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壑歸墟(4)
“確實,我進來過也出去過。”傅准捂嘴輕咳,皺眉道,“我祖母當年設下這些死陣,是為了對抗異族。後來日月重開大宋天,她封閉了所有陣法遠赴海外,為防萬一,她曾在閣中留下了一份密檔,講六十年甲子之期屆滿,怕是陣法會有循環開啟之虞,因此命我拙巧閣繼任人到時務必要至各地查看,及時關閉陣法,若有必要,便將之摧毀。”
阿南與他向來不對付,立即反問:“既然如此,怎麼之前那幾場災難,你從未出現過?”
“因為家父——也就是上一任拙巧閣主,在二十年前倉促去世,並未交付閣中要事。而當時我尚且年幼,並不知曉那份密檔。”
阿南腦中一閃念,問:“這麼說,十幾年前,你爹就是為了這事,才命楚元知去奪那支笛子的?”
傅准頷首:“那笛子中藏有地圖,只是因為變故,落在了葛家人手中。他們不懂內情將其束之高閣,我父親命楚元知前去尋回,誰知徐州驛站大火,把笛子燒毀了,連楚元知也叛逃了,導致我千難萬險,才於前段時間復原了地圖。”
阿南似笑非笑瞟了朱聿恆一眼,心道,想不到吧,那笛子非但沒有燒毀,還被阿言拆解開了。
而朱聿恆則想起當初楚元知提及過的往事,十七年前金璧兒守孝期滿,他們成親之時,不過十來歲的傅准便親自過來清算他這個叛徒,廢掉了他的雙手,將他徹底從拙巧閣除名。
想着楚元知那雙至今顫抖不已的手,再看着面前琉璃燈光下蒼白清瘦的傅准,朱聿恆一時難以將他和印象中迫害阿南的人結合起來。
七歲失怙,小小年紀便面臨人生的狂風驟雨,若不夠狠辣強大,他確實無法懾服那一群剽悍的閣眾。只是,令江湖中人聞風喪膽、甚至連阿南都折在他手上的最強者,居然是這般文弱模樣,朱聿恆確實也未曾想過。
傅准繼續道:“兩個月前,朝廷找我們借人手破水城,我才將各處災禍聯繫起來,重啟了密檔,並讓方碧眠去行宮獻藝之時幫我定位琉璃燈,以求找到其餘陣法的確切方位……”
一直在旁不動神色打量他的朱聿恆,終於開了口,道:“可我認為,當時聖上應該已經向你垂詢此事,你若要查看行宮,並不需要方碧眠,大可自己前往。”
畢竟,能讓傅准奉命行事的,天底下能有幾人。
更何況,行宮出事當日,他曾接到過聖上的飛鴿傳書,讓他勿近江海。可見當時祖父已經與拙巧閣接觸,甚至可能已經召見過傅准,才會知道接下來的災禍與兩個水下城池有關。
傅准朝他苦笑,道:“有時間差。與方碧眠協商交換條件,是在我與朝廷聯繫之前的事,當時我並不知道朝廷也在追查此事,我可以尋求明面合作。”
大江南北,順天應天,消息確實傳遞不易。
阿南抬下巴示意了一下正洶湧漫上來的海水,問:“那你之前進來,是如何出去的?”
