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尋仇
咸陽令官署前,年約三旬的張獄吏將幾張帛布遞到趙夏面前。
早上平旦就被趕起來的趙夏,跟武強和趙中老人練完劍術,洗乾淨身子后匆匆忙趕到城裏。他要將孫別的六家博舍低價盤下,不然這次設套的目的就大打折扣了。
“多謝張兄。”趙夏親熱地拱手道,眼前的張獄吏就是昨天拿人那個。
“閻典獄讓你當心些,劉典獄被調走了,孫別也倒了,但他手下可有亡命之徒的,不要再鬧出大事來,否則他在城令大人那也不好交代!”張獄吏低聲道。
“這個自然。”趙夏笑了笑,也低聲道:“幾匹絹布我着人送到府上,還望笑納。”
張獄吏目光頗為讚許,這布帛雖然也能當錢幣流通,但總歸不像銅錢金錢那樣惹人顯眼。
“今後有人來鬧事,還請張大哥出手相助。”趙夏笑道。
“如果是鬧事之徒,我定當帶人去捉拿,不過你不要再干出這次的事來了,城令大人也是給閻典獄面子。下次再有類似的事情,城令大人不會不過問的。”張獄吏提醒道。
“不會了,我今後轉做酒舍跟殖貨,還要你跟王典獄多多照應。”
“殖貨!”張獄吏不無驚訝,他本以為趙夏只不過是好玩樂的輕薄子弟,沒想到他想經商。
“只要交納稅賦,恐怕不觸犯秦律吧?”趙夏笑道。
“趙老弟你有心殖貨經商,我定當全力相助。”
“那說定了,我過些時候就需要一些,能吃苦有手藝的僕役,張大哥可要幫我留意。”趙夏立即打蛇隨棍上。
黔首百姓的戶籍,都掌管在官家手中,通過他們的關係,當然能雇傭到一批沒有田產,不從事務農的勞力,特別是登記在案的閑置工匠,這是趙夏計劃中不可缺的部分。
官家管的賤民與苦役,只要閑置不用,也可以租賣給私人。當然,現在大秦營造幾項大型工程,閑置的勞力怕是沒有多少了。
“我會幫你留意的,不過現在徵調各地罪人戍邊,這事你也是知道的。”張獄吏有些敷衍道,這種事他只能通報些消息。
趙夏含笑不語,只要有一兩次合作,他們就停不下手。
秦朝官職等級森嚴,三公九卿這樣的顯大夫,他們秩位高,薪俸高達千石萬石,再加上始皇帝賜予的田產,自然是富貴顯赫。但一般下級“少吏”俸祿不過幾十石,養家餬口不成問題,要體面地過日子怕是不行。
特別是地方郡縣上,郡縣制使官吏權利很大,他們跟地方豪強勾結的例子不在少數,可以說大秦是在內憂外患之中崩潰的。
趙夏將契書收好,帶着守在外面的俞甘幾人朝川岳博舍走去。
“夏少!”還沒到博舍就有一個手下跌跌撞撞地跑來,他面頰淤黑,顯然被人揍了。
“怎麼回事你!”俞甘驚怒道。
“唉,昨晚收服孫別手下時還沒事,他們給收服一些,又遣散了一些,誰知道今日來了三個莽漢,說是為孫別報仇,要砸光咱們的店舍!”
“三個人就把你們都打趴下啦!”俞甘又是氣憤又是驚訝。
“太厲害,帶頭那個莽漢太厲害了……看他樣子是要去玄武大街那家了。”玄武大街是咸陽城的主幹道,有他們接收孫別最大的一家博舍,光是房產就價值不菲
“我滅他大爺……”俞甘掄起衣袖,忿忿道:“快召集兄弟趕去滅了他。”
“滅你個頭呀!”趙夏敲了他一個板栗,“咱們現在是正經的生意人,暗着來搗亂的人可以用老法子,但明着來的都給我報官去。”
“對對!”俞甘連聲附和,“既然是孫別的同夥,抓他們一併去北邊做苦役。”
“咱們先趕到玄武街,店舍裏面的器具可都是錢吶!”趙夏沉聲道,他預計孫別的死黨會暗中搗亂,但想不到對方居然是明着來砸場,早知道就將武強借出來,有他在起碼能放倒十來個人。
秦人尚左尚黑,所以咸陽城北面中軸線的的主幹道,叫玄武大街。孫別的這家博舍檔次不低,店中器具十分齊備,趙夏就是想將這家店,改成高檔的酒舍,當然不允許孫別的死黨來破壞。
玄武大街的博舍外,在於夫的帶領下,七個輕薄青年手持棍棒守在大門外,站在他們對面的只有三個人,但就是這三個漢子,氣勢絲毫不比於夫他們低。
特別是中間一個男子,八尺高,臉色有些發黃,但裸露出來的手臂,精壯程度跟身體反差頗大,可以看出是平日裏做慣了苦力活。
