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鏡頭是最會騙人的東西

“時哥，彈鋼琴的妹子的事完啦？見……見光死了嗎？”丁寧肩負着犧牲自我成全吃瓜群眾的偉大使命，在排位結束后找路時八卦。

不怪人隊兄弟八卦，連褚深都默認了丁寧的問題。當初是路時自己看上了人家姑娘……的琴聲，在微博上打聽，細節描述得跟拍了照片似的，還指明求人家的聯繫方式，不說是一見鍾情，怎麼看都對人家有那麼點意思吧？可自從那天人找到了之後，路時一句話沒說，聯繫方式也不提了，排位賽練習賽訓練賽一切照常，如果不是因為妹子長得不好看，其他理由都太不科學了。

“算是吧。”路時也不興跟一屋子缺根筋的電競直男解釋裏面的彎彎繞繞，給了個模稜兩可的答案，接收到了全隊上下投來的同情的目光，耳朵終於消停了。

不論是第一次商場大廳，還是之後女生傳給官方的視頻都沒有露臉，根本就沒有見光死這個說法。只是視頻里女生的演奏和在商場裏聽到的差距太大，不僅沒有了初次聽到的震撼，那種扣人心弦的共鳴感也不見了。如果不是裴驀溪從專業的角度聽出來了，路時真的認不出前後兩次是同一個人彈的。也許第一次讓路時念念不忘的琴聲，只是個巧合吧。按照這個角度，說是見光死也沒毛病。

可褚深是知道路時根本沒見着人家妹子的長相的，作為IFT監護人，教練兼經理兼心理諮詢師的褚深在練習在復盤結束后，還是把路時單獨留了下來。

“對那位鍾小姐你什麼看法，你給我講清楚，我也好放心。之前不是說好奇人家的長相嗎？這還沒見着正臉，放棄了？”褚深問的很正經。

“嗯，放棄了，不感興趣了。”路時回答得也很坦然。

“行，看來你對那姑娘確實沒什麼心思，那我也放心了，接下來就好好準備IVS吧。”褚深拍了拍路時的肩膀，兩人一同離開了訓練室，和躲在門口偷聽的兩個小崽子撞個正着。

“阿潺，小亞，你倆不去睡覺在這兒做什麼？溯迴和小裴也不管管。”褚深一人敲了個栗子，讓路時把他倆帶上了樓。

IFT的人隊一共6個隊員，成年的只有曹溯洄和裴驀溪，加上路時和褚深，和未成年正好對半開，雙人間宿舍也就按照一個成年和一個未成年一間來分配。李潺和陳亞，顯然是被那倆不靠譜的成年人推出來背鍋的。

“時哥，這事兒就過了？可要是那妹子纏上你怎麼辦呀？”路時是炙手可熱的明星選手，長相又出眾，和他捆綁蹭波熱度怎麼著也不虧，何況還是路時先起的頭，後續只能吃啞巴虧，不然就成撩完不管的渣男了。

路時笑了笑，揉了揉陳亞的西瓜頭：“不會的。”

兩個小崽子都滿臉問號，路時耐心地解釋：“如果她想蹭熱度，會很高調地轉發我找人的那條微博，然後大張旗鼓地把彈琴的視頻放到微博或者b站，艾特遊戲官方，甚至會請官方轉發。但是她全程沒和我、我們戰隊聯繫，而是用私信官方的方式低調解決，還是用競爭名額這樣的措辭，即便開幕式后大家問起來，官方也可以直接放截圖，證明表演嘉賓和我們戰隊無關。所以她不會來纏着我的，甚至不想和我扯上什麼關係。”

李潺聽明白了，點點頭：“難怪教練在知道你對她沒意思之後就放心了。”

陳亞卻低着頭若有所思。他是隊裏最內向的成員，從外表到內心都軟軟的，卻有很強的觀察力和聰明的腦子。人隊有一套體系是以他成名角色為中心的打法體系，更是由他來指揮的，幾乎算得上是IFT的王牌戰術之一。

“我覺得那個妹子不是不想和時哥扯上關係。”陳亞語出驚人。

路時和李潺都停下腳步，愣愣地看着他。

陳亞認真地說：“她如果只想要開幕式的演出資格，為什麼要穿和那天一樣的衣服拍視頻，暗示自己就是時哥要找的人？我想他是為了保護時哥吧，一方面告訴時哥她是誰，但又不會讓時哥再被噴子抓小辮子，開幕式萬一發揮不好也不會連累時哥。”

