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催債的新人
貞觀四年六月的長安,正值一年當中酷熱難當的盛夏時節。
正午時分,明晃晃的日頭,高掛在沒有一絲雲彩的天上,無遮無攔的炙烤着大地上這座雄偉的大唐都城。
長安城卻絲毫沒有因為這酷熱的天氣而變得冷清,依舊是熱鬧非凡。
那些筆直而且寬闊的不像話的街道上,依舊是行人如織,車水馬龍,一派繁華景象。
長安城裏的行人們,一個個熱的汗流浹背,邁着或急促,或從容的腳步,行走在長安城的街道,坊市。
人聲,車馬聲,更是吵雜喧鬧的沒有一刻消停。
不過,就在這長安城西,金光門旁的群賢坊內,一座尋常的宅院裏此時卻是顯得很安靜。
這是一座長安城中常見的宅院。
進了大門是前院,前廳,再往裏是中堂,也就是正堂。再往裏便是後院和主人家睡覺的卧房。宅院兩邊也都有廊房,整齊的排列在宅院兩側。
宅子收拾的很是整潔,但是顯得有些陳舊,一看便是很久沒有修繕過了。
此時,就在後院花園的亭子中,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正獃獃站在那裏,仰頭望着庭院上方那湛藍的天空愣神。
少年相貌清秀,面色有些蒼白,左邊額頭上有一處未曾完全消退的青紫,顯然是不久前受過傷。
他身穿一身淡青色圓領袍衫,腰間繫着革帶,頭上沒有帶襆頭,只是在高高束起的頭髮上裹着巾幘,整個人看起來倒是頗為精神。
少年名叫張季,是這家的小郎君。
不過,此時的張季,已經不是五日前的那個張季了!
此時的張季,對大唐來說,絕對是一個純粹的“新人”!
一個二十一世紀的油膩大叔,在陪客戶喝了一頓酒之後酩酊大醉,再醒來時,就已經是來在了這個同名的大唐少年的身體內。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這句話是哪一個說的來着?看起來並不准確啊!”張季低聲嘀咕着。
“看看,我這中年歸來,卻依然是少年!嗯……雖然是個一千四百年前的少年。可畢竟也是少年啊!那話,很不嚴謹啊!”
五日前張季剛剛醒來時,確實是懵逼了!
眼前的一切都是大便樣,哦,錯了,是大變樣!
當他弄清楚自己這是來到了大唐貞觀四年的時候,先是驚恐,然後是茫然,到現在卻漸漸平靜,而且還多了些許興奮。
張季在亭子裏活動了一下自己充滿了少年人活力的身體,很是滿意。
再回想起自己之前那具“保溫杯里泡枸杞”都滋養不了的老大叔身軀,他的眼角就是一陣抽抽。
高血壓,高血脂,脂肪肝,痛風……那些中年人該有的毛病,當時的他一樣不少!每日裏拖着“病體殘軀”拚命打拚,真心活的不容易!
不過那些曾經讓張季痛不欲生的病痛,此時卻是已經徹底不存在了!
就憑這一點,張季都覺得自己就已經是賺到了。
這種久違了的青春健康的感覺,真心是很不錯啊!
“阿兄,阿兄,你不會又要出去吧?阿姐交代過玉娘,讓玉娘看着你!你要出去了,玉娘要挨罵的哦!”
一個清脆的童聲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張季循聲扭頭看去,一個五六歲的可愛小丫頭正坐在院中一顆棗樹樹蔭下的席子上,微微蹙着眉頭,歪這小腦袋看向這邊活動身體的張季。
小丫頭微微有些發黃的頭髮紮成雙丫髻,身穿一身輕薄的淡綠色窄袖襦裙。一張可愛的小臉微微泛着紅光,應該是這天氣給熱的。正有一個三十來歲的僕婦跪坐在她身後,拿着團扇輕輕給她扇着風。
這是張季的妹妹,六歲的張玉。
張季這幾日已經大致弄清楚了自己這具身體的一些情況。
前身張季的父母已經在四年前先後故去,家中除了他,就只有長姐張漱和幼妹張玉。
好在父親生前給家中留下了些產業,城外還有個莊子。姐弟三人的日子還過得去,。
這些產業現在都是十八歲的長姐張漱在打理。
而自己這具身體的前主人,卻是對家中事務絲毫不感興趣!
因為那傢伙是一個懷揣遊俠夢的長安騷年!
那個傢伙自從父母過世后,便無心再讀書。整日裏和一群夥伴在外面廝混,以遊俠兒自居。
結果前幾日在街上與人好勇鬥狠,被打傷了腦袋昏了過去,自己這才有機會佔據了這具身體。
唉!年輕氣盛不懂事啊!
遊俠兒?裝社會人嘛?
有家業不好好繼承,你四不四傻?四不四傻啊?
張季晃晃腦袋,走到樹蔭下,蹲下身來,抬手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
“阿兄不出去!玉娘那麼乖巧,阿兄怎麼捨得讓玉娘挨罵呢?玉娘挨罵就會哭,哭了就不好看了!玉娘最是好看了!是不是啊?”
