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薛浩然

第二十章 薛浩然

(一)

源義真死了,鏢局也重新開張了。

但這一切還遠沒有結束。

從他拿起天絕刀的那一刻起,齊霄就註定要踏上這條不能回頭的江湖路。

齊霄知道,殺死一個源義真,還會有第二個源義真。

正如孫不忘所說,一旦拿起了兵器,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齊霄現在能夠做的,就是把自己變得更強大。

為了變強,他日復一日地苦練刀法,他的刀法也在一天天地進步。

第二年的春天,他終於有勇氣登上會武樓,挑戰他仰慕的對象也是他的對手殷默。

會武樓的天字榜上,究竟會刻上無名神劍的名字,還是他的名字?

殷默揮起手中的宵練劍,踏着凌雲步,朝齊霄的面門刺來。齊霄的反應也十分敏捷,他側身一閃,反手握刀,擋住殷默的劍鋒,接着踹向他的小腹。殷默見狀,急忙抽回他的寶劍,待他再出手時,齊霄的刀已經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少俠好武功!”兩邊觀戰的俠士和百姓和紛紛鼓掌喝彩。齊霄收起刀,面帶笑意:“前輩,承讓了。”

“幾月不見,想不到你已經突破到了宗師境,真是後生可畏。”殷默輕嘆一聲。

能勝過殷默的人,放眼整個武林,只能找出三個。除了兩個老不死的,就只有齊霄是個小年輕。

齊霄邀殷默到雪姬的茶屋品茶敘舊。雪姬親自給殷默沏了壺茶。

齊霄抿了口茶,說:“前輩,我現在雖已進入天字榜,但我還是有一點遺憾。”

“嗯。”殷默頓了頓,說:“你還有什麼遺憾?”

“我想知道當年關於我父親的那些事情。”齊霄長長地嘆了口氣,“孫不忘在我殺了源義真不久后就消失了,知道我父親那些事情的人應該就只有前輩你了。”

“我確實知道一些關於你父親的事情。”殷默說,“但我還是勸你不要去知道。”

“為什麼?”

“有些事情,不知道的話心裏會好受一些。”

“前輩,我不明白你話里的意思。”

“你想知道,可以去找一個人。”殷默看着齊霄,面帶微笑,“湛盧山莊的老莊主薛浩然。”

“薛浩然?”

“對,是他。”殷默說,“我正好也知道關於他的一些消息。”

“前輩請說。”

“兩天後,臨安知府張憲瑞的兒子張岱要運一批貨到揚州,負責託運的就是薛浩然的正義鏢局。如果你運氣好的很,說不定就能在揚州碰見他。”

“薛浩然替張岱押鏢?”齊霄怒道,“舅舅那一百八十萬兩鏢銀被人調包,就是這小子在背後搞的鬼。現在他得勢了,連剋扣軍餉這種缺德事都乾的出來,薛浩然身為一代大俠,居然替這種人押鏢?”

“我知道薛浩然的為人,也知道張岱的為人。”殷默說,“薛浩然肯這麼做,想必是有什麼把柄在張岱的手裏。”

“我不清楚薛浩然會站在哪一邊,”齊霄嘆息說,“薛浩然的實力和前輩你相比如何?”

“這個老東西可是個劍痴。”殷默看着齊霄,緩緩地說,“我的劍固然厲害,但和他打起來,未必能有十分勝算。”