“對啊，雖然我們是頭號種子隊，還是要打線上的淘汰賽的。她不露臉又這樣暗示，難道其實是在鼓勵我們加油打進線下賽就能見到她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曹溯迴也從房間裏竄了出來，“小時，這麼看來那姑娘對你的心思可大了呢！”

路時面無表情地把陳亞推到曹溯迴身上，再一腳把兩人都踹進了房間：“別八卦了，明天還有訓練賽，早點睡吧。”

路時回到房間，把自己悶在了被子裏。大概是時間太晚了，腦子都糊塗了。活了21年，自己從來沒對什麼聽到的音樂上心過，像聽到女生在視頻里彈的曲子沒有感覺才是常態，再聽多少遍，沒感覺就是沒感覺。這也不能怪人家姑娘，明明是自己少根筋。而且人家女生明明是心善為自己着想，十分配合地把他捅的婁子遮掩過去了，實在不應該去揣摩那些有的沒的，要不還是等總決賽見面了去道個謝，再道個歉吧。

春節放假前，鍾雲起收到了第五人格官方寄來的琴譜和門票。

“琴譜送來了？我看看。咦，這看着是要合奏啊，小提琴？”葛縈叼着一塊麵包幫鍾雲起拆包。

“嗯，官方說了，還邀請了一個大up主，我和她鋼琴小提琴協奏。曲子是遊戲官方原創的背景故事概念曲，讓我先練着，到時候綵排之類的事再通知我。誒，裏面一共5張門票，一張是你的，自己拿吧。”鍾雲起費力地把箱子搬出來裝書，準備帶回家。

“5張？不對吧，我們寢室加月月男朋友就4張了，你爸媽不就缺一張嗎？”葛縈把譜子放在鍾雲起桌上，“難不成你忘了女婿的？人家雖然拱了你的白菜，不至於這麼不待見他吧？”

鍾雲起哭笑不得：“我爸出差沒空不去！我像是那麼小心眼的人嗎？”

“行吧，那今年這個年你可有的忙了。加油吧，少女！證明你自己的時候到了！”

沒錯，這是真正證明自己的時刻，開弓沒有回頭箭，只能拼盡全力去放手一搏。按照一般的協奏音樂會，小提琴和鋼琴都是可以看譜子的，但看譜終究是會分心，並且會影響到現場觀眾的視覺感受。於是鍾雲起決定多下些功夫直接背譜，反正過年在家的時間比較多，她背譜的速度也很快。

半個社恐屬性的鐘雲起主動聯繫了小提琴手Syna：“您好，我是鍾雲起，是您在第五人格IVS決賽開幕式上的表演搭檔，想就我們的節目和您討論一些細節。”

“天哪，你也太認真了，我曲子還沒練出來呢，就要談細節了嗎？”Syna突然有種假期最後一天作業一點沒碰的緊張感。

“哦，你誤會了。我是想說我們要不統一一下表演形式，比如是否要背譜，節奏速度大概是多少，演出服裝總體是什麼色調這些。”協奏最大的難點就在於兩個樂器之間的配合，稍微錯開一點就會顯得不和諧，一步錯步步錯，因此在練習的時候定好速度，保持節奏穩定是重中之重。

“要背譜？”Syna發了個哭臉表情。

“我個人傾向背譜。首先我們不是在傳統音樂會上表演，場館內的燈光不會太照顧到演奏者的琴譜；其次看譜太呆板了，遊戲比賽的開幕式還是和觀眾有些互動更好，不然顯得格格不入；最後背譜的話，我們之間也能有更多的眼神交流，萬一有問題也能及時溝通。”鍾雲起打字飛快。

“你這也太嚴謹了，不愧是專業院校出來的，行，我一定背譜背熟了。節奏的話官方說還會有管樂的伴奏，咱們跟着伴奏合就行。另外我的禮服是黑色的，你說燈光暗的話，要不換換？”和專業性強的人討論是十分順暢而高效的，Syna也很配合。

鍾雲起只有一件對付考試的小禮服，到了開幕式恐怕壓不住場：“這個等確定了場館的佈置情況再說吧。哦，還有一點，你多高啊？”

“1米7，怎麼了？”

