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冷靜了嗎?
婁瑞帶人在現場守了大半宿,一直到天亮,又一個個排查現場凌亂成泥的腳印痕迹,最後留了幾個人繼續逐戶詢問村民,自己先回了隊裏。
這一宿大家過得都不容易,恨不得拿分鐘當小時過,婁瑞回來時,整個隊裏都瀰漫著一股疲乏的氣息。
孟小可應艾隊要求,給大家打包了咖啡。
阮咸一臉黑灰,灰頭土臉的回來,拉着領子鬆口氣,也不管桌子上放的是誰的咖啡,拿起來灌了大半杯。
“噗!”怎麼喝進去怎麼又噴出來,阮咸大吼一聲,“咖啡不加糖,是想苦死誰啊?苦死了我也別想繼承我珍藏的那一箱過期火腿腸!”
正排隊等着去值班室洗澡的同事肩膀聳了聳,結果努了半天勁也沒力氣再笑了。
孟小可找了杯加奶加糖的,堵着耳朵遞過來,“我告訴你我要是失聰了必須得算工傷,以後咱隊裏誰買助聽器我就上你這兒報銷來。”
“我這上哪兒報銷去我的姐,你看我兩條腿都磨得就剩大胯了,本來就矮,下次發勞保麻煩給我配副假肢。”
他外衣揉搓得比紫菜還皺巴,滿腦袋捲毛東倒西歪的炸着,跟摸了電門似的。
他工位旁邊就是婁瑞,雕塑似的坐着。
“誒,吃了嗎?”
婁瑞陰沉着臉,沒像平時那樣和阮咸耍兩句貧嘴,甚至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看都沒看對方。
阮咸撇撇嘴,“咋,誰捅你腰眼兒了?”
門口老遠有人喊:“我洗完了,誰去洗,趕快,熱水跟不上趟了。”
“去不去?”阮咸坐椅子裏,拿鞋尖踢踢婁瑞。
婁瑞直接背過身,根本不想理人。
“嘿我這暴脾氣!”阮咸不依不饒,偏偏不服輸的起身繞到婁瑞正面去,“你是不是傻,這時候跟自己置氣玩?那八個肝也不夠爆得好嘛!你在村裡待一宿,雪地里趟出來,鞋和襪子都濕了吧,那雙蹄子還不趕緊去燙一燙,也想明年報名參加殘奧會試試去,拿了金牌我給你鼓掌。”
“你煩不煩,閉會兒嘴吧!”婁瑞讓他煩得厲害,“你那一腦袋灰,要洗趕緊去,別叨叨了。”
“你去洗我就閉嘴!我沒煩你呢,你還煩我,切。”阮咸過來蹲下身,勾過桌子底下的拖鞋,抱着婁瑞的腿,要給他脫鞋。
婁瑞忍無可忍,推開了阮咸,看也沒看直接站起來走了。
阮咸重心低直接坐地上了,高亢的喊了一聲:“婁瑞!活該凍掉你的大豬蹄子!”
辦公室上的燈管都跟着震了震。
旁邊同事朝阮咸伸出手,把他拉起來,“大家心情都不好,婁副正鬧心呢,你還惹他。”
阮咸空腹喝了黑咖啡,又給招了氣,這會兒胃開始絲絲縷縷的疼起來,佝僂着身子,拿手按着胃,“咋了?沒進展?”
“太亂了,一塌糊塗,今兒喪事還繼續呢,還是大堆大堆的人,說破大天去還能不讓人家辦喪事?霍山的事也被人捕風捉影髮網上去了,網監那邊刪也刪不過來,小阮,你看看我這腦袋,是不是比昨天大了幾圈?我自己頂着都覺得肩膀沉。你那邊呢?我看你這臉上也掛着彩呢!”