張季面上帶笑,寵溺的看着眼前可愛的小丫頭。
前世的張季有一個女兒,只是後來他和妻子離異,女兒跟着妻子去了國外生活,父女便幾乎沒有再見過面。
而此時眼前這個妹妹,卻讓隱藏在少年張季身體裏老大叔的靈魂生出了一種奇怪情感。
這難道就是後世那些“妹控”們心中的感覺嗎?
小丫頭聽了張季的話,頓時喜笑顏開,兩隻小手捂着嘴,“咯咯”的笑的很開心。
女人啊!無論年歲大小,都喜歡被人誇讚容貌。
這真是千古不變的真理。
就在這時候,從前院方向隱隱傳來一陣嘈雜。
“阿兄,是阿姐回來嗎?”
小丫頭聽到動靜有些雀躍,就想起身跑去迎接。
張季卻輕輕拉住了妹妹。
前院的吵雜聲傳到這裏雖然已經輕微,可此時四周很是寂靜,所以張季聽得出,那聲音絕不是自己的那個阿姐回來了。因為,其間有陌生男人的聲音。
張季讓那僕婦看好玉娘,自己起身快步向著前院走去。
張家的宅院與後世北京的那種四合院有幾分相似,卻又有很大不同。如今長安的宅院並不是後世那種四四方方的四合院的形狀,而是呈現出一種豎長方形。長安城中絕大部分宅院也都是這樣子的。
等張季趕到前院的時候,身上已經是出了汗。沒辦法,天熱,走的又急,不出汗才怪呢。
來到前院,張季就只見頭髮花白的老管家張忠帶着兩個僕役,正攔着向院裏面闖進來的幾個男子。
走在前面為首的那個男子,四十多歲,身材消瘦,身上穿着一身淡灰色錦袍,此時正邁步向著院子裏走來。
“潘管事,潘管事,我家大娘子真的不在家中!你改日再來可好?”
老管家張忠身形微微有些佝僂,一邊伸出雙手阻攔,一邊一步步倒退,看起來很是狼狽。
可那錦衣男子卻是如同沒有聽到老管家的話,徑直還在向里走。
張季一看正要說話,忽然想到自己的身份。
自己可是一個有着遊俠兒夢想的小郎君!
切記不可表現的太過老成,要是被家裏人看出了破綻,總是有些麻煩。
張季想到這裏便直接衝上前去,一把奪過一個僕役手裏的掃把,用掃把指着錦衣男子大聲喝道:“呔!什麼人?幹啥的?來張家鬧事,不怕某打死你嗎?”
做出這麼一副混不吝的模樣,張季倒是覺得很是得心應手!自然而然!
而且,這感覺很爽啊!
難道是這身體前主人殘留下的天生氣質在作祟?
那錦衣男子看到張季,也不惱,微微一笑,說道:“呵呵!想必這就是張家小郎君吧?某乃是潘家管事潘進,有禮了。”
說著,錦衣男子便向張季拱手行了一禮。
“潘家管事?不認識!你來張家何事?忠伯不是告訴你我阿姐不在家了嗎?為何還要硬闖?虧某看你還像個斯文人!”張季依舊撇着嘴冷聲的質問道。
那潘家的管事潘進臉上抽了抽,站直身子說道:“某來張家自然是為了那筆借貸的事!莫非你張家打算賴賬不成?”
張季聞言心中茫然!
他所得到的記憶中,壓根就沒有關於家中產業的內容啊!更不要說什麼和潘家的借貸賬目了!
此時張季對於自己身體前主人的作為更是無奈了!
一家子的重擔都落在了那個比他大四歲的姐姐身上,那傢伙竟然一點都不操心!還真是夠沒心沒肺的!
張季目光看向老管家張忠,只見張忠的面色卻是很不好看,微微低下了滿是花白頭髮的腦袋。
“忠伯,怎麼回事?”張季沉聲問道。
老管家花白的鬍鬚微微顫抖,半晌才說道:“回稟郎君,大娘子去歲九月借貸潘家六百貫錢,收購了絲綢絹帛,安排人帶隊去了西邊。”
原來真的借了人家的錢了啊?
剛來到大唐沒幾天就被人闖進家裏催賬?
還能再狗血些嗎?
可是,那又如何?
自己現在什麼身份?
某可是長安金光門內遊俠兒!
本郎君需要跟你一個狗屁的潘家管事講什麼道理嗎?
不存在的啊!
“那又如何?不就是借了些錢嗎?有甚大不了的?你以為借給某家錢,就能隨便闖進某家嗎?那要是你借錢給了當今陛下,那你豈不是還要硬闖皇宮了嗎?”張季歪着腦袋,撇着嘴,一副不屑的模樣說道。
張季這句話出口,在場所有人都呆住了!
竟然敢拿皇帝陛下來說事!真是好大膽啊!
“你……你……你胡說!陛下怎可能向某家借錢?誰敢去闖宮城?你這是污衊!”
潘進結結巴巴的喊道,氣的臉都發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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