1米6不到的鐘雲起含淚打字：“請盡量穿跟矮一點的高跟鞋，否則會顯得我站在坑裏似的。”

“哈哈哈，你好可愛哦，加油，期待與你的見面和合作。”

鍾雲起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整天對着鋼琴說話時，那邊IVS的線上淘汰賽也轟轟烈烈地拉開了序幕。

IVS的隊伍不只有職業戰隊，也有遊戲高玩一起組的業餘戰隊。進入淘汰賽的一共16支隊伍，最後只留下4支進入線下總決賽，和K國、J國選拔出來的4支隊伍一同競爭最後的冠軍獎盃。

在橫掃了一圈業餘戰隊后，IFT終於遇上了老對手GLY，這場秋季賽冠亞軍之間的比賽無疑是線上賽最受注目的比賽，儘管按照賽制兩支隊伍都已經確定進入線下總決賽了。

“小時公主！求手下留情啊！”GLY的監管者隊員蘇玄和路時的關係非常好，兩人的成名角色相同，在當年是互相競爭榜一的對手，所謂不打不相識，進入職業聯賽后情誼依舊深厚。

路時很冷漠：“你一個監管求也不該求我吧，又不是我跟你對戰。”

“可是四殺保平的壓力也很大啊。”蘇玄眼淚汪汪。

“玄哥，你知道你這句話同時傷害了兩支隊伍的人類選手嗎？不帶這麼無差別掃射的！”李潺今天不上，無聊地刷着微信群。

“大家都進決賽了，那就抬一手唄！秋季賽的長平之戰歷歷在目，我們都還是孩子，遭不住啊。”平了6個大局，最後一局才決出勝負，秋季賽的總決賽已經載入史冊，並被玩家親切地取名為長平之戰。

“你聽聽你說的像話嗎？”GLY的隊長光劍，也是他們隊的另一位監管者來抓人了，“我們都是職業選手，每一場比賽都要認真去打。別看群了，還要調試設備呢。”

線上賽是bo3賽制，抽籤決定由GLY先選擇地圖，IFT先禁選角色。第一局求生者方是不能禁監管者角色的，監管者可以禁一個求生者角色，往後每一局遞增一個名額。

GLY選擇了最經典的一張地圖軍工廠。路時的角色池兼顧大圖和小圖，想用地圖去限制他，在第一局無法禁選監管角色的情況下是不太可能的，只能選擇自己求生隊伍擅長熟悉的地圖。

而路時一點都不手軟，禁掉了修機機動性最高的機械師，掏出了版本最強的監管者——26號守衛。26號守衛的技能傷害不高，但十分密集，可以有效限制求生者很多抵擋傷害的道具，而且炸彈可以丟在很遠的地方，範圍性傷害壓迫力十足。

“小時又要來亂炸了，太不講情面了。”蘇玄看着屏幕里的bp界面就牙疼，提前為自己的求生隊友默哀，做好了四殺保平的準備。

就像蘇玄說的，路時的操作就跟亂炸沒有區別，但GLY的求生就是毫無招架之力。不論距離遠近，腳下顯示炸彈範圍的紅光就像是死亡的號角，只要亮起就意味着無路可逃。這一局密碼機還剩兩台路時就已經拿下了四殺。

“時哥牛批！接下來交給我們，一定不給你丟臉。”丁寧和姜修竹抱成一團歡呼，比路時還高興。

輪到IFT的求生者隊伍選擇地圖，他們選了一張很陰間的地圖——永眠鎮。這個地圖有複雜的房區地形，密集的建築群和一樣神奇的中立道具“電車”。這個電車監管和求生都能坐，在電車上的人是無敵的，監管也不能攻擊，而且這電車還會撞人，撞到就會強制暈眩3秒，連監管的霸體技能也不能解除后搖。

蘇玄最強的兩個角色，紅夫人和夢之女巫，一個怕障礙物多，一個怕距離太遠，正好被永眠鎮吃得死死的。他思來想去，最後選擇了版本另一個強勢的監管——小提琴家。

但蘇玄的小提琴家明顯熟練度不夠，能夠遠程造成高傷害的技能琴弦命中率太低，全靠小短腿小短刀追人。儘管屠皇意識還在，但打得太彆扭，最後着急抓節奏還被電車給撞了，暈了3秒眼睜睜看着IFT開了門三跑。

