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

文明

“還有十分鐘了……”

死寂的房間裏只剩倒計時‘滴答’作響,有人牙齒打顫說了這麼一句。

“柜子到底在哪裏?”

這是一間無門無窗的封閉密室,只中央擺了六把椅子,對應六個人。

站着坐着的都有。

還有個椅子不坐專蹲地板的青年,胳膊搭在曲着的長腿上,低垂着臉像是睡著了。

正對青年的牆上掛了一副瀑布油畫圖,畫幅很長,從房頂一直延伸至牆根處。

色調灰冷,越往下越暗,打眼一看很像是牆根發霉噴薄長出了一堆的軟體肉蟲。

獵奇詭譎的畫風襯得房間越發晦暗陰冷。

【歡迎來到‘二十一日’副本:快樂的黛莉】

稚嫩歡快的小女孩笑聲再次響起,這是第二次播報。

【副本規模:十二人】

【難度等級:二級】

【固定獎勵:積分*30,飛客幣*40】

【隨機獎勵:亞石*1(概率:3%)】

【隨機道具:不明】

【規則:不可離開房間】

【重要提示:不可離開房間】

【距倒計時結束:10分鐘】

那個方才說話的人哆嗦着推了下掉了半邊鏡片的眼鏡,死魚一樣窩在椅子上問:“出去了就是淘汰嗎?那不是完了……”

沒人回應他的話。

片刻后,正對着顯示屏的平頭沖地上啐了一聲,“他娘的老子算是倒了血霉帶你組隊才抽到這種拉牛車分蒼蠅腿的副本。”

通常情況下,固定獎勵作為獎勵池被勝利者共同瓜分,飛客幣還好,只是這30的積分,就算是均攤,撐死了一人最多也就只能拿3分。

雖然臨到副本開始都沒湊齊十二人,但被六人均分后的積分也就只能勉強算是只吃撐了的蒼蠅,干噁心人,沒一點營養。

小眼鏡扒拉着手裏的角色卡,畏畏縮縮問:“塗哥,我每次副本都是最倒霉的那個,你說這次的客人是不又第一個就是我?”

“我他娘的哪知道。”平頭不耐煩的站起來走了兩圈,略微有些斜白的眼睛眯縫着,“你去問蹲地上睡覺的那個傻子,媽的總能遇到這種水場次的混子!”

蹲地上的混子一語不發,聽完這話才惺忪轉醒似的,略微活動了一下發麻的腳站了起來。

房間只一盞功率不高的氛圍燈,勉強覆蓋六把椅子的區域,方才這青年臉掩在暗處看不清五官,邁着長腿走到燈下時才顯出了清傲俊俏的模樣,秀鼻薄唇,只是臉色始終繃著,顯得十分疏離。

青年就近找了把空椅子坐下,胳膊搭在椅背上回身看起了題目。

【題干:天真爛漫、善解人意等所有美好的詞彙都可以用在形容八歲的黛莉身上。

世界仁慈悲憫,讓她在愛與被愛中成長為一個熱情好客的小可愛。

一向重男輕女的奶奶對她疼愛有加,爸爸媽媽把她當做掌上明珠,叔叔也很喜歡她,就連內向的哥哥都很愛粘着她……

黛莉的生日還有四天就要到了,她打算邀請四個人參加她的生日派對。

每晚,黛莉都會邀請其中一位客人到她的房間商量派對的事情,愛記錄的黛莉會提前五分鐘把要邀請的客人信息寫進日記里。

今晚,你會是那位幸運的客人嗎?】

【要求:盡你所能讓黛莉開心吧!】

“不可離開房間”、“邀請客人到房間”……

神特么善解人意的小可愛。

約莫二十分鐘前,陸織在一局狼人殺中被獵人開槍殺死,氣極一拍桌子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罵了句臟再坐下去的時候,就一屁股摔進了這裏。

尾椎骨不知碎了沒,隨便一動都是扯着筋的疼,只是繃著臉都是好的……

他忍着面部扭曲繼續看下去,題目下有三小行細則提示。

【提示1:黛莉耐心不足,最不擅長找人,頑皮的客人如果想要拒絕黛莉的邀請,可以選擇躲在柜子裏哦。】

【提示2:柜子每次只能容納一人】

【提示3:同一位客人最多只能進一次柜子】

房間不大,環顧四周,別說是柜子,連張桌子都沒有。

難道要把椅子拆了現做個柜子不成?

陸織冷着臉,低頭食指彈了彈進來時憑空出現在手裏的角色卡。

正面黑底紅字四方卡牌,陸織有一把撕了的衝動。

上面只有兩個字。

【媽媽】

這天殺遊戲絕對在針對他。

角色卡未作保密,在剛才的十分鐘裏,幾人互通了角色。

四十來歲樣子的平頭是叔叔,小眼鏡是爸爸,一個穿着白裙子留着及腰紅髮小姑娘是姐姐,格子衫是哥哥,還有一個中年模樣的女人拿到的是奶奶。

每個人都對應自己看起來十分符合的人設。

只有陸織是……媽媽……

“你是第一次吧?”