薛浩然的劍術,就像他的酒量一樣好。

他的酒量千杯不醉,他的劍術登峰造極。

薛浩然也是個令人刮目相看的人。他的妻子美麗而賢惠,他的兒子聰明而孝順,他的朋友仗義而勇猛。

像他這樣的男人,不愧為大英雄。

然而,最近發生了一件事卻讓這位大英雄着實頭疼。

咸淳年間,朝廷昏庸腐敗,北方蒙古多次南下入侵,戰亂頻仍。民不聊生,一些人為了混口飯吃,不得不落草為寇。

久而久之,凡是有路的地方,隨處可見攔路搶劫的強盜。

強盜橫行,讓那些富人感到恐慌,也讓替富人押鏢的鏢局感到不安。

鏢局的鏢師們固然都有些保命的本事,但在強盜面前,他們卻不得不選擇掏出銀子來保命。畢竟賠了銀子總比賠了命好。

薛浩然並不這麼想。身為一代大俠,他覺得有必要做一件讓強盜感到害怕的事情。

他向各路鏢局的主人發出英雄帖,邀請他們到湛盧山莊,共商大事。

很快,他就在湛盧山莊鄭重宣佈,成立一個名叫英雄會的江湖組織,專門對抗強盜。

英雄會的成立,使得各路鏢局能夠相互援助,不到半年就見了成效,鏢旗所經之處,強盜只有嘆氣的份。

薛浩然自己也有鏢局。他的湛盧山莊雖說是劍派,但在英雄會成立之後,他們也主動發展副業,押鏢就是其中之一。

湛盧山莊旗下的正義鏢局,號稱“天下第一鏢局”,他們首創的天下鏢是行業里的一股清流。可最近一個月來,他們所保的天下鏢,居然也被強盜劫了,不但傷了人,還丟了鏢。

天下鏢不同於一般的鏢。因為押鏢的路途較遠,要運的東西也比較方便攜帶,所以鏢師往往會在外面裝幾個箱子做幌子,然後把貨物藏在暗處,用這種走暗鏢的方式來押鏢。走暗鏢雖然麻煩,但是安全可靠。

薛浩然押的這趟就是暗鏢。鏢車上擺着數十個箱子,裏面統統裝着銀子,但這些只是幌子,真正的貨物藏在哪裏,只有鏢師們自己知道。

薛浩然明白,貨主托他們運的這些貨物,價值少說在百萬以上。這個擔子不算輕,但他並不嫌重。

他對這趟鏢很有把握,因為他事先都做好了準備,所走的路線、藏鏢的地點,都絕對保密。

然而,百密一疏,薛浩然自己覺得天衣無縫,豈不知何時走漏了風聲。

日落時分,車鳴馬嘶。

翻過山頭,揚州城的城郭遙遙在望。

想到交完差,自己就可以在城裏好好享受一頓,護旗的鏢師老楊心裏就美滋滋的。

坐在老楊身旁的是他的老搭檔小李。老楊向他打了個眼色,笑嘻嘻地說:“小李啊,你說今晚交了差,你打算去哪裏耍耍?要不要跟我去酒樓里耍耍啊?”

“老楊,專心護旗,不然……”小李話還沒說完,忽然聽見一聲巨響,只覺得眼前一黑,和老楊連人帶車跌入一個大坑裏。鏢車恰好壓在老楊的身上。

“這下全完了。”老楊話音剛落,便疼的暈了過去。

(二)

正義鏢局無疑是天底下最大的鏢局。

在強盜們的欺壓下,很多鏢局都難以維持生計。英雄帖發出后,那些鏢局的主人或是他們的鏢師就主動找到薛浩然,希望能夠由他來領導全國各地的鏢局。

薛浩然考慮再三,決定對現有的鏢局進行整合,成立一個聯營鏢局,名為“正義鏢局”,以“不畏義死,不榮幸生”為口號。

如今,薛浩然的正義鏢局已和王飛的中原鏢局、彭彪的鎮威鏢局形成三足鼎立之勢。

一個月前,薛浩然的鏢局裏來了貴客。

臨安府的張衙內找到了他,希望他能替自己運一批紅貨到饒州。

薛浩然問:“張郎君,你要托薛某運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張衙內笑着反問:“薛大俠,你可知道硝石是作何用途的嗎?”

“硝石?”薛浩然想了想,忽然變了臉色:“郎君莫不是要造火藥?”

