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身世
賀子修本來是打算回宿舍的，但走到門口，他突然想起來，溫如謙和白蒹葭還在。
雖然看溫如謙剛才回自己消息的速度，應該是沒什麼不方便了。但是賀子修覺得要是碰了面，還是會有點尷尬的。他站在門口想了一會兒，決定還是趁此機會回一趟家。
既然答應了要給琳琅帶自己之前的筆記和原文書、雜誌，那就儘快拿過來好了。
這樣明天就可以以送書的名義再去一趟小竹林。
不不不，怎麼能只去一趟呢？那麼多書，一次根本拿不了，他可以每次帶個三五本，說不定一個國慶長假過去，還送不完。
就這麼決定了！
賀子修騎着車，風馳電掣地回了家，進了門，甚至沒怎麼注意客廳的動靜，就要飛奔上樓。結果才走了兩步，就被一道熟悉的、威嚴的聲音給叫住了，“子修？”
“……媽。”賀子修僵硬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轉過身來，恭敬地叫了一聲。
如果說，他跟父親賀先生的關係是不冷不熱，經常懶得搭理對方，那麼在原太太面前，賀子修無疑就要乖得多了。雖然母子之間的相處更像是上司和下屬，敬畏多過親近，但好歹是可以坐下來說一說話的。
所以賀子修一看到她，就知道速戰速決、拿上書就回去的打算是行不通了，索性轉身走過去，在原太太對面坐下，“您怎麼回來了？”
“我聽你爸爸說，把文漪的女兒接過來了，就回來看看。”原太太道。
縱然賀子修如今已經知道了琳琅的身世，對她大為改觀，但聽到這話，也還是忍不住酸了一下。
他這個親兒子，似乎都沒有得到過賀先生和原太太這樣的關注，還特意為了她飛回國內來。
賀子修這時似乎有些明白自己為什麼一看琳琅，就先入為主覺得她是老賀的私生女了。實在是賀老頭對她的態度太好，慈祥又溫柔，是他這個婚生子從來沒有得到過的待遇，讓他怎麼能不想歪？
很多事，賀子修不會去問賀先生，但是在原太太面前，問一下倒是無妨。
所以他沒怎麼猶豫，就問，“她爸媽和我們家到底是什麼關係？怎麼以前從來沒有聽你們說起過？”
按理說，能夠將孩子託付給對方，應該是很親近的關係才對。但家裏經常往來的世交故舊，賀子修多見過，從沒聽過還有這麼一家。
“這個事情，說起來就長了。”原太太說。
但話是這麼說，她還是用一句話，就總結完了當年的事，“當年，我和你父親在國外談一樁生意，結果正好撞上了恐怖襲擊。文漪和她的丈夫是去度蜜月的，她丈夫是個軍人，遇到這樣的事，便主動站出來與那些人周旋，拖延時間，結果……被殘忍殺害。文漪親眼目睹這一幕，大受打擊，回國后也跟着病了一場，要不是後來發現她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說不定……”
雖然在那之前，他們還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但共同患難的經歷迅速拉近了距離。再加上原太太和文漪一起被查出有孕，文漪的丈夫卻犧牲了，所以文漪在醫院治療期間，都是賀先生和原太太在出力。她出院之後，他們也願意為她提供工作和各種幫助，讓她能夠安心待產，將來也好撫養孩子。
但文漪都拒絕了，她出院之後，就離開京城回了老家。
“你不知道，是因為這十八年來，我們確實從未聯繫過。”原太太說起這個，微微蹙起眉，“這次也是文漪主動聯繫了你父親，把孩子託付給我們。說是身體熬不住了，但她安排得這麼妥帖，我總覺得……”
總覺得她也許並不是身體堅持不住了，而是心裏已經不打算堅持了。畢竟女兒長到十八歲成年，她勉強可以說是盡完了作為母親的責任。
後面的話原太太沒有說出來，但賀子修卻聽懂了。
他無法想像，琳琅究竟知不知道這個真相，如果知道……對她來說會是多麼大的打擊？
“這孩子既然來了我們家，我就不能不回來看看。”原太太又說，“你們現在在一個學校，你平時也要多照顧她，知道嗎？”
“知道了。”賀子修心虛地低下頭。
“行了，我這裏沒什麼事，你去忙吧。”原太太滿意地擺了擺手，道。
賀子修站起身，往樓梯的方向走了兩步，又忽然停住，轉過頭來，“對了，我看到我爸給了林琅一個盒子，裏面裝的好像是一對戒指？那東西怎麼也在我們家？”
原太太聞言，也不由嘆了一口氣，“丈夫死後，文漪無法承受這樣的悲痛，將他的遺物全部焚毀，只留下這對戒指，她捨不得毀掉，卻也不願意帶在身邊睹物思人，就託付給了我們，說是將來可以留給孩子。”
就是因為這樣，原太太才覺得文漪說不定從十八年前就安排好了自己的後事。
賀子修想了想，又問，“那您打算什麼時候見她？”
“我已經派司機去接人了，可以一起吃個晚飯。”原太太說，“明天早上我就得回去了。”
賀子修點點頭，這才上樓。他心裏有些慶幸，幸好自己回來了，原太太雖然是特意回來關心琳琅的，但是有着豐富“被關心”經驗的賀子修可以肯定地說，被她老人家關照絕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體驗。
因為她總能在兩三個問題里，讓你由衷地覺得自己是這麼的廢物，一點小事都做不好，活着完全是浪費糧食。
他上了樓，將要拿給琳琅的書裝在箱子裏放好，就聽到了汽車引擎的聲音。
這時天已經黑了，廚房準備好了晚餐，琳琅回來之後，原太太跟她打個招呼，就吩咐廚房開飯了。
果然不出賀子修所料，原太太第一個問題，就讓琳琅無法招架，“在這邊的學校能適應嗎？成績能不能跟上？”
“生活方面已經適應了，和同學相處也還好。”琳琅謹慎地回答，“就是教學進度和課本都不太一樣，還有點跟不上，不過也在慢慢調整。”
“媽，你放心，學習上我也會盯着她的。”賀子修連忙在一旁道。
原太太轉頭看了他一眼，“你先操心一下你自己吧。已經高三了，該準備申請學校了，你有目標了嗎？”
賀子修的脊背肉眼可見地佝僂了不少，含糊地應道，“已經在選了。”
原太太卻並不罷休，非要他說出具體的校名。好在賀子修也做了一點功課，能答上。不過很顯然，原太太對這幾所學校都不太滿意。——她想讓兒子上的是世界頂尖名校，但是又很清楚賀子修的成績究竟如何，於是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賀子修這時又開始覺得自己有毛病了，原太太要怎麼關照琳琅，都是她自己的事，自己為什麼要來替她承受這些？
“再看吧。”最後，原太太開口，“你也上點心，趁着還有時間，把成績提一提。回頭我再讓人問一問，有沒有你能參加的比賽，拿個獎，簡歷也好看一些。”
賀子修的頭已經快低到桌面上了。
其實這些話都已經聽過不止一遍，但現在當著琳琅的面被親媽這麼嫌棄，還是讓他感覺臉上火辣辣的。
好在原太太養生，晚飯一向吃得很少，沒多久就吃完，起身離開了餐廳，今日的談話自然也就到此為止。
賀子修看向對面，見琳琅正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麼，就招呼她，“現在可以好好吃飯了。學習的事你也不用太着急，有不懂的都可以來問我。”
琳琅抬起頭，目光奇異地看了他一眼，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