座位緊挨陸織左側的格子衫忽然偏頭湊過來。

陸織轉頭。

格子衫指了指陸織手上的卡片背面:“登陸者等級,哦也叫玩家等級,只有沒有積分的玩家才會是0,當然如果被扣光了也會掉到0,不過看起來你不像是會被扣光積分的人。”

格子衫是2級。

這是一張樣式極簡單的黑色卡片,正面角色信息,背面光禿禿一個白色‘0’字,如果沒有上面反覆閃爍的小亮點,會當做是普通的紙質卡片也說不定。

卡片輕輕薄薄,卻格外剛硬,無論怎麼掰折都是紋絲不動,看着質量不錯卻有些掉色,這一折還滑了陸織一指肚的墨點子。

陸織還有點強迫症,他皺着眉頭用力搓了兩下,那墨跡很頑固的絲毫未淺,見格子衫仍然笑眯眯盯着他,陸織便抬頭笑了下:“承你吉言。”

“我只有這一張飛客幣了,如果淘汰就什麼都沒了……我不能淘汰……我不能……”小眼鏡癱在座位上兩眼空空,喃喃自語。

“淘汰會怎麼樣?”陸織忽然問。

“會回家。”

“……”

“你剛來,還不知道。地球,最多還有四年——”格子衫曲起拇指誇張比了下,“就要末日了。”

“……”

“我一開始也不信,但這遊戲不是你自己走進來的吧,能憑空把一個——不對,”格子衫抬着下巴指了一圈,“把這麼多大活人瞬間拉到一個空間裏,看起來不像是隨便誰都能做到的小打小鬧吧。”

說到此處,格子衫謹慎的回頭瞄了眼顯示屏,壓低了嗓音道:“我們都跟他們叫‘文明’。”

“文明?”陸織對這個詞語很感興趣。

聽起來不像是個人。

不過確實幹的也不是人事。

“不知道從誰那裏先傳出來的,我們給這個遊戲叫做——‘文明施予地球的憐憫’。”

格子衫手指點了點自己的手卡,說:“這個遊戲叫‘二十一日’,規則就是在二十一日內集齊亞、歐、美、非四塊晶石解鎖最終關,通關后才能拿到通往新世界的門票。”

格子衫臉色極其認真:“說句不自謙的話,進入遊戲的都是現實世界中的精英翹楚,其中不乏天文物理和國際外星文明組織研究人員,大家通過各自的信息組合才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這個遊戲屬性溫和,沒有非生即死那麼激烈。但是——”格子衫定了定,“地球要末日了,回去都得死。”

不知是不是陸織目光過於輕淡的緣故,他看起來似乎並沒有把這個說法放在心上。

“是真的。”斜對面坐着的,只交換角色信息時說了一句話的中年女人開口說:“我是華夏大學物理學教授,其實在一年前,項目合作的國際航天航空局根據行星軌跡勘測就預測到了這件事,只是事關緊要,在未百分百確定的情況下為了避免恐慌,才沒有向公眾公佈信息。”

楚門的世界?還是什麼財閥組織惡趣味的人類觀察遊戲?

陸織默默審視着說話的幾人。

“跟他費個什麼勁,不信就自己主動淘汰了回家去!”平頭不耐煩地吼了一聲。

這一嗓子把跌躺在椅子上犯癔症的小眼鏡吼醒了,他一個激靈坐起來,不可避免的又瞧見了倒計時。

還剩下三分鐘。

“死了……這下真要死了……”小眼鏡鼻涕淌到下巴上,一臉等死相。

其餘四人雖沒有自稱霉運當頭的小眼鏡看起來這麼絕望,但各個也都是肉眼可見的忐忑。

因為什麼?

因為這坑爹的小女孩第一天日記是這樣寫的:

【路好遠,好累。

不想寫日記,直接去。】

陸織也累,這一屋子的男女老少都很累。

這小孩不守套路,這坑爹遊戲不講武德……

無門無櫃,毫無線索。

陸織繞着房間走了一圈,還是空。

這房間除了明面上的線索,其餘連根毛都沒有。

他的目光再次望向對面牆壁上掛着的那副油畫上。

色調幽暗的山林瀑布,混着湖碧色的水流自上而下傾瀉,一直到畫面的腰部都還是正常的水流形態。

再往下的部分被昏暗的光線遮掩不明。

加上幾人只盯着題目去看,沒人在意和題目完全無關、只作為裝飾品存在的畫裏會有什麼端倪。

畫面的底部成為了“視線盲區”。

但蹲在地上坐了一會兒的陸織卻是抬眼就注意到了這裏。

遊戲世界裏,沒有東西的存在是毫無意義的。

“遊戲的規則是什麼?”陸織忽然問格子衫。

“不能出了副本的區域。”

“我是說,‘二十一日’,這個遊戲的共性規則是什麼?”

格子衫像是被難住了,思考了片刻才回:“沒有固定規則,如果有什麼共性的話,那就是——都聽上帝的。”

“我們稱這個遊戲的設計者叫做上帝。”格子衫又補充了一句。

最後五秒,倒計時的聲音似乎成倍放大起來。

00:05

每過一秒,幾人的心肝脾肺抖得就更厲害一度。

00:04

除了還在盯着題目看的陸織,剩餘五人目光齊齊盯着自己的卡牌。

00:03

這房間連門都沒有,小女孩怎麼進來邀請人到她的房間?

00:02

陸織站起來用手指觸了下只有着黑底白字的顯示屏。

顯示屏被分為兩半,一半是題目和倒計時,一半是小女孩的日記。

難道這其實是個可以開的門?

00:00——

“是我……”

帶着顫抖哭腔的嬌泣從陸織右側響起。

白裙女孩抬起手。

卡牌上代表着遊戲開啟的綠點已經熄滅。

這時,一道罄石撞玉的聲音空谷而出——

“你好。白忍。”

原本寫着日記的一側屏幕,所有字體豁然消失。

一張強光下顯得有些蒼白的小尖臉從畫面中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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