“這個你用不着知道。”張衙內抿了口茶,接著說,“我要托你運的東西就是用硝石磨成的粉末。一個月之後,這些硝石粉必須一顆也不少地運到揚州。若是被我發現少了一顆,我就要你們鏢局賠我一萬兩的銀子。”

看着眼前白花花的硝石粉,薛浩然的心裏很不是滋味。他想了很多種藏鏢的辦法,但都不滿意。

最後,他總算想出一個滿意的辦法來。

鏢旗的旗杆是用鋼製的,裏面空心,把硝石粉藏在旗杆里,再合適不過。

臨行前,薛浩然決定親自押鏢。他抬頭看着插在第一輛鏢車上的旗幟,臉上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

可他並不知道,路上有人已經打起了這批紅貨的主意。

一聲轟鳴,讓原本整齊的隊伍瞬間變得混亂不堪。

“快,保護鏢旗!”薛浩然厲聲叫喊,正想打馬衝過去奪回鏢旗,就見一旁的樹叢中忽然飛出寒星。危急關頭,他甩蹬下馬,朝插在大坑上的鏢旗撲去,誰知一個錦衣少年忽然搶先而出,臉上也露出冷笑:“薛浩然,你的鏢局就等着關門吧。”說著,他甩出一條長索,正好套住了旗杆。

薛浩然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鏢旗隨那錦衣少年一起消失。他不甘心,但又無計可施。

“你給我站住!”他雙拳緊握,大吼一聲。

錦衣少年回首一笑:“你是在說我嗎?”

“對,就是你!”薛浩然拔出手裏的寶劍,“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劫鏢?”

“劫鏢還需要理由嗎?”少年把旗杆丟到樹叢里,轉過身,笑着說:“薛大俠,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鏢車。”

薛浩然聽了這話,碰巧又聽見老鏢師傳來一句“護着鏢車,別上當了!”,只好低聲怒喝:“臭小子,下次別讓我遇見你!”說完,他趕忙回去護住剩下的鏢車。

錦衣少年悄然而去,卻在一棵樹上留下了紙條:“今日把號稱天下第一的正義鏢局耍的團團轉,真他媽過癮。”薛浩然看了紙條,氣的差點吐出血來。他憤怒地將紙條撕成碎片,對鏢師們說:“給我留意一個穿着錦衣、繫着長索的小子,鏢旗肯定在他的手上!”

(三)

黃昏將至。

鏢旗飛揚。

齊霄站在山頭上,像只雄鷹一樣俯視着山下正行走的鏢車。

看着鏢旗,齊霄的臉上露出喜悅的笑容。

忽然,一個人影從他的身後閃過。齊霄並沒有注意,仍在微笑。

陳卓走了過來。和齊霄不同,他的臉上並沒有掛着笑容。

“什麼狗屁鏢局,害得老子最近喝不上好酒,吃不上好菜!”陳卓雙拳緊握,嘴裏罵罵咧咧。

“老陳,這可怪不得人家。”齊霄微笑着說,“誰叫你正經的事情不幹,非要去占綠林里那些朋友的便宜。”

“大哥,你說這話我可不愛聽。”陳卓故意板起臉來,“什麼叫我占綠林里那些朋友的便宜?明明是他們打不過我,那些好酒好菜本來就是他們來孝敬我的。”

“正義鏢局成立幾個月來,那些強盜確實吃了不少苦頭,雖然他們做的未免太絕了,但總歸是為了維持生計,本意並不壞,尤其是帶頭的薛浩然,更是人人稱讚的一代大俠。我雖然做了這中原鏢局的鏢頭,但論威名卻不及人家半分,真是慚愧。”看着漸行漸遠的鏢車,齊霄油然生出敬佩之心。

“話雖如此,但我還是不懂,”陳卓說,“那薛浩然身為一代大俠,居然幫着那些貪官污吏、奸商惡霸運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簡直就是一坨屎。”說完,他又重重地往地上吐了口水。“我雖然也恨強盜,但我從來就不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更不會去幫那些貪官污吏、奸商惡霸。就算他們現在要我去死,我也會把他們先轟出去。”

“老陳,你能確定這趟鏢是薛浩然親自押的嗎?”

