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傻子
第二天一早。
吳婷出門去往廠里，準備領最後一次的工資。
廠子很小，張中亮連專門的辦公室都沒有，只在空地上放了張辦公桌。
其他工友都領完工資離開了，她是最後一個到的。
張中亮唉聲嘆氣的，把三百五十塊遞給吳婷，順便問道：“你表哥那邊什麼情況了，他怎麼說的？”
“沒什麼情況啊。”
吳婷隨口說道：“他好像已經在跟其他人洽談了，就說了句你這兒盤子還是太小，就算做起來了，也得不到家裏的認可，然後還跟我說了句抱歉……估計覺得沒給我這個面子，有點不好意思吧。”
演技挺不錯的。
如果換成周心怡過來，分分鐘就得露餡。
張中亮一下子就亂了陣腳。
昨晚他完全失眠了，一邊覺得抓住了救命稻草，一邊覺得不踏實，怕被坑。
現在聽吳婷這麼說，直接心慌意亂，“別、別啊，小吳，我平時對你還可以吧，你再幫我說說，我多給你一百塊工資。”
說罷，又拿了一百塊給她。
吳婷收下錢，開始以退為進：“我覺得還是算了吧，我表哥跟家裏鬧矛盾太嚴重，不能馬上給你錢，你一天天擔驚受怕的，值得嗎。”
“你這話就不對了，矛盾再嚴重，那也是一家人，真能不管他嗎，而且白紙黑字簽了合同，指定了日期，還能賴賬不成，到時候法律會保護我的。”
張中亮連珠帶炮：“幫幫你張叔成不，反正你表哥家裏有錢，萬一虧了，也沒什麼大礙，我就不一樣了，我家裏……”
嘰里呱啦的。
吳婷愣是聽了十幾分鐘的廢話，最終不情願的點點頭，“那我再試試吧，你等我消息。”
離開廠子的時候，吳婷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同時又覺得很奇怪。
小弟一直以來跟個愣頭青一樣，怎麼突然腦子那麼靈光了。
明明身上一分錢都沒有，現在整的，不立馬交錢，還讓人家求着他接盤廠子……
真的長大啦？
吳婷撓了撓頭。
午間。
張中亮在餐館裏點了十來個菜，恭恭敬敬的，把陳長青請了過來。
張中亮在心裏感謝了吳婷百八十遍，然後諂媚笑道：“陳總，先跟你說聲抱歉，昨晚我有點不識抬舉了。”
“時機不等人啊，我已經在跟其他廠家洽談了。”陳長青說道。
“別呀。”
張中亮腰都快彎到地上去了，“你看吶，你跟家裏鬧矛盾，如果接的盤子太大，萬一失敗了，以後誰還信得過你啊，是不是這個道理？”
“……”
陳長青眯着眼，沒有回應，任由張中亮在那兒發揮。
其實到了這個節骨眼上，無論張中亮說什麼，陳長青都可以當成廢話。
當然還是希望他多說一點，這樣在最後答應下來的時候，才能顯得水到渠成，沒有任何刻意。
為此，這頓飯持續了整整三個小時。
直到下午三點鐘，隨着陳長青被“說服”，張中亮狠狠舒了口氣。
陳長青被帶到了廠里，實地考察。
機器果然很老，但盤子沒做大之前，還能用，也勝在整體接手的價格不高。
最終，雙方簽訂了合同。
手續可以先辦，不過最遲一個月，陳長青需要交付這筆錢。
和張中亮暫時分道揚鑣，陳長青回到出租屋裏。
吳婷立馬迎上來，焦慮的問道：“接下來咋搞啊，你是空手套白狼了，但人工、原材料、包裝……一大堆需要用錢的，你運作得起來嗎。”
“誰說我要馬上運作流水線了？”陳長青狡黠的笑了笑。
“不運作，你盤過來做什麼，是不是閑着沒事幹跑出來消遣呢，我還以為你長大了，沒想到變得更離譜，你你你……氣死我了！！”
吳婷一通咆哮。
她沒什麼見識，陳長青不跟她計較。
都說站在風口上，豬都能飛起來，這句話是不假的。
現在相當一部分的小型辣條廠，都陷入了人人自危的狀態。
他們沒有衛龍這種大廠家的魄力，遇到風波，第一反應就是怎麼抽身而退，就像張中亮，他是最典型的。
最近辣條是被禁止銷售了，一部分廠商生怕貨砸在手裏，肯定在到處找出路，甚至無所不用其極的，去找韭菜來割。
而陳長青要做的，就是這顆韭菜。
還是空手套白狼。
以甘當韭菜的姿態，成為別人眼中的傻子，去大量收購存貨，先拿貨，后交錢。
等這場風波徹底過去了，辣條重見天日，再把所有存貨指向當前小範圍內的市場終端，一次性批發！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陳長青能夠直接撈上一筆，後續再運轉廠子，乃至逐步做出屬於自己的品牌，也就不是夢了。
這場兒童吃了辣條致死的風波，在前世並沒有鬧得沸沸揚揚，至少以前陳長青就沒有聽說過，只記得那時學校里的老師，叮囑學生們別亂吃東西，一定要看準有QS標誌的食品。
這就表明，風波持續發酵的時間很短暫，沒過多久，這個市場又開始走回正軌了。
所以一個月內，陳長青認為自己有希望完成這場豪賭。
當然了，話說回來，這一切想要走上正軌，得看張中亮給不給力了。
夜幕來臨。
張中亮找了十幾個同行朋友喝酒。
這十幾人都是做辣條的，規模也都不大，同時，也是在這場風波里，最最害怕失敗的那一類人。
“老張，聽說你廠子盤出去了，這運氣太好了吧，節骨眼上還能碰見傻子，今晚是不是想來炫耀的？”
“可別來添堵了，我們正煩着呢，前陣子生產出來的貨，眼看要砸手裏了，真愁人。”
“就是，我也想碰到個傻子來接盤啊，你別在這讓人眼紅了。”
朋友們七嘴八舌。
張中亮笑了笑，“你們說的沒錯，我確實碰到大傻子了，一個富二代，雖然英語說得好，看起來很有見識的樣子，但太心高氣傲了，竟然覺得自己有希望把辣條廠做大，而且……”
“而且什麼？”
“他還說，想大批量的收購辣條存貨，準備大幹一場了，所以我找你們來了，說說看，今晚是不是需要感謝我？”
“！！！”
眾人直接沸騰了。
毫無疑問，此時陳長青在張中亮眼裏，就是個大傻子。
下午簽完合同之後，居然讓自己幫忙聯繫聯繫同行，想收購那些賣不出去的貨……
到底是哪來的自信啊，沒看禁食令都下來了嗎？
不過別人傻不傻，對他們來說，一點也不重要。
怕的，就是世上沒有這種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