“按照密檔,我擇取了最薄弱的地方,讓薛澄光炸開,但水下情況太複雜,他們都無功而返。後來我潛入過查看情況,一同下水的其他人都迷失了,只有我堅持到了這裏。”傅准並不介意她的態度,說話輕緩,有些中氣不足的模樣,又抬手按了按太陽穴,對他們露出個無奈的笑容,“我水性不佳,每次下海都要吃三倍劑量的玄霜。如今藥效漸退,手腳力氣消減,好像有點暈眩……”
“少廢話,告訴我你上次怎麼出去的!”緊急關頭,阿南哪有耐心看他賣慘。
傅准朝她露出可憐無奈的神情,道:“我當時本想將機關毀掉,卻發現陣法一經啟動便無法關閉了。而一旦摧毀佛身的機關中樞后,水城便會自毀下沉,我找不到逃生的機會,因此只能打開牌坊后的石門,先行離開了。”
阿南順着他指的方向,幾步跨到那扇高大石門前,迅速查看了一番。
石門是從洞壁上鑿出來的,與山洞四壁緊密鑲嵌,她摸索敲擊了一圈,確定周圍全是厚實石壁,才回頭看向傅准。
傅准明白她的意思,走到石壁的刻字前,抬起雙手同時按住上面的兩個“龍鳳”字樣,用力撳了下去。
只聽得軋軋聲響起,石門微震,似是要開啟了。
阿南立即扶起綺霞,緊貼在牆壁上,以免門後有水衝出來,將他們捲走。
可是,想像中的水勢並未撲來,只有幾股小小的水流噴了進來。
傅准向裏面指了指:“我說吧,出不去了。”
阿南這才想到,原先的石門內外應該都是空的洞窟,可如今水城已經沉降,門外的海水自然會將石門堵得死死的。他們現在要打開石門,等於要推開二十多丈的重壓海水,不啻萬斤之力。
疲憊不堪緊貼在洞壁上的綺霞,聽到這裏臉色煞白。剛剛升起來的求生欲,如今又被掐滅,望着阿南的眼神既有驚懼又有希冀。
阿南回身用力按了按她的肩膀,朗聲道:“別擔心,我們現在弄不動它,不等於呆會兒不行,相信我!”
聽她言之鑿鑿,綺霞剛略略放下了心,猛然間眼前一花,面前通明的山洞一陣恍惚迷離,燈光閃爍跳躍,整個洞窟劇烈搖晃起來。
綺霞低頭一看,下方水波轟然漾動,一直激蕩上升的海水,此時已順着階梯狂湧上來。
“完了!”綺霞緊緊貼着洞壁,聲音顫抖,脫口而出。
看來,上方的高台和佛像已被沖毀,而水城還在持續下沉,海水就要徹底湧入這地下洞窟了。
“別怕,這就是我們逃出去的契機。”阿南安撫她道,“石門外邊有海水抵着,力量強大,可待會兒裏面的海水漫上來,門內外的力量便可以相互抵消,到時推動石門相信不在話下。”
“確實,到時候石門就能暢通了。”傅准輕咳着,遺憾道,“不過這扇門后便是海底通道,一旦開啟,內外海水相激相通,會立即形成漩渦將我們所有人捲入其中。你連涌到岸邊的激流都無法抵擋,這回水流全部加諸於狹窄通道,那渦流速度增加何止一倍兩倍,你有把握在那巨大的吸力下逃生?”
“無論有沒有把握,在如今這必死的情況下,也只能一試了!橫豎是個死,死在漩渦中總比困死在這洞窟中來得痛快。”
傅准笑容中帶上了譏誚,瞄了綺霞一眼,似乎在問,剛剛還拍胸脯保證,讓她相信你的呢?
阿南沒再理他,朱聿恆則打開氣囊,往裏面灌滿了氣,交到綺霞手裏,無條件選擇了相信阿南。
而阿南也順理成章與他一起並肩而立,商議起了待會兒旋渦衝來的應對事宜。
後方的水已加速湧入,洶湧的海浪越漲越高,鳴聲如雷。轉瞬之間,身材嬌小的綺霞雙膝已被漫過。
眼看潮水一波波湧來,她緊靠在石牌坊的柱子上,免得自己被沖走。
阿南向朱聿恆打了個手勢,示意他與自己一起到門邊檢查情況。
石門做得極為牢固,剛好嵌合在石洞壁中,嚴絲合縫。除了幾條細細的水流從門縫中噴射進來外,巍然不動。
阿南瞄了傅准一眼,低聲道:“等水衝上來,石門開啟之時,我們得抱住石牌坊,免得被水浪沖走。我剛剛看過了,牌坊的青石柱子與地下結合得比較嚴密,或許能讓我們在水中暫時尋找到支撐點。”
朱聿恆點了一下頭,又看了綺霞一眼,問:“她怎麼辦?”