“千真萬確。”陳卓擺了擺手,一臉傲然,“兄弟我的消息,從來就沒錯過。”

“我聽說薛浩然押鏢從來沒有出過事。”齊霄說,“一代大俠,可不是徒有虛名。”

陳卓冷笑:“大俠又如何?老子這次出手,定要讓他叫我一聲爺爺。”

齊霄無奈地笑了笑,看着陳卓飛快地下山而去。

陳卓十分聰明。他擅長佈置陷阱,讓對方毫無發覺地上鉤。

如他所料,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薛浩然他們就被陳卓弄得人仰馬翻。

陳卓把鏢旗插在背上,一路飛奔,快如急箭。

他不是在奔跑,而是使用一種輕功,名為“神行術”。據說這種輕功練到極致,只需飽食三餐,便能徒步日行近千里,而且比馬還快。

正因如此,陳卓在江湖還有個響亮的綽號,叫“神行太保”。

陳卓一路放聲大笑,還沒笑完,一隻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肩膀,猛地向後一傾。來不及反應的他凌空翻了兩個跟斗,一屁股跌在地上。等他回過神來,背上的鏢旗已到了齊霄的手裏。

“大哥,你這是幹什麼?”陳卓苦笑着說,“這裏面的東西可夠我們哥倆在揚州城喝上幾天好酒了。”

“我當然知道。”齊霄微笑着說,“我這麼做,就是給你一個教訓。得意忘形可是會吃虧的哦。”聽了這話,陳卓站起身,別過頭,想氣氣不上,想哭哭不來。

“怎麼,想喝好酒?”

陳卓沒有回答,他撇了撇嘴。

“你再不說話,我就拿你當啞巴了。啞巴可喝不上。”

陳卓終於忍不住大聲說:“我幫你拿到鏢旗,你得請我喝十斤的老糟燒。”

“好,那就一言為定。”

(四)

明月升起。

酒樓里,人聲鼎沸。

陳卓躺在椅子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整個房間裏都散發著烤肉和老糟燒的香氣。

不到半個時辰,一缸的老糟燒已經見了底。

“痛快!”陳卓大叫。他好像很久沒享受過這樣的生活了。高興之餘,他又開始在齊霄面前念叨起來:“大哥,你不是老問我為什麼一年前突然失蹤了?我今天就把答案告訴你。那天夜裏,雷雨交加……”他話說一半,齊霄忽然打住:“你就扯吧,我問過跟你一同押送東瀛人的兄弟,那天天氣好的很,哪來的雷雨?”

“你聽我把話說完嘛!”陳卓接著說,“去牢城營的路不知怎的被封住了,那個東瀛人狡猾得很,他說自己知道有條路可以抄過去,卻故意把我們往林子裏帶,等我們發現事情不對勁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那鬼地方到處都是機關陷阱,兄弟們死的死,傷的傷,到最後就剩我一個人了,多虧我留了後手,讓小余帶幾個人把守在林子外面,要不然我們這隊人可就全他媽完蛋了。”

“小余?”齊霄頓了頓,說,“老陳,你說的這個人可是前不久剛當上副都頭的小余?”

“除了他,我們兄弟幾個還有誰姓余?”陳卓看了看齊霄,譏笑着說:“我說大哥,你是不是練功練傻了,居然連我們這幾個出生入死的弟兄都認不出來?”

面對陳卓的譏諷,齊霄也不生氣,他微笑着說:“我一直覺得小余提供的消息很準確,可是那天告訴我你失蹤的人居然是他。你難道是真的失蹤了?”

“我根本就沒失蹤。”陳卓說,“進入林子前,我偷偷告訴小余,如果我和兄弟們上了當,你就把假消息傳到軍中,就說我失蹤了,只有這樣,我才有機會讓大哥你找到我。”

“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我差點沒了命。”齊霄故意裝作生氣的樣子,“我一直想不明白,那一天小麻花是怎麼掉進井裏的,現在看來,你就是那個躲在幕後的黑手。”他接着問:“源義真跟你是不是也有關係?”

“我不認識源義真。”陳卓說,“這個名字,是那個東瀛人臨死前告訴我的。那個時候他跑的比我還快,等我逮住他時,他的同夥碰巧也趕來了,但他們哪裏是爺爺我的對手,統統都被我的‘七十二路小擒拿手’打趴在地。東瀛人瞧見同夥都不能動彈,自己又跑了起來,可沒跑幾步,一支暗箭就扎在他的腦袋上面。”

“箭?誰射的箭?”

陳卓沒有回答,他反問道:“你猜是誰的?”

“天底下會射箭的人多了去了,我怎麼知道是誰?”

