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番外8:亞希伯恩
亞希伯恩站在最後面,擋在口罩下面的薄唇勾出一個清淺的弧度,轉身走了。
如果說他對未來的日子並不保有什麼期望,那麼用餘生的所有時光,竭盡自己所能去挽救這麼一條條鮮活的人命,也算是一種另類的生命意義了。
這裏的人信那一套“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話,如果這是真的,亞希伯恩希望,自己所作出的所有善舉,都能一點一滴地回報到希希莉婭身上,為她攢一點氣運、再攢一點。
“亞希伯恩醫生!”
有人在身後喚他,是之前的那個小護士。她跑得氣喘吁吁的,猶豫了一下,從自己口袋裏掏出一疊紙巾,遞給他:“手術進行得很成功,多虧了你,要不是你的提醒,病人估計早就...”
“我職責所在。”亞希伯恩沒有接她手裏的紙巾,把臉上的口罩摘下來。
封閉得嚴嚴實實的手術室里,經歷這麼一場精神力高度集中的手術,即使是亞希伯恩,也有點力竭,他的額頭上冒出點點汗珠,晶瑩的水珠淌下來,順着他的下顎線,流經性感的喉結,滑進衣領裏面去了。
小護士看得面紅耳赤,心跳如雷鳴,目光閃躲,不知道該往哪裏看。
她久久不說話,亞希伯恩皺了皺眉:“你還有事嗎?”
“啊,有的!”小護士的手指在衣角上卷了卷:“那個...亞希伯恩醫生,你現在餓嗎?我可以請你吃個飯嗎?”
“不用了,謝謝。”除了工作之間的正常交流,亞希伯恩幾乎拒絕了所有同事之間的交際。
看着他遠走的背影,小護士臉上的擋也擋不掉的失落之意。
亞希伯恩回到辦公室把衣服換掉,躺在自己的辦公椅上休息了一會,長時間緊繃的神經,讓他的太陽穴開始不住的跳動,伸手壓了壓鼻樑兩邊的睛明穴,稍微休息了一會,睜開略顯疲憊的雙眼,拿起桌上的車鑰匙,出去了。
他有個小小的癖好,每次大型手術完成之後,他都要驅車去城北的一家甜品店點一杯雪糕聖代。其實那家甜品店做的甜品一點也不好吃,甜分總是超標,齁鼻,甜品店的位置又偏僻,生意總是不理想,頻頻瀕臨倒閉,亞希伯恩應該是他們家最常駐的客人了。
“又來啦?還是老樣子?”櫃枱里站着一個面容和藹的小老太太,頭髮花白,笑起來幾乎看不見眼睛。
“嗯。”亞希伯恩輕輕地點了一下頭,輕車熟路地找了個位置坐好。
等了一會,雪糕送了上來,濃郁的奶油上面還點綴了一顆殷紅的櫻桃。
“我沒有點這個。”
“我知道。”老婆婆笑眯眯的,手在自己腰上的圍裙上擦了一下:“這是阿婆請你吃的,可能是最後一次了。”
亞希伯恩的眉毛皺了一下:“最後一次?”
“嗯。”老婆婆笑了一下,雪白的頭髮在陽光下反射出盈盈的光澤:“我的做甜品的水平不好,年紀大了,總是把握不好分寸,沒有人喜歡吃我的甜品。時間久了,家人就不再允許我瞎鬧了。”
亞希伯恩突然覺得自己的心頭梗了一下,握着勺子的手慢慢地放了下來。
老婆婆像是沒有看到似的,眉目慈祥:“其實阿婆知道,你也不喜歡吃阿婆做的甜品,你每次吃的時候,眉毛都跟小老頭似的,皺得緊緊的。你呀,就是心裏頭太苦了。人生總是要向前看的,答應阿婆,以後少吃點糖,多去嘗嘗生活的甜。”
亞希伯恩走出甜品店的時候,天邊突然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陽光雨,小雨不一會兒就停了,天上斜斜地掛出了一道彩虹,赤橙黃綠青淀紫,看得人心情無端地明朗起來。
驅車回醫院,路過街道,亞希伯恩卻驚異地發現,祁止還愣愣地坐在原來的地方,他周邊的土地已經濕了一大片,他也跟一隻落湯雞似的,頭髮被打濕,根根分明地垂在額前。
這是出了什麼毛病。
亞希伯恩猶豫了一會,實在不忍心看到希希莉婭因為他腦子被燒壞而難過的樣子,推開車門,幾步走到他的面前,掃了一眼他放在身邊的兩個大袋子:“鬧離家出走,裝可憐?”
“祁止”仰頭看他一眼,又把頭低下,白皙纖長的手指攥緊自己膝蓋上的褲子,沒說話。
“你也就這點出息,還能跟希希鬧彆扭。”
亞希伯恩嗤笑一聲,他太明白祁止的“白切黑”屬性了,面前的一切讓他實在無法不去聯想到,這可能又是他騙取希希莉婭同情的一個招數。
“祁止”的嘴唇蒼白,垂着頭始終一句話都不肯說,鴉黑纖長的眼睫顫了又顫。
“我也沒有別的意思,最近流感頻發,別以為溫度稍高就可以淋雨了,你要是感冒發燒,燒壞了腦子,希希絕對不會要你。”
也不知道這話是哪裏戳中了“祁止”,他突然顫了一下,淺灰色的眼睛裏瞬間就淌出了晶瑩的淚珠兒,順着他白皙的臉頰慢慢的滑下去,眼眶立馬就紅透了。
他揚着頭,惡狠狠地瞪着亞希伯恩:“我的漂亮姐姐才不會不要我!”
他緊緊的攥着拳頭,嘴巴緊緊地抿着,精緻的臉頰上流淌着倔強的神色,一副好強又脆弱的模樣。身上薄薄的夏裝被雨水打濕,緊緊地貼合在他身上,露出一截漂亮的鎖骨,纖細的腰線一覽無餘。
亞希伯恩心中是難以言喻地震撼。
什麼玩意兒,祁止那個扮豬吃老虎的傢伙,被他幾句話說...哭了?!
深吸一口氣,亞希伯恩強行按捺下心頭的詭異之情,終於肯拿正眼看他,仔細端詳了一番,才發現眼前這個小哭包雖然和祁止長得極為相似,但確實不是祁止。
意識到這一點,亞希伯恩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他有點束手無策,鬼知道他最不擅長和這樣軟綿綿的生物打交道,希希莉婭之前送的那隻奶貓是一個,面前又是一個。
在身上掏了半天,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紙巾,遞過去:“擦擦眼淚,我又沒有凶你,你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