“我會安排好的,至少得讓綺霞安全逃出去。”
朱聿恆沒有質疑,想了一下,只低低道:“到時候我們,一定不要分散。”
他的聲音低沉,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面對着即將撲上來的激涌海浪,無比懇切。
浪潮已沒到了胸口,阿南只覺得朱聿恆的話語和海浪一般,一直在拍擊自己的心口,帶來一種莫名悸動與微痛。
在洞頂琉璃燈被淹沒之前,她藉著燈光,最後再看了朱聿恆一眼。
一起在海底經歷這麼多險難,一貫端嚴整肅的他也終於無法再維持皇太孫殿下的形象,濕發全都貼在臉上,臉頰有了紅腫擦傷,眼睫毛上掛滿水珠,十分狼狽。
這些瑕疵打破了他那一貫沉靜嚴肅的氣質,讓他竟莫名有了幾分稚氣,讓人忘記了他是高高在上矜貴無匹的皇太孫殿下,顯露出了一個二十齣頭年輕人的本色。
心口怵動,她那一向無畏的心中忽然湧起巨大的不舍。
捨不得這美好人世,捨不得身邊人,捨不得未曾到達的夢想,更捨不得他們可能擁有的無限未來。
自己的命、綺霞的命、阿言的命,如今全都牽繫於她身上。
雖然她表現得堅定不移,可真等着水漫上來之時,天不怕地不怕的阿南,還是害怕了,身體微微顫抖了起來。
她不能辜負了他們。
她真的很擔心會讓他們的信任落空。
在齊胸的水中,身旁的朱聿恆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這般黑暗冰冷的水下,只有緊貼的掌心給予彼此一點溫暖。
彷彿絕望中的一縷光芒照耀在她的身上,阿南用盡最後的力氣,朝他笑了一笑。
水已經沒過脖子,滔天惡浪即將撲滅他們,而他們要投入其中,打開一條生路。
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否能逃離這可怖的海底,再見到天空與雲朵,高山與平原。
琉璃燈已經熄滅,黑暗中幾個人緊貼在石牌坊上,接受這最猛烈的一波衝擊。
洶湧澎湃的海浪排山倒海襲來,他們同時被海浪重擊,洞窟已被徹底淹沒。
石牌坊搖晃了幾下,終於險險立住。
等到晃動過去,阿南睜開眼,黑暗的水下,她藉著日月微光,看到綺霞依舊死死抱着石柱,才鬆了一口氣。
傅准再次按下龍鳳二字,石門軋軋作響,卻只晃動着,並未開啟。
阿南一聽這聲音,立即便知道是水浪衝擊石門之時,開門的機括損壞卡住了。
她立即潛入水中,撿起一塊鵝卵大的石頭,撲向刻字的石壁。
傅准自然知道她的來意,略側了一側身。
阿南將手中的石頭狠狠砸向刻字,一下,兩下,瘋狂地砸向龍鳳二字。
但石壁厚實,水中阻力又讓她使不上勁,敲擊在石壁上的聲音沉悶而毫無效力。
朱聿恆游到她的身後,接過她手中的石頭,用盡全力砸了下去。
龍鳳二字在水下驟然崩裂,顯露出後方的機關槓桿。
阿南示意朱聿恆將洞口砸得更大一些,她扯過日月,往裏面照了照。
黑洞洞一片,根本照不清是哪裏出了問題。
阿南死死憋住最後一口氣,將手伸進石壁后的空洞,摸索機括結構,飛快確認各個零件的用處,並迅速確定了其中連通石門的那一條路徑。
可是,出問題的那部分,遠在他們看不到也摸不到的地方,顯然沒有任何辦法能準確判定。
除非,他們將刻字石壁與石門之間所有的空洞敲開,否則,根本無法檢查出哪一點出了問題——那是沒有幾個時辰絕對辦不到的事情。
劇烈的運動讓她憋氣更為艱難,水壓讓她的胸口沉悶難耐,長久未曾呼吸的窒息感讓她的動作難以支撐。可她還是固執地拿着石頭,狠命敲擊着,要用最後的時間尋到那一處機括卡住的地方,死都不肯放棄。
手掌被人握住,手中的石頭被人拿走。
是朱聿恆攤開她的手掌,在她的掌心寫了“寶山時鐘”四個字。
阿南的腦中,頓時瞬間閃過她年幼時搬運師父的時鐘損壞,傅靈焰憑着幾下敲擊,便確定了損壞點的過往。
她在水下愕然睜大眼,看着面前的朱聿恆。
朱聿恆微微朝她點了一下頭,然後將自己的耳朵貼在了石壁之上。
他的意思是,他要像當年傅靈焰一樣,憑藉著敲擊機括的聲音,把卡殼的那一點找到。
阿南想告訴他,不可能的,即使他也具有棋九步的能力,可他初涉此行,對於機括之學如此淺薄,如何能靠着天賦,彌補那幾十年的經驗?