“你一定想不到,”陳卓面帶笑意,“她是你的老情人。”

聽了這話,齊霄的臉忽然變得僵硬。“阿雪?不可能是她。她不會武功。”

“你把你的老情人想得太簡單了。”陳卓又喝了一大碗老糟燒,“女人最擅長偽裝自己,要不然怎麼奪得男人的心?東瀛人就是被她出手殺死的,臨死之前還說,源義真遲早會把我們都殺了。人都要死了,還不忘把源義真拿出來嚇唬嚇唬我們,想必這個源義真也是個惹不起的人物。你那個老情人還交代過我,要我把一支花簪子藏在源義真家裏,我就偷偷潛入他的家中,找了半天也沒找到藏東西的地方,只好藏在他經常坐的馬車上,沒想到大哥你真是勇敢,居然敢去攔他的馬車,那馬兒一驚,順便就把那簪子給抖出來了。對了,大哥,你說你和你的老情人都處了多久了,怎麼還不把她娶了呢?再不娶,人家可就真的老了。”

“老陳,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齊霄說,“若是娶了她,我可就聽不到你在我面前說老情人這三個字了。”陳卓聽后,無話可說。

齊霄取出鏢旗,忽然發問:“你知不知道這旗杆裏面藏着什麼?”陳卓搖了搖頭。

“你就不能用你的腦子好好想想嗎?”

陳卓笑着說:“這種事我用不着去想,反正主意是大哥出的,大哥要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

“那我要你去吃屎,你會去嗎?”

陳卓忽然不笑了,他一把奪過齊霄手裏的鏢旗,抓着旗杆看了很久,忽然說:“這旗杆不粗不細的,我實在想不出裏面會藏着什麼有價錢的寶貝。”

“看來我得讓你長長見識。”齊霄說完,伸出一隻手來,從陳卓那邊接過旗杆。他旋開旗杆頂端的鋼珠,將裏面白花花的硝石粉傾倒而出。

陳卓看得兩眼發直。“這不是用來造火藥的硝石嗎?”

齊霄拾起一顆硝石,淡然一笑:“張岱這個人雖說紈絝,倒挺有本事。”

“張岱?是不是那個狗官張憲瑞的兒子張岱?”

“是他。”齊霄點了點頭。

“媽的,又是這個龜孫子!”陳卓說完,把碗往地上一砸,“大哥,你是說這些硝石都是他的?”

“嗯。”齊霄把硝石小心翼翼地裝回旗杆里,“再過一個月,就是淮東路長官熊秉政的六十大壽。張岱來揚州,想必是要藉此機會樹立名望。”

陳卓一拳打在桌子上,氣呼呼地說:“我在軍中的時候就看那姓張的不順眼。要不是有他爹罩着,老子早就想把他宰了,虧薛浩然還是一代大俠,竟然肯替這龜孫子當走狗!”

“老陳,你沒押鏢,自然不懂他們的難處。”齊霄拍了拍陳卓的肩膀,微笑着說:“干鏢師這一行,進門前都必須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顧客要你做的事情永遠是對的。”

“那顧客要是個王八蛋,他要你乾的也算是對的?”

齊霄沒有回答,他靜靜地看着站在一旁消氣的陳卓,頓時覺得這個朋友很可愛。

這裏的可愛自然不是指外表,而是指內心。

能提出這麼可愛的想法的年輕人,在這世上已經不多了。

“我猜張岱找人運這些硝石,恐怕不是造火藥那麼簡單。”齊霄淡然說道,“若要造火藥,只需取硝石塊即可,沒必要特意磨成粉末。所以這些硝石應該不是用來造火藥的,或者說,它們本來就不是硝石。”

“不是硝石?”陳卓驚道,“這世上還有和硝石長得一模一樣的東西?”

“當然有了,只是你沒見過而已。”齊霄剛說完,又拿出一顆遞給陳卓,“聽說太湖生長着一種怪石,名叫藍硝,形狀顏色和硝石非常像,因為能在夜裏和濃霧裏發出藍光,故而得名。當地捕魚的百姓見那東西在霧裏一閃一閃的,看着非常恐怖,都把它稱作鬼硝。如果我沒有猜錯,藏在旗杆裏面的並不是硝石,而是藍硝。”

“大哥,你覺得這東西能值多少銀子?”

