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認罪
門外,烈日當空,葉蘇木臉上覆蓋了一層汗珠,有的已經聚集成滴,順着清麗分明的輪廓流淌而下。
額角的紅痕更是因為烈日的暴晒而呈現出耀眼的猩紅,間或來往的人目光總能被她第一時間吸引。
蕭傅行至她身前,道:“你且在這裏跪着,聽候家主處置。”
葉蘇木抬頭看蕭傅,強烈的陽光在他身上映射出光暈,她強忍着眼眸中的刺痛,點頭道:“是。”
蕭傅便走了。
在烈日下跪了近兩個時辰后,蕭豈承來了,他一眼便認出了此女是被白狼困於靈藥山上之人。
“你隨我進來。”蕭豈承厲聲中帶着微不可查的冰冷,不似平時那般謙和有禮。
“是。”葉蘇木雙腿麻木不已,一時竟起不來。
蕭豈承對身旁的弟子道:“去扶她起來。”
那弟子正是上次將葉蘇木從樹上接下來的弟子,名叫蕭恩澤,他早早就看見了她臉上那猩紅的疤痕,心道原來竟不是血跡,嫌惡的神情已經溢於言表。
他不大甘願地走過去,單手拎起葉蘇木的一隻胳膊,拎小雞一樣地將她整個人從地上提起來。
葉蘇木自是看見他眼中嫌惡的神情,亦用一種嫌棄的表情拍了拍被他碰過的地方。
蕭豈承轉身走了進去。
葉蘇木與其餘四名弟子緊隨其後。
賜音堂中,蕭豈承坐於主位之上,蕭依則坐於次位。
葉蘇木站於堂中央,她抬眼掃視一圈四周皆是目光咄咄之人,心中竟驟然升騰起壓迫之感。
“去請廣博首座過來。”蕭豈承對蕭恩澤道。
“是。”蕭恩澤一拱手,轉身出去了。
兩刻鐘之後,蕭傅隨着蕭恩澤一同走進堂內,他與葉蘇木站在了一起。
蕭豈承本想請蕭傅上座,但見他堅毅地站定於自己的弟子身邊,就打消了這一念頭。
“我問你,你此前可有見過容夫人?”蕭豈承看着葉蘇木道。
“從未。”葉蘇木答道。
“這麼說你全然是因為不識得葯才會將葯抓錯?”蕭豈承氣場極盛,但與葉蘇木對話時,他全無壓迫於他人之感,卻又見她的確低着頭,一副知錯認錯的模樣。
此前入門時蕭傅就將她的拜師貼交與蕭豈承看過,書中道她本是一名鄉野村姑,路遇歹徒襲擊,不幸砸傷頭部,導致記憶全無,無家可歸,因而拜師入門。
看她的此神此態,犯了如此大錯雖有悔意,卻毫無懼意,哪有一點鄉野村姑之態。
“你究竟是何人?”蕭豈承的聲音比適才更加咄咄逼人。
“回家主,我因記憶有損,不記得自己是何人,但容夫人之事確實是因我學藝不精誤抓錯葯造成的,請家主責罰。”葉蘇木說著跪於地上,她一向是能屈能伸之人,能受辱受責,更何況此事自己確實有錯。
“家主,茯苓此前與容夫人確實素不相識,她心思單純,不會隨意害人,此事也怪老朽教導無方,要罰請連老朽一起罰吧。”蕭傅亦跪下來,他相信葉蘇木是心思純良之人,只因為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從來都是清亮乾淨的,行醫者最信相由心生。
“罷了,我念在你並非是故意為之,便輕罰於你,到執事堂領罰二十丈罷。”蕭豈陽聽蕭傅言已至此,便開了恩,“再罰清修閣禁足三月,你們可有怨言。”
蕭傅道:“無怨言。”
蕭依臉色雖冷,卻也不再多言,畢竟此事容夫人已不再追究,而蕭豈承只要罰了清修閣,就已經給足了靜思閣交代,罰禁足一月還是三月皆無差別。
“那便退下吧。”蕭豈承道。
葉蘇木去執事堂領了罰,她跪於地上,一左一右兩名弟子手執六尺長的戒棍各在被罰之人身上打足十下。
其間葉蘇木始終直立跪着,她從前修習時,稍有鬆懈也會被葉曹用同樣的方式責罰,那一棍棍打於背上,疼痛之感有如骨頭碎裂。
二十丈罰畢。葉蘇木口中吐出一口鮮血。
蕭傅上前將她扶起,“回去吧。”
回到清修閣中,眾人神色各異。
蕭璉憂心忡忡,翹首以盼,在聽到容夫人喝了葉蘇木抓的葯小產後,她楞了數秒,她自己習醫術數年,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難以想像會有何後果。
蕭既明、蕭宜、楊正則等人聽聞時也震驚良久,但隨即便事不關己了。
蕭井就情緒頗為複雜了,他雖然頑劣至極,但聽到因自己的惡作劇而害死了一條未出生的生命時,當即慚愧難當,可轉念一想,那醜丫頭一定吃不了兜着走,就心生雀躍,而後又開始擔心此事會不會被揭穿。
蕭傅扶着葉蘇木進門,眾人同時抬眼看向二人。
蕭璉最先走上前,“被罰了嗎?”她扶住葉蘇木,見她背上有幾道被棍棒打出的血痕。
蕭傅將葉蘇木交給了蕭璉,對着眾人沉聲道:“此事為師亦有過錯,家主罰清修閣禁足三月,你們以後就好好待在閣內,誰敢出去,丈罰二十。”
“啊?”一聲突兀的疑惑之聲響起,出聲之人是楊正則,他低估道:“憑什麼她做錯了事我們也要跟着受罰?”他明日還想去靈藥山捕蛇,搗騰他那些奇奇怪怪的藥水。
“為師說了,此事我也有錯,你不願意跟着為師一塊受罰?”蕭傅耳力極好,聽見了他小聲的嘀嘀咕咕。
“不,徒兒願意跟師尊一道受罰。”楊正則說完這話后瞄了葉蘇木一眼,覺得她臉上那紅痕越發丑了,奇醜無比!