阮咸嘆口氣,“我腦袋也沒比你們小,我這緊趕慢趕帶人去霍山郊區的別墅,他那秘書正蹲地上在搪瓷盆里燒完最後一張證件資料,啥也沒留下!那秘書我帶回隊裏了,霍山身份證件都沒了,但那盆我也帶回來了,看預審那邊是想先審人還在先審盆吧。”
兩人相視都搖搖頭,眼裏全是無奈。
霍山的車和蔚池喬的車都被拖車拖回來了,全在院子裏碼着,技術科正排查呢。
婁瑞從窗檯往下看了看,找了個偏僻的樓梯拐角想抽煙,抬眼正看見從廁所出來的艾雲台。
婁瑞掏出煙遞過去一根。
艾雲台擺擺手,指指嗓子,“嗓子不行了”幾個字近乎無聲,已經不能用嘶啞來形容了。
“感冒了?”婁瑞自己點了火,淡淡的說,“你如今是隊長,越緊要的時候,你越得注意身體。”
“嗯。”艾雲台點點頭,轉身要走。
“隊長。”婁瑞遲疑着還是喊了一聲。
艾雲台停下腳步,轉過身聽他說。
婁瑞低下頭,沉默了很長時間,“我感覺很不好,狀態也不好,我總怕又是七年前那樣......”
艾雲台原本詢問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緊緊盯了婁瑞一會兒,一字一句的說:“你什麼意思?”
婁瑞衝著窗檯方向,一直垂着頭,臉孔隔着煙霧顯得遙遠,“那時候我沒說話,但其實一直後悔了七年,現在......”
“現在你也沒什麼立場說這話,”艾雲台打斷他,嘶啞的嗓音卻依然不掩冷冽,“江北大隊不是哪一個人的,要讓大家相信什麼,從來也不是因為哪一個人的話,這裏要的是真正的證據。”
“是嗎?”婁瑞極快的輕笑了一聲,皺眉深吸了一口煙,又恢復了沉鬱的表情,沉聲說,“我知道了,隊長。”
接待室里,女警吳維維正在接待一位來訪的中年男性。
不到四十歲的男人,臉色是不健康的黃白,法令紋拉拽着清瘦鬆懈的面部線條往地心墜,眼神也並不清澈,總是隱隱的在別人視線不在自己身上時,才掃向對方。
“你說你是霍小雅的舅舅?”吳維維照顧了霍小雅一晚上,等那小孩睡了,自己跟着沒眯上倆小時,又被迫起來接待眼前這個人。
“就是我,你們不是也一直找我呢嘛,我這是專程回來配合你們工作的,車票、住宿、餐飲費用,這些你們都管吧?”羅增強從口袋裏掏發票,一張張放在桌面上,最後把身份證也拿了出來。
“是,那你就是羅美娟的哥哥了是吧?”吳維維看了看身份證,“那行,你等我開個記錄儀,你把你知道的關於羅美娟的情況先......”
“那些先不着急,”羅增強不耐的皺眉,“我妹妹都已經不在那麼多年了,你們也破不了案,現在裝模作樣的急有什麼用?說正經事吧先,那個,我要見我外甥女,她就我這麼一個親人了,我得帶她走。”
“這......”吳維維愣了下,“羅先生,你還不能帶走......”
羅增強突然急了,“你們不講理是吧?憑什麼攔着我和我外甥女見面?”他拍了下桌子增加氣勢,“我都在網上看見了,我妹妹生前和遠山科技的老闆有個孩子,現在我妹妹走了,聽說那老闆也沒了,那麼多錢那麼大的產業,不留給自家血脈,難道還能便宜了外人嗎?”
吳維維經驗少,但脾氣倔,沒被對方色厲內荏給嚇住,反而據理力爭,“羅先生,現在還沒能證明霍小雅和霍山之間的血緣關係......”
“欺負我不懂法?”羅增強冷笑,“我都查過了,想賴賬沒門兒!只要形成了確實的撫養關係,就能繼承遺產!霍山把她從小養到大,上了戶口的,哼,我妹妹的孩子就應該繼承霍山的遺產!”
吳維維有點明白過來他的意思了,眼神帶了些鄙夷,“沒說你不懂法,羅先生,你讓我把話說完啊,現在不僅沒證實霍小雅和霍山直接的血緣關係,也還沒證實霍小雅和羅美娟之間的血緣關係,化驗報告還沒出來......”
“什麼意思?”羅增強憋紅了臉,一把抓住了吳維維的領口,另一隻手點着她的鼻子,“別以為你是個娘們兒我就不敢打你!再敢污衊我妹妹沒給霍山生孩子,我就......誒!誒!疼,疼疼!你撒手!”
吳維維掰着羅增強手上的麻筋,將他掌心反向折過去,嘆了口氣,“羅先生,冷靜了嗎?我撒開手的話,你能好好說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