“我要是說出來,只怕會嚇着你。”

“你就說吧,我膽子大着呢。”

“你手裏那一顆,少說也要一萬兩的銀子。”

“一……一萬兩!”陳卓聽后,趕緊把那顆藍硝當做寶貝藏起來。

“這東西比較特別,若是急着賣,最多只能賣九成。”

陳卓眨了眨眼,說:“一萬兩,九成,是不是一千多兩銀子?”齊霄嘆息說:“沒錯。這一面鏢旗里藏着的藍硝少說也能換十萬兩銀子,若是我們把這些銀子送給那些沒飯吃的災民,那該是件多麼有意義的事情。”

陳卓又問:“大哥,我們是不是要急着賣?”

齊霄說:“我們不但要急着賣,而且要換成現錢。揚州城附近到處都是流民,他們正等着哪位大善人過去施捨呢!”

“那我們明天一早就過去吧!”

“東西是要急着賣,但用不着這麼急。”齊霄喝了碗酒,又吃了口烤肉,這才悠然說:“揚州是張岱的地盤,城裏城外,說不定到處都有他的耳目,更何況薛浩然也在揚州,你要是出去碰上了他,可就麻煩了。”

“既然這樣,那我們幹嘛要走這一趟?”

“你想不出?”

“我想不出。”

“你真的想不出?”

“哎呀,大哥,你就別賣關子了,你都已經想出來了,幹嘛要我來想?”

齊霄笑了笑,說:“你認不認識楊茂財?”

“楊茂財?我當然認識。”陳卓一臉得意。

陳卓認識楊茂財,是因為一家酒樓。他來揚州好幾次,每次來都會在那家酒樓喝酒。

酒樓就是他們現在喝酒的那家酒樓,而酒樓的大老闆就是他們口中的楊茂財。

看着陳卓一臉得意的樣子,齊霄輕聲問道:“你認識他,那你知不知道他是靠什麼起家的?”

陳卓搖了搖頭。齊霄湊到他耳邊輕聲說:“楊老闆這個人不收別的,專收贓貨。他把贓貨買下來,一轉手,所有的東西都變得乾乾淨淨。”

陳卓回道:“大哥,我們這次來揚州,該不會是來找他吧?”

齊霄點了點頭。陳卓忽然大聲說:“我一直以為楊茂財是個大善人,沒想到居然是個收贓的!大哥,我們跟這種人還有什麼話可以說?”

“噓!”齊霄示意陳卓息怒,“老陳,這楊茂財雖說品行不端,可在揚州好歹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而且這個人胃口大,我們的手上正好有一批燙手的貨要賣出去,若是能買通楊茂財,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陳卓還沒開口,門外就傳來一陣咳嗽聲。“二位公子,小心隔牆有耳。”

“楊老闆,既然你都聽見了,那就進來吧。”

楊茂財推門而入,身後還跟着兩個人,穿着緊身的衣服,看起來像是護衛。

陳卓站在齊霄面前,兩隻眼睛死死地盯着楊茂財。“我大哥是說讓你進來,沒說讓你帶人進來。”

楊茂財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這位小兄弟,我且問你,你為什麼會出現在你大哥身邊?”

陳卓不假思索地回答說:“我是來替大哥做事情的。”

“這就對了。”楊茂財又輕輕地咳嗽一聲,“我身後這兩位也是替我做事情的。小兄弟,若是依你的意思,我只能一個人進來,那你是不是也應該和我的這兩位隨從一塊出去呢?”

“你!”陳卓被楊茂財氣的無話可說,他指着楊茂財,臉上露出心急卻又無可奈何的表情。

“好了。”齊霄開口道,“老陳,別為難人家。”他拿出鏢旗放在桌上。“楊老闆,你看這裏面的東西能值多少銀子?”

楊茂財把鏢旗拿在手上,輕搖了幾下,眯着的眼睛頓時瞪圓了。“齊公子,這些東西就是你要賣給我的貨?”

“正是。”齊霄說,“我聽說你經營的拍賣場裏有一顆洗髓丹,不知道這些貨夠不夠買?”

