道道銀線倒退，聲勢震天，打死萬利祿都不相信在這麼一擊之下他還能看到明天的太陽。

便是這樣生死一瞬的當口，萬利祿奮起搏命，體內《眾妙經》也不知那裏猛然多出一股子氣力。浪濤中，只見一個不大的浪花炸開，本該是被撕裂成碎片的萬利祿竟是憑空矮了一截，險之又險的避開致命一擊。

還不等他心中慶幸，猛然間一股不可抵擋的巨力便在背後炸裂，頓時周身一震，胸腔直頂一口鮮血噴出，眼前已是昏黑，險些昏厥過去。若非深知眼下是生死攸關的時刻，強撐着打起精神，下一秒閉眼或許也就該和這個世界說再見了。

即便如此，被黑影凶獸一擊掃尾正中，那是何等重傷，萬利祿全身麻醉，骨骼破碎，幾乎整個人都要裂開一般，在湖水中更是無依無靠，任由波濤逐流，被帶的滑出十數米。

他人在水中滑行，卻是一口氣都不曾換，可他能做到不換氣懷中永樂卻是再難支撐。大口大口氣泡彷彿帶走她生命最後希望的枷鎖，死亡又一次臨深。

危急關頭，萬利祿可顧不上什麼禮義廉恥、男女授受不親之類。染血的唇直接吻上了對方的唇，以自己口中之氣渡給對方。稍事片刻，總算重新完成閉氣的永樂才堪堪分離對方的唇。黑暗中，一抹淡淡的紅霞悄然浮現，看不清又摸不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忽然之間，只覺得面前黑暗如山崩，撲面而來。

崩山之勢，何人敢擋。萬利祿橫抱永樂，腳下內力炸開，但覺經脈扭曲疼痛卻有畏可查。堪堪避過卻又施一腳重踢，正打在黑影鱗甲之上，只覺踢的不是野獸肉胎更像是精鐵山石一般的堅硬物件，腳趾當場斷了兩節。卻也憑着反作用力，推水而去。

身子在水中滑行，這若是不巧撞上什麼東西，比如暗礁碎石一類，還不得傷上加傷永無迴轉餘地。可知道歸知道，萬利祿已然無力支撐身體的扭轉騰挪，也只能聽天由命。

好在，老天爺似乎並不想這麼早收了這禍患。除了些許細小石子打在身上，其餘的重大危險都沒讓他趕上。就連萬利祿自己都覺得命大，等逃過這劫非要到廟裏還神拜菩薩才是。

再度給懷中永樂換了口氣，眾妙經的玄妙在這一刻也是發揮的淋漓盡致。這一口接一口氣，彷彿自體內胎息而來，根本取之不竭用之不盡。也是他之所以能夠堅持到如今地步仍能閉氣不被淹死的重要原因。

接二連三被一條小蟲子戲弄，這對於凶性畢露的碧水金睛獸來說是恥辱的。也最大程度激發它無休止的殘暴，浮水而去，比之上一次更是快了不止一籌，尖銳利爪劃破水流，似乎要斬開湖泊。

萬利祿腦中千百功法浮現，卻是雜亂無章。最終定格在一門極其不起眼的功夫上，那一門帶他開啟武夫生涯的武功【三牲擒】。

福至心靈，第三招插牛眼第十七式有眼無珠。雙手風馳電掣，忽地在水中繞爪而上，腳下一踢借力再上，直接落在那一對黃澄澄的眼瞳周邊。這哪裏還能客氣，一手一隻眼睛，狠插而下。真別說，這凶獸不光是鱗甲堅硬便是這眼瞳依舊比旁的堅韌不少。這一擊萬利祿可是牟足了氣力，想着一招打瞎對方，終究事與願違，充其量好比人眼撞了枝條，疼痛難免卻並不會致殘。

而正在碧水金睛獸面前的萬利祿直接被撞了個正着。就它那體型和速度，一撞之威大到不可想像。萬利祿趕忙轉身，以後背直面撞擊，但覺得耳邊呼呼水聲作響，整個人正面橫飛出去。

骨裂筋折，金星漫天，萬利祿哇地一口血噴在懷中永樂面上，染在臉頰上滾燙的鮮血下一秒變被刺骨湖水稀釋無蹤。永樂早已不顧眼瞳被水刺激的生疼，看着面前的男人，第一次發自內心的心疼。若不是體內【眾妙經】保他一命，當場就得沒了命。

然而，有時老天爺就喜歡開玩笑之後給人全新的希望。

身子在橫飛的過程撞到石壁，又是幾次跌撞竟是好巧不巧在掉在邋遢老頭曾經呆過的那個洞穴入口處。砰砰聲中，也不知還有幾根骨頭是完好的，想來是沒幾根。

跌入洞穴，熟悉的甬道讓大腦昏沉的萬利祿頓時來了精神。拼了命的向前攀爬，這甬道雖大可越往裏越是狹小，依着那凶獸體型怎麼著也難穿過最裏面一層鐵碑之處。

也不知爬了多久，當萬利祿抱着永樂來到那一塊曾經背刻“忠義”的鐵碑后，終於是無以復加，重重摔在地上，就此暈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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