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不若尋常富家翁
卯時初,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天色昏暗如墨,濃重的黑色憑添了几絲陰冷。
不知是不是因為局勢緊張,往日達旦不寐的臨安已早早陷入了沉睡,只有城牆上一盞盞氣死風燈和明滅不定的火盆,在抵抗着侵襲。
“種帥。”
“嗯,都準備停當了吧?”
竇保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稟道:“各炮隊都已準備停當,就等種帥一聲令下。”
“千萬別把弔橋給炸了,要不然到時候得乾瞪眼。”
“種帥放心,末將意見安排妥當,負責弔橋的幾組炮手都是我精挑細選的,打炮一頂一的准,絕對不會傷到弔橋分毫。”
“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費通、程喜,你們那邊如何?”
“都已準備妥當,就等炮營拿下嘉惠門。”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種彥崮設在嘉惠門外的營帳今日沒有半點調動的跡象,而費通與程喜各自領了五千精騎在入夜之後就悄悄地埋伏在了嘉惠門外包家山和冷水峪下,靜等出擊。
“炮營打開嘉惠門后,趙雲的五百精騎作為前鋒,迅速為大軍掃清障礙。”
“是。”
“還有,竇保。敵軍的床子弩和神臂弩威力不可小覷,今日我觀城頭又架起了不少炮車,你們炮營務必要保證精騎安全。”
“種帥放心,破門時一併用重炮篩他一遍,保准他們翻不起什麼風浪。”
“好,此次突襲務必一舉成功,你們各自回營再細細檢查一遍,待我號令。”
“遵令!”
雨勢漸漸大了起來,豆大的雨點噼噼啪啪,讓黑夜中的世界越發顯得模糊。
雨夜裏的嘉惠門影影綽綽,在風燈昏暗的亮光下,門樓左右豎著的碩大絞盤,還有臂兒粗的鐵鏈依稀可辨。
竇保又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壓低聲音問道:“怎麼樣,有把握吧,我可是在種帥面前拍了胸脯的。”
“頭兒,雖然今夜視線不佳,不過這個位置肯定沒啥問題。…嗯,三炮,頂多三炮,一定給您把弔橋拿下。”
負責弔橋的炮組有六個,左右各三門中型野戰炮。
竇保的計劃是用實心彈和爆炸彈的組合,每一輪四發實心彈和兩發爆炸彈。弔橋落下后,其餘炮組則以一比一的比例轟擊城門。
“你們打頭炮,後面的兄弟都指望着咱們炮營開路,千萬別給咱們炮營丟人。”
“嘿嘿,放心吧,頭兒,咱們又不是雛兒,誤不了事。”
“行了,時辰差不多了,大傢伙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話音剛落,種彥崮下達了攻擊的命令。
竇保深吸了一口氣,抹了一把雨水,吼道:“開炮!”
竇保的吼聲撕裂了黑夜的靜寂,早有些不耐的炮手狠狠地拉動了引繩,擊錘隨之重重地敲擊在了火門上,一點星火爆燃而起。
“轟轟轟……”
猛烈的炮聲猶如九天驚雷,徹底喚醒了戰爭的凶獸。
“好!”
見幾發炮彈穩中目標,兩座碩大的絞盤搖搖欲墜,竇保不禁大聲較好道:“孟良,再來!”
炮組迅速的清膛裝填,幾個呼吸間,震耳欲聾的炮聲再次響徹了江南的冷雨夜。
“嘭!”
搖搖欲墜的絞盤被徹底炸碎,兩根鐵鏈扯斷了控制,沉重的弔橋重重地砸了下來。
直到絞盤被炸毀,城頭上才響起了尖利而倉皇的警報,這更加刺激了砥伏在暗夜裏的凶獸。
“全力攻擊城門!”
竇保一聲令下,死死瞄準城門的炮組發出了雀躍的歡呼,數十門重炮瞬間就將厚重的城門炸的面目全非。而負責絞盤的六門大炮則開始壓制摧毀城頭的弩炮。
“轟轟轟……!”