第一局的比分就是個5比1的大差距，GLY要追回來可不容易。第二局依舊是IFT的求生者對戰GLY的監管者，但這次對方換上了光劍。

路時單獨私聊蘇玄：“我記得你心態沒這麼不好吧，怎麼了，提琴玩得不痛快？”

“最近感覺遇到瓶頸了，秋季賽之後，我覺得我的角色池太淺了，天天都在練新角色，結果還是不行。”蘇玄喪氣地說。

“提琴確實是個很強的角色，無視地形三圍平均，兼顧追擊和控場。但琴弦很吃預判也很好躲，你拉弦拉得太猶豫了，而且你因為習慣，會被地形建築限制，這樣提琴可以無視地形的優勢就被你浪費了。”三圍指的是監管的交互速度、拆板速度和擦刀速度。

“我，我明白了！”蘇玄感激地說。

光劍擅長的角色是同樣能無視地形，但有一個畫地為牢機制的愛哭鬼，強強碰撞之下拿了雙殺平局，但情況依舊不樂觀，GLY的求生必須要贏路時才有打第三局的機會。

而意料之中的，GLY在路時神出鬼沒的紅夫人手中無力抵抗，勉強走地道逃脫了一個。

最終，國內由IFT、GLY、BLG和MC四支戰隊進入線下總決賽，IFT因為排名第一，首戰將會對戰國外積分最低的隊伍。

IVS不是第五人格第一次舉辦了，這遊戲在J國非常火爆，外國選手來國內比賽，總要彰顯一下遊戲官方總部的排面，所以這次開幕式官方特地請了專業導演，提前一周帶妝綵排。

鍾雲起異常緊張，為了能在保證配合的基礎上儘可能展現更多對樂曲細節的處理，她私下就找Syna合練了好幾次，力求精益求精。

綵排那天，鍾雲起借了一件煙灰藍的抹胸拖地禮裙與Syna銀色的長裙相配，因為是綵排，她就簡單化了個日常通勤妝容，梳了個丸子頭，早早地就到體育中心報到去了。

開幕式總共分為三個章節，鍾雲起和Syna的協奏曲是第二章節的開頭，承上啟下，非常重要。鋼琴又是個大物件，綵排的順序就比較靠後，等參賽選手都排完了出場走位，場監才匆匆跑來讓她們準備上台。

參賽選手來綵排其實只需要走個過場，記一下自己的走位。路時跟在隊伍後邊拎着包正準備走人了，舞台那邊響起了神秘而莊重的交響樂，其中鋼琴的聲音尤其突出，帶着澎湃而細膩的情感直衝進腦海里，他頓時愣在了原地。

“時哥？我們要回去了，你怎麼了？”丁寧發現路時掉了隊。

“我有點事，你們先回去吧。”路時擺了擺手，徑直往舞台那邊走去。

再次在現場聽到了女生的演奏，路時才知道，第一次的那種共鳴感不是巧合。至於為什麼現場和錄音的差距太大，大概是因為錄音被設備消磨掉了太多增色的細節。

“好了，謝謝兩位小姐，你們的表演很棒，我們今天綵排就先到這兒。那個，鋼琴的手感什麼方面的，沒問題吧？”導演看了看錶，叫了停。

“手感和音高都沒問題。”鍾雲起捧着禮服的大裙擺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階，乖乖地回答導演。

路時第一次聽見了鍾雲起的聲音，很甜美，不是高聲調嗲嗲的那種甜，像是砂糖，清甜中混着顆粒，讓人聽了很舒服。他跟着鍾雲起到了台下，開口打了聲招呼：“您好。”

鍾雲起正準備披上外套去更衣室換衣服，回過頭，見一個穿着隊服個子很高的男生正看着她，男生背着光，看不清長相。她有些局促地後退了一步，問：“您好，請問有事嗎？”

“我是IFT戰隊的路時。我是來道歉的，也是來道謝的。”

鍾雲起猛然抬起頭，藉著昏暗的燈光仔細看了看路時的臉。她今天才知道，原來真的有人是不上鏡的，路時真人的五官更加深邃靈動，左眼眼尾的桃花痣更給他的臉添了幾分韻味。如果說照片上的路時是個小白臉，那真人簡直就是個……妖精！

鏡頭，還真是這世界上最會騙人的東西！面對面的兩人在同一時間如是想到。