“叫你們東家出來,否則砸光你們的店舍!”黃臉漢子怒喝道,有種無所畏懼的氣勢。
“叫個鳥,就你們三個竟敢砸場,當我們是啥!”於夫叫罵道,手下跑來報信后他隱隱覺得事情不妙,對方才三人就敢砸場,肯定是來者不善。但於夫性子較為沉穩,知道自己接手的這家店不容有失,只要拖住三人,官差和救兵就會趕來。
“嗨!”黃臉漢子暴喝一聲,衝上前去,手中兩根短棍嗚嗚作響,一個照面竟然將兩個輕薄青年手中的長棍給震得彈開。
“打他頭跟腿!”於夫果斷地下令道,市井鬥毆他們經歷過不少,知道面對強敵時配合的重要。
“呼!呼!”兩根棍子打向黃臉漢子的頭部,另外兩根掃向他的腿,他只能後退躲避,不然擋不了上下四條棍子的合擊。
“呀嗨!”黃臉漢子出人意料地不退不讓,雙手抓住迎面而來的兩條棍子,右腳硬生生受了一棍,左腳生猛地將另一棍踢開。
眾人被這一幕驚住,但就在這時,黃臉漢子猛地拉扯,兩個輕薄青年手中棍子就脫手,剩下那人正想在他腳上再補一棍,但嗚嗚聲響起,黃臉漢子居然將一根棍子扔出,打得他輕薄青年翻倒在地。
一個照面就憑着勇力幹掉四人,這樣看再來十多個人也不是對手。街上路人也都看呆了,秦人尚武,但這樣的鬥毆在咸陽卻是不多見了。
於夫趕緊後退兩步,他自認不可力敵,思量着其他法子。但黃臉漢子一步步走向他們,再有急智也不可能對抗這近在咫尺的暴力。
“住手,你俞大爺跟夏少來啦!”俞甘尖銳的嗓音傳來,他跟趙夏四人遠遠就看到自己一方的人被暴打。
“夏少來啦!”於夫跟幾個輕薄青年驚喜道。
趙夏暗罵俞甘白痴,對方顯然是難纏的刺頭,這樣大張聲勢地走過去,不如混在人群中,然後給三個莽漢致命一擊。但現在說什麼已晚,他們只能硬着頭皮走上前。
“你們誰是管事的東家?”黃臉漢子對趙夏等人問道,雖然趙夏走在最中間,但他不敢相信帶冠佩劍的一個青年士子,會是這些輕薄青年的頭目。
“瞎了你的狗眼,夏少就是我們東家管事,你眼前這家博舍也已經是夏少的。”俞甘頗為神氣道,雖然他心中也驚於黃臉漢子的勇力,但他更相信夏少能搞定一切。
“看來俺是要亡命遊盪了,不過那之前卻要替孫爺報仇!”黃臉漢子沉聲道,他也知道毆打或者殺死士人的後果,但他同樣不得不做。
趙夏敏銳地察覺到黃臉漢子眼中的凶光,沒想到孫別的死黨為他復仇,居然不惜明目張胆地犯下重罪。同時另外兩個莽漢也握緊手中木棍,只要黃臉漢子一發動攻擊,他們也會隨即跟上,這是約定好的。
趙夏左手捏緊劍鞘,要是對方真的攻來,他為了保命只能奮起反擊。
“我佩服你的勇氣跟義氣,但孫別為人刻薄,就只有你們三人肯為他出頭么?”趙夏心中緊張臉色卻不變,打不過他還能跑,特別是從習導引秘術見效后,他對自己的武力也有了一點信心。
“其他人不知道,但孫爺待俺是有大恩,不是他收留,俺們幾家就淪為官奴了,這大恩不能不報!”黃臉漢子說得斬釘截鐵。
趙夏心思急轉,這黃臉漢子口音是山東燕國那邊的,出身應該很低賤,而且性子直,一試探就說出了些信息,比如他家人跟官奴。
想到這趙夏厲聲道:“當街毆鬥或失手殺人,即使主犯逃亡,其家眷也要連坐受刑,你可想清楚了!”
“嗯!”黃臉漢子愣了下,另外兩個莽漢同樣愣住,秦法嚴酷他們是經常聽說,他們本以為一人做事一人當,卻萬萬沒有料到,觸犯秦法還會累及家人。
“惡意傷人殺人,家眷判城旦舂,發配邊地二十年!”趙夏抬高聲調道。
秦法刑律之中是有連坐,但並不是後人跟無知庶民想的那樣,將親屬和鄰里一起判處重罪甚至死刑。除非是大不赦的罪過被夷族,不然鄰里親屬只是被判些輕罪,而且殺人、傷害、誣告等罪都不適用連坐的。
那兩個莽漢顯然被驚住,顯然沒有料到後果會那麼嚴重。
“那就讓俺一人來擔當好了,反正沒有孫爺,家裏早就活不下去。”黃臉漢子沉聲道,手中木棍捏得更緊,突然踏上幾步,木棍迅猛地劈向趙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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