“洗髓丹?”楊茂財捋了捋鬍鬚,笑着說:“鄙人的拍賣場確實有一顆。公子,我們都是生意人,做生意少不了要討價還價。這旗杆里的寶貝雖說能值十萬兩銀子,但我最多只能出三萬。”

“三萬?”陳卓一把揪住楊茂財的袖子,“姓楊的,你當我們是傻子嗎?”楊茂財身後的兩個隨從見狀,一個箭步上前便要把他擒住。陳卓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和那兩個隨從動手打了起來。

“夠了!”齊霄大怒,“陳卓,你給我出去!”

“大哥!”

“出去!”

看着齊霄憤怒的表情,陳卓撇了撇嘴,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楊茂財也給他的那兩個隨從打了眼色,示意他們離開。

“三萬就三萬,我賣了。”

“公子,你知不知道我剛才說的三萬是指什麼?”

“是什麼?”

“我說的三萬不是三萬兩銀子,而是三萬貫銅錢。”

“楊老闆,莫說三萬貫銅錢,就算你不要錢,我也會找你把東西賣了。”齊霄看着楊茂財,微笑道,“因為那顆洗髓丹對我來說太重要了。”

“齊公子真是爽快。”楊茂財樂呵呵地說,“只可惜,有人已經比你早一些時候買下那顆洗髓丹了。”

“什麼!”齊霄聽后,瞳孔一縮,“快說,那個人是誰?”

楊茂財依舊笑容滿面:“湛盧山莊的莊主薛浩然。”

聽了這話,齊霄很想一拳打爆楊茂財的鼻子,但他最後還是沒有出手。“他現在在哪?”齊霄揪住楊茂財的衣領,怒氣未消。

“和你們一樣,就在我的酒樓里。”楊茂財這次忽然不笑了。“公子,如果你運氣足夠好,出了這房間,下了樓梯,就能看見他。”

“卑鄙!”齊霄一把推開楊茂財,拿着鏢旗,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陳卓見齊霄一臉不愉快,料定是和楊茂財談不成,便快步跟了過去。

“大哥,我就說這人靠不住,你偏不信,這下好了吧。”陳卓走在齊霄身邊,發著牢騷。“要我說,咱們得了這麼多寶貝,就該自己藏起來,別急着賣。那張岱有什麼了不起,就算他把薛浩然請到我面前,老子也不怕。”

“小子,好大的口氣。”一個成熟穩重的聲音把陳卓瞬間驚住了。

說話的人長着瘦削的臉,高大的身軀,結實的臂膀,一把古銅色的寶劍正斜插在他挺直的後背上。

齊霄的運氣確實如楊茂財說的一樣好。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號令武林各路英雄的一代大俠薛浩然。

“你是什麼人?”陳卓明知故問。

“在下薛浩然,是湛盧山莊的莊主。”

“你就是人稱一代大俠的薛浩然?”

薛浩然點了點頭。“我認得你。”

“你認得我?”

“嗯。”薛浩然說,“把鏢旗交出來,我會考慮留你和你的這位朋友一條活路。”

陳卓冷笑:“我若是不答應呢?你是不是會和我打架?”

薛浩然沒有回答,他也只是冷笑了一下。

“老陳,別惹事。”齊霄淡淡地說,“要真打起來,你未必是薛浩然的對手。”

“大哥,我不過就是嚇唬嚇唬他而已。”陳卓輕聲說,“你們剛才說的話我可都聽見了。不就是一顆丹藥嗎?兄弟幫你要回來便是。”說完,他指着薛浩然,傲然道:“你說吧,我們要怎麼打?”

沒等陳卓說完,齊霄便嘆了口氣,搶着道:“薛大俠,酒樓里的客人很多,若是你執意要在此處和我的兄弟比試,只怕刀劍無眼,傷及無辜。”說完,他還不忘介紹一下:“我叫齊霄,是中原鏢局的新任鏢頭。這是我的兄弟陳卓。”

“原來是齊鏢頭,幸會幸會。”薛浩然拱手行了禮,“既然都是道上的朋友,那我們就換個地方說話。”說完,他大步走了出去。齊霄和陳卓見狀,也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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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薛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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