葉蘇木則抬眸看了蕭井一眼,目光筆直而陰鷙,看得對方心中發虛。
“小璉,你扶茯苓進去休息吧。”蕭傅捋着鬍鬚道。
“好,走吧。”蕭璉扶着葉蘇木進去了。
蕭傅走後,楊正則立馬道:“他娘的,這醜丫頭,害得老子連門都出不了,你們說她是不是缺心眼,拿什麼不好,偏偏要拿五行草給懷有身孕的人吃,這不是成心的是什麼?”
“對啊,害我三個月都見不到紫鳶姑娘。這三個月我可怎麼活?”蕭既明也很憤然,至於紫鳶姑娘,乃是千鶴鎮怡紅院中的一位姑娘,他隔三差五就要去寵幸她。
蕭井也跟着一起去過幾次,後來被蕭璉察覺到一點蛛絲馬跡之後就再沒有去過了。
修仙之門中最忌諱嫖/娼狎/妓,若是被發現想必責罰定不會比葉蘇木今日所受的輕,蕭既明就這樣說出來,蕭宜瞪大了瞳孔,簡直比聽到容夫人小產了還震驚。
蕭井則一反常態地沒有像往常一般罵罵咧咧,剛才醜丫頭那個眼神是什麼意思?看蕭傅的態度,她應當沒有在蕭豈承面前說,在家主面前不替自己伸冤辯解,是要找自己秋後算賬?
蕭璉將葉蘇木扶進房間,道:“你這手上的傷還未好,身上又來。”
葉蘇木看一眼自己依然包着紗布的手臂,對着蕭璉輕笑一聲:“煩勞你再幫我處理一下身上的傷口。”
“好,你到床上趴下。”蕭璉道,而後便去拿了葯過來。
葉蘇木脫去身上的衣服,露出肌膚雪白的背,那一道道帶血的痕迹在瑩色的肌膚上異常顯眼,她趴在床褥上,回眸看着蕭璉。
蕭突然覺得,如若不是臉上那道過於顯眼的紅痕,她也定是一個會被眾師兄弟們喜歡的美人,可這紅痕,總能第一時間將人全部的目光吸引。
“你看什麼?快啊。”葉蘇木催促道。
“好。”蕭璉走近床邊,用指尖仔細將葯塗抹在傷痕上,她邊塗邊道:“你臉上的紅痕,我們找找醫書上可有相關記載吧,說不定有法可解。”
“我其實最近一直在翻看是就是這一類的醫書,沒有找到相關的記錄。”葉蘇木閉上眼睛,感受着葯塗抹在傷口上帶來的清涼之感。
葉蘇木卧床休息了三日。
禁足才四日,楊正則已經受不住了,他最是個閑不住的人,哭着喊着要出去。
蕭井的房間就在楊正則的隔壁,他聽見那鬼哭狼嚎的聲音就覺得煩,於是對着牆重重敲擊了幾下,“能不能別喊了。”
隔壁的人被猛烈的敲打聲音嚇得停止了喊叫,不過片刻,哭喊的聲音又傳來,“我的小青還在等我,過了這一兩個月,它哪裏還肯出來活動,到時候我的青蛇龜可就沒有了。”
小青是楊正則對靈藥山上翠青蛇的愛稱,它性情極其溫順,一般不會輕易攻擊人,他想將它的精氣與前幾天偶然得來的一隻王八的精氣融合到一起,連名字都想好了,可他卻被禁足了。
“什麼青蛇龜?你能不能給老子消停一點,煩。”蕭井吼了一嗓子。
楊正則還是不肯消停。
過了片刻,蕭井在嚎叫聲中聽到了敲門聲。
他起身,打開門一看,是蕭璉,她道:“祖父讓你去靈藥堂一趟。”
“何事?”蕭井這幾日可謂是提心弔膽。
“我也不知所謂何事,祖父挺急的,你快去吧。”蕭璉溫聲道。
蕭井的心咯噔一聲,那醜丫頭不會真將自己供出去了吧。
到了靈藥堂,卻看見蕭既明跪於堂中。
蕭傅靜坐於主位上,雖面無表情,卻可以感受到他眼中的怒不可遏,他低聲道:“說說吧,你可知道他到千鶴鎮中去......”蕭傅氣得說不出話。緩了片刻,又道:“去煙花之地尋花問柳。”
蕭井震驚地看着蕭既明,他昨晚竟跑出去了?正是這種時候,他怎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