但,事已至此,除此之外已沒有任何辦法。
看着緊貼在石壁上的朱聿恆,阿南一轉身附在敲開的洞壁上,將臂環探入那個缺損的洞中,流光沿着機括,試探着向裏面射了進去。
一直在旁邊冷眼旁觀的傅准,此時也終於遊了過來。
他知道了他們要做什麼,也不願相信朱聿恆能憑藉著聽力尋找到那處故障。
只聽得阿南的流光在空洞中掠過,叮叮噹噹聲不絕於耳,偶爾碰到金屬,但更多的是與石壁相碰撞的聲音。
她立即收迴流光,第二次便轉換了角度,往金屬聲密集的地方敲去。
雖然石壁后的零件並沒有寶山時鐘那麼瑣碎細小,可如今他們都已是強弩之末,心口跳動紊亂不堪。而且聲音在水下聽來,大多失真,而且洞壁堅厚,能傳到耳邊的更少。
在這樣的生死關頭,阿言所面臨的困境,比之當年的傅靈焰更為艱難。
而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顧胸口那難耐的窒息疼痛,將頭緊貼在石壁之上,竭力聽得更清晰一些。
淙淙聲是水流穿行波動,在石壁內久久不息;擦擦聲是流光在洞壁上劃過,低沉又令人微感不適;錚錚聲是流光切過較小的機括,聲音清脆動聽;咔噠聲是機括相接處被流光勾到,兩種或者三四種大小不同的聲音會同時波動開……
他閉着眼睛,彷彿忘了自己身在深海,一動不動附在石壁上,凝神仔細傾聽。
阿南則不顧一切,一次又一次地用流光反覆擊打裏面的機括,不肯停歇。
水壓沉重,因為窒息與大腦空白,朱聿恆精神有些恍惚,倒似屏蔽了一切外界混亂與雜音。
像是抽離了魂魄,他有一種神遊身外的怪異感覺,好像貼在石壁上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影子,他整個人已經穿到了石壁之內,清清楚楚地看見了裏面一切複雜機括的連接與碰撞。
他慢慢地貼着石壁往後移動,彷彿追逐着流光,看見它穿過石壁、擦過金屬杆子、纏上了一個棘輪又被阿南收回……
他的耳朵中,終於傳來了一聲不和諧的異響。
流光敲擊過一片清脆的金屬,在泠泠嗡嗡之中,夾雜着一聲輕微噠噠聲。
在這機括交匯處,應該是大片不同的金屬聲音聯成一片,金聲此起彼伏的地方,絕不應該出現這樣略帶沉悶的聲響。
他猛然睜開眼,朝着阿南打了個手勢,示意她再向這邊敲擊一次。
與他一樣貼在洞壁上傾聽的傅准,用錯愕的眼神瞧了他一眼。
這兩人,一個女海匪,一個皇太孫,一個恣意妄為,一個高居朝堂。可,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人生,但他們不知道哪裏——或許是那種一往無前的姿態,又或許是那般不肯放棄的倔強,簡直如出一轍,一模一樣。
真沒想到,這毫不相干的兩個人,居然能並肩攜手,或許以後,再也無人能抵擋他們。
這突如其來的發現,讓他心口湧起一種難言的不安,就算是玄霜也無法讓他徹底鎮定下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朱聿恆手中的日月。
這本應只有傳說中傅靈焰才能操控的武器,如今在水中幽熒發亮,照亮了那隻舉世無雙的手。
這雙在水下顯得虛幻而迷離的手,讓傅准瞬間恍惚。但,他隨即轉身,屏蔽所有念頭離開了洞壁,游到了石門旁邊。
是不是棋九步、他能否與阿南並肩,都不重要了。
畢竟,能活着離開這裏,才有意義。
綺霞吸着氣囊中最後的氣體,雙手合十祈禱,絕望得不敢睜眼。
而阿南已經再次射出流光,擊打在剛剛那一處地方。
