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絕處逢生

再前行了十幾日，地勢陡然拔高，氣候也越來越是寒冷。wWw.沈逸少出關時只是穿了一件單薄的道袍，好在遇到一個羌族的部落，潛進去拿了幾件牧民的裘皮大氅，順帶着牽走一隻肥嫩的羊羔。

“少爺我是要做神仙的人了，取他一些東西，是他的福緣。若不是修仙大事要緊，真想一把火燒了他那帳篷，讓這些蠻夷也感受一下中原百姓無家可歸的苦楚！”沈逸少絲毫不覺得自己是做了齷齪事情，大氅緊裹在身上，手中拎着一隻羊腿，走兩步啃一口，不覺已經把自己的行為上升到了民族大義的高度。

地圖上顯示的，崑崙天山是一片極廣的山川，接天城正隱在最中央的位置。若不是親眼見，沈逸少實在不相信世上還有這麼多如此險峻的高山，他穿行在山谷中，心裏止不住的感嘆，眼見許多高聳的山峰放棄了起伏的變化，一溜扶搖直上，筆直的**雲端，萬仞高峰只怕都是比較謙虛的稱呼。

隨着地勢變化，周遭的景色也是變了幾變。青蔥的樹木，遍地的苔蘚，變得稀疏，再是完全沒了蹤影，露出了滿是風沙消磨痕迹的岩石。現在，岩石也不見了，白皚皚一片天地，滿眼見的都是冰川。

沈逸少手捧着那份地圖，滿臉的無助。他沒想到，眼見自己已經到了這最後一段的距離，卻遇到了這種情況。眼前都是一樣的冰川，就算是有地圖，也沒了什麼用處。

“人都說行百里路半九十，少爺我果然遇到了這情況。這可如何是好？”他暗忖着，已經在冰川間逛遊了七八天，身上帶的乾糧眼見就要消耗光了，卻還沒有一絲到達目的地的意思。

在冰雪中趕路，耗時又耗力，頭頂還不時懸挂着數丈長，望去猙獰無比的冰凌。沈逸少已經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滑下山谷了，身上那件厚實的裘皮大氅也裂開了，若不是不甘心，他早就想着放棄了。

再次攀上一個坡面，眼望着周遭不盡的積雪，沈逸少心中滿是絕望的沮喪。他站直了身子，指着天空滿腔憤慨的吼道：“你這個沒道理的混賬老天，酬勤酬勤，少爺我沒日沒夜趕了半年多的路，你就是這麼個酬法！”

這吼叫倒也中氣十足，響徹雲霄，迴音在冰川間回蕩良久。山谷清幽，驟然響起這吼叫，便有山頭積雪受不了震顫，簌簌幾聲，滾落下來。初時不過是兩三雪球，藉著滾落的威勢，越聚越大，轉眼已經發出震天的聲響，駭人至極。

沈逸少眼望自己一嗓子吼出來個雪崩，再也沒了氣焰，只是狼狽的往山下跑，一路跌跌撞撞，幾次摔倒，那挾着駭人聲勢的雪球卻是越來越近了。

震耳欲聾的聲響中，越來越多的雪面坍塌，不絕的陡峰冰凌呼嘯落下。

可不能就這麼死了！沈逸少心中只有了這一個念頭，連滾帶爬向下飛奔。突然又被一個冰團絆倒，身軀斜斜的跌出去，落在一個弧形的冰面上。那跌勢仍舊不減，他的身軀在冰面上急速滑動，轉眼間又被拋上空中。呼嘯着掠過了一個山谷上空，迅猛的砸到一處高峰上。

這一摔竟然使沈逸少砸透了山峰的冰面，直接落在了冰雪下一個山岩縫隙中。早在跌出的一瞬，沈逸少就將整個身體蜷在大氅中縮成一團，體內那几絲元力盤旋護住了后心要緊處。饒是如此，他仍舊覺得眼前一黑，霎那間昏厥，好一會兒才吐出一口長氣。

轟鳴聲不絕於耳，沈逸少只覺得身體都在隨着響聲顫動，心裏再也沒了想法，只是拚命縮進山峰那狹窄的縫隙中。

這響聲持續了很長時間，到了後來，沈逸少的耳朵都不甚靈光了，只是身體的輕顫使他知道，那雪崩仍舊沒有結束。

他的腦袋混亂至極，不長的一生經歷的所有事情接踵湧入腦海。為國盡忠的祖父，早亡的父母，相依為命的冉威，還有死的不明不白的安圖生，到了最後，只餘下一行大字刻在他的腦中：我不想死！

朦朧中，他就這麼昏睡過去。

再有了知覺，沈逸少靈台仍未清明，只是體內那几絲在心脈間流動不息的元力表明，他還活着。沒有太多劫後餘生的快感，他只是努力催動起體內的元力，一點點化開早已經凍僵的身軀四肢。再有了活動能力之後，他才感覺到，那駭人的雪崩震顫已經消失了。