在隆隆炮聲中,嘉惠門被徹底撕碎。
“弟兄們,隨我殺!”
城門洞開,趙雲帶領的五百精兵率先殺進了嘉惠門,為大軍開路。趙雲的任務一是掃清大門處的障礙,二是佔領嘉惠門城樓,確保大軍暢通無阻。
經過炮火的肆虐,城關上的防禦已經形同虛設,趙雲幾乎不費吹灰就牢牢控制住了嘉惠門城樓左右各百步範圍。
“快給大帥傳訊!”
趙雲一吼,身邊的親兵從懷中摸出了一個小竹筒,高高的抓在手裏,朝着天空拉響了引繩。
“噗!”一顆璀璨的煙火直竄雲霄。
“得手嘞,殺!”
夜空中一閃即逝的紅色徹底點燃了將士們的戰意,費通和程喜高呼一聲,上萬鐵騎踏着風雨碾碎了武林迷夢。
劇烈的爆炸聲、馬蹄聲、廝殺聲,讓大內陷入了徹底的慌亂和絕望。
“陛下!”
就在趙構六神無主之時,趙密帶着人馬趕到了寢宮。
“陛下,敵軍已破嘉惠門,請陛下速速出宮暫避!”
“啊!”鄺珣驚呼了一聲,問道:“趙將軍,往何處去?”
“出和寧門!”
“官家,快走!”鄺珣急呼一聲,便扶着趙構在御龍班直的護衛下匆匆出了寢殿。
趙密已備了馬匹,趙構被扶着爬上了馬,一百多騎心急火燎地朝和寧門奔去。
“打開城門!打開城門!”
趙密焦急的吼聲剛落,和寧門上卻響起了急促的示警聲,趙密心中暗叫不妙,喊道:“和寧門已現敵蹤,我們走府後門!”
一百多騎拐了個彎,沿着大內的城牆根往鳳凰山的八蟠嶺疾馳而去。
老天爺好像故意開起了玩笑,趙密剛護着趙構趕到八蟠嶺,還未來得及開門,驟然而起的示警聲再次擊碎了他們殘存的希望。
“吁……!”
趙密急急勒住了馬,呼道:“陛下,城門已為賊所困!”
趙構一臉黢黑,難道這是瓮中捉鱉的節奏?
“官家,還是先回宮吧。”
趙構一臉木然地點了點頭,一百多隻鱉又原路返回,回到了深宮大內。
大內已經亂成了一團,不過萬幸的是還未見敵軍殺進。
“趙將軍,速速去整頓城防,切不可讓賊軍進來大內。”鄺珣叮囑道:“還有,馬上派人求援,讓城內所有兵馬前來大內護衛官家。”
“是。”趙密神色一凜,便帶着將官出了寢殿。
寢宮裏就剩下趙構和鄺珣,這對患難主僕大眼瞪小眼,默然無語。
“轟轟轟……!”
火炮的怒吼突然大作,懾人的聲浪震的人心肝亂顫,身子發虛。
趙構臉色煞白,眼神中滿是迷茫。
“官家。”
老忠奴突然跪了下來,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無奈和悲傷,“事若不濟,官家務需隱忍。”
趙構眼中重新聚起了一點星光,看向了鄺珣。
隱忍?
難道朕隱忍的還不夠嗎!
登基二十載,朕哪日不在隱忍中,不單是隱忍,還有壓的朕喘不過氣的屈辱!
朕就是拼上性命,也要和那個賊子周旋到底!
鄺珣不知道趙構精彩的心裏活動,他見主子如泥塑一般,再次懇求道:“官家,恕老奴死罪。最是帝王不自由,不若作一尋常富家翁,活得自在。”
對啊,做人嘛,不就是圖個開心自在嗎。
自在。
這兩個字眼直直戳到了趙構的心底。
為帝二十載,好像都忘了世間還有這個詞。
趙構腦子裏突然浮現起自己當年醉卧樊樓的日子來,那種逍遙和自在,如今看來真的比金子還要寶貴。
可現在的問題是你想做個富家翁,就是能做的嗎?
好像選擇已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