再次聽到那聲音,朱聿恆用了片刻確定方位,旋即撿起地上那塊石頭,朝着洞壁毫不猶豫地砸去。
刻字的洞壁後方,原本便被掏空而設置機括,此時在他重重擊打之下,石壁終於崩裂,裂縫的中心被他用力敲出一個巴掌大的小洞。
阿南立即遊了過去,朝洞內一望,洞后的機括中,赫然有一塊卡在棘輪中的碎石,將那輪子咬死不放。
她一把抓住石頭,將它從棘輪中迅速清掉,然後朝朱聿恆用力一點頭,拉住他的手腕,帶他游回了石壁前。
被敲掉了“龍鳳”二字的石壁上,黑洞洞的後方只殘留着兩根壓桿。
這一番漫長的歷險,到此時他們都已經精疲力竭,可看着這最後的希望,身上不知從哪裏又有了力氣,
生死存亡,在此一舉。
朱聿恆抬起右手,將掌心放在一根壓桿的上方,看向另一邊的阿南。
但阿南卻懸游在她那根壓桿之前,轉頭看向了牌坊,驟然向石柱那邊伸出了手。
流光在水下一閃,細微如蛛絲般繞過了正在牌坊后合十祈禱的綺霞腰部,又繼續向水下穿梭而去,飛快纏上了傅準的胸部。
一拉一扯間,流光纏繞過二人,阿南又在臂環上一按,流光從她手腕鬆脫,傅准已被緊緊地跟綺霞捆縛在了一起。
日月珠光在水下太久,已顯黯淡,照不出那邊傅準的神情,但他立即抬手捏住流光,試圖將其解開。
阿南當機立斷,回身朝向朱聿恆,伸出左手斜斜向下一揮,兩人的手掌同時向著杠子壓下。
大股的水驟然奔涌,窒息黑暗的水下,長長的“吱咔”聲終於傳來,那道石門震蕩着緩緩打開。
內外水流同時交匯激蕩,傅准預計的旋渦隨着門打開的瞬間形成,一股巨大的吸力將他們所有人的身體向外瘋狂扯去。
那力量太過強大,堅實的青石牌坊已搖搖欲墜。
傅准惱怒地扯了一下身上的流光,想將它拋離。可阿南手法刁鑽,流光的精鋼絲將綺霞與他綁得死死的,一時根本無法解開。
傅准恨恨一腳踹在牌坊之上,在激流中奮不顧身地撲向了慌亂抱柱的綺霞,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領——
畢竟,他們現在是真正拴在一條線上的螞蚱,她要是被水流捲走,流光如此鋒利,非將他的胸部勒斷不可。
要想活下去,他只能帶着綺霞一起逃生。
而石壁前的阿南與朱聿恆無處借力,眼看便要被水流疾捲入洞中。
在令人無法睜眼的激流之中,阿南感覺到了朱聿恆的竭力接近。她只來得及錯愕看了他一眼,便已經被他緊緊抱在懷中。
箍緊的雙臂,像是永生永世也不願再放開她一般,竭盡全力,至死不渝。
下一刻,激蕩的水流奔涌而至。
朱聿恆手中的日月,在旋渦疾卷的剎那,卷上了他們的身軀。
青石的牌坊被旋渦拔起,洞中所有東西皆遭滌盪。他們兩人的身軀徹底失控,被裹挾着直衝向石門彼端。
在湍急旋渦之中,唯有日月光華旋轉,如萬縷通透的情絲,將他們兩人的腰腹緊緊捆束在一起,再也無法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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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結束了,再也不寫水下戲份了,嗚嗚嗚人累心更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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