他掙扎着爬起身來，在狹窄的岩隙中佝僂着身子往前走去，希望能夠看清楚外面的情景。前行了幾步，他卻傻眼了。這岩隙的出路，被堅硬的寒冰牢牢的封死了！

沈逸少瞠目結舌的摸着那冒着絲絲寒氣的冰層，心裏升起一股深入到了骨髓的絕望。他彷彿是瘋了一般，撿起一塊岩石拚命的砸向冰層。一直砸到雙臂震得酥軟，身體再也沒了一絲力氣，岩石都已經不知碎裂了幾塊，那冰層，仍是只有幾處不顯眼的白點，大一些的冰屑都沒有被砸下。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氣，軟軟癱倒在岩隙中。不能心慌！他心裏告誡着自己，臉龐緊緊貼到冰層上，那清涼的寒意，總算使他恢復了几絲清明。

他解下緊緊綁在身上的包袱，掏出一塊干硬如石塊的麥餅，用口涎濕潤了，牙齒一點點刮下，咽入腹中。過了老長時間，他才吃下去小半塊麥餅，剩下的又收藏了起來。隨後，他又盤腿坐下，運行起了玄蘊經。

經過這半年多修鍊，他體內的元力由最初的一絲，增加到了現在的四五絲，仍是沒有達到玄蘊經所描述的功法第一層。功法達到第一層，元力便會在丹田化為氤氳一團。這樣一絲一絲的增加，也不知道何時才能達到一層。

十個小周天運行完畢后，沈逸少卻詫異的睜開眼睛。原來，剛才元力收攏沉澱入丹田的時候，竟然又有了一絲增加！而且，以前他行功時，總會伴隨一些身體的脹痛或是腦中產生一些幻覺，可是，這一次卻都沒有發生！

略一思忖，沈逸少便想到了原因。玄蘊經中說，靈氣充盈，沒有穢戾氣息的清凈之地，對修鍊有很大的好處。這岩隙，終年人跡罕至，當然不會有什麼穢戾氣息了。至於靈氣充盈，沈逸少想到這裏，心裏就是一突。如果這地方真的是靈氣充盈的話，那不是說，這裏距離接天城已經很近了！

他心裏的喜悅還沒有擴散開來，轉眼化為烏有。距離接天城近了又有什麼用？現在自己困在這方寸絕地，進出不得。他心裏怨憤，狠狠一拳砸在冰面上。

岩隙中看不出時間消逝，只是忽而有微光透過冰面，忽而又漆黑一片。沈逸少每日有了力氣就去砸那冰面，力氣衰了就打坐修鍊，什麼也不想。他知道，在這絕地里，動一動念頭都會生出滿腦子的絕望。雖然不想，可是心中那難耐的寂寞感，仍像是瘧疾般發作開來。每日，耳邊只是自己粗沉的喘息聲，他又迷上了自言自語，一得了閑暇，就嘮叨上大半天。每日敲打冰面沒有所得，他在冰面上雕出了冉威的臉龐，丑的很，他卻每每看得入迷。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嘶吼着在岩石上撞擊着身體，實在難熬了，便扒光衣服，整個身體貼在冰面上，任身軀凍僵。

這岩隙出口被冰面堵得密不透風，逐漸變得悶熱起來。這詭異的地方，一邊是千載不化的寒冰，另一邊，卻彷彿是悶熱的酷暑。

包袱里最後一塊乾糧都被吃光了，就連布縫裏散落的丁點麥餅碎屑，也被沈逸少摸索着捻進口中。他彷彿一個遲暮的老人，嘴裏斷斷續續似有還無的几絲呼吸，臉上不絕的汗水流下，卻又像是冷到了極點嘴唇都變得紫青。儘管裘皮大氅緊裹在身上，身軀還是瑟瑟發抖，那寒意，是從心裏冒出來的。

就這麼死了？這算是怎麼個死法，餓死，渴死，還是悶死？

他的眼神陡然一亮，似有無窮的活力又回到身上，臉上有了炫目的光澤：“悶死！為什麼我沒有悶死？這冰面將出口堵得死死的，為什麼我還能喘息這麼長時間？這裏，一定還有別的通風口！”

他使勁捶打着胸膛，不使自己因為巨大的喜悅而昏厥，像是一隻小老鼠般，在岩隙里騷動不止，摸過每一寸地方，又像是獵狗一般，伸出鼻子不斷的嗅動。

終於，在一塊板葉狀的岩石下，他找到了那個隱蔽至極的通風口。趴在那一處，大口的嗅着清新的氣流，他臉上不絕的有淚珠滑落。使勁拍了拍額頭，他又躥到那冰層處，將臉龐緊緊的貼了上去，